拜月鼓勵道:「你先上去打暈他,我才能打死他。」
拜月的臉在燈光的輝映下蒼白、瘦削、線條分明。
麥茵茵非常專注,一臉緊張,答道:「我怕他會先打死我。」
拜月略微有些不耐煩,道:「你頂得住的。」
叮咚。門鈴此時響了。
麥茵茵如釋重負,站起來,說:「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拜月轉頭看麥茵茵又看看電腦上的遊戲畫面,想阻止麥茵茵中途離開遊戲,門鈴聲又響了起來,拜月只得作罷。
一名隊友離去,無論這位隊友的水準如何,勝算總是更小了,但是拜月不打算放棄,他決定堅持下去,他轉頭就投入戰鬥中。
「你好。」麥茵茵微笑著打招呼。
來人也是青年,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看他的衣著,身家應該不凡。




「我找拜月探長。」來人開門見山,也有點自戀地把麥茵茵的微笑理解成示好,急於表明自己的目的,表示自己除了要找拜月,絕無意節外生枝。
麥茵茵向側面讓了一步,伸出右臂做一個「請」的姿勢,依然帶著她的微笑,道:「請進。」心裏卻在狂笑,笑這個人奇怪,竟然稱拜月為探長,真中二。
麥茵茵臉上的笑容似乎在說明,她的微笑只是她工作上要求的禮貌。事實上,拜月不會向她提這些要求,這些都是她自己對工作的理解。
「請坐,拜月探長在裏面,您稍等一下,我進去請他出來。」麥茵茵對著辦公桌前的椅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款款離去。
來人坐下後左右各掃視一下,目光就定在麥茵茵的背影上,直到她轉身關門。
她一關上門,就感到喉嚨一緊,大腦裏的思緒頓時消失,腦部極為饑渴。一隻手臂從她身後伸過來扼住她的脖子,好像一條冷血的蟒蛇,越收越緊。
她拼命拉扯這只手,想掙脫它的禁錮,它卻不為所動。
就在她感覺即將窒息而亡之時,腦後突然一聲悶響,她失去了意識。 
她蘇醒了,沒有看到任何畫面,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沒有聞到任何氣味,她只是知道自己醒來了。
她睜開眼睛,痛苦如洪水般把她淹沒了,她看到那張臉,憑著對危險的本能,她想起了,她渾身汗毛根根直立。




拜月在辦公桌後換個坐姿,打斷來人的講述道:「既然人都死了,你怎麼對她死前的感官狀況、心理活動這麼瞭解?」
麥茵茵端了兩杯咖啡來,給拜月與來人各一杯,來人點頭致意。
來人端起咖啡杯,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拜月望向麥茵茵,麥茵茵用眼神告訴他,她也不認識他。
拜月心想,原來你沒做自我介紹是以為全世界人都該認識你。
拜月語氣平淡地道:「未請教。」
來人幾乎「哼」出聲來,道:「看來你們不看書,你們去任何一家書店,都可以找到我的書,我是一名作家。」
拜月喃喃道:「任何書店裏都有你的書?你是寫風水命理星座成功學的?」
麥茵茵努力忍笑。
來人搖搖頭,道:「我叫黃不花,你隨便去一個書店的暢銷板塊都可以找到我的小說,作為小說家,一定擅長揣摩人類心理。」




拜月心想,原來是個作家,叫黃不花,寫什麼類型的小說?黃色小說?
又想到既然個個書店都有,那想必是都市富貴愛情小說了。
拜月說道:「原來你是小說家,那麼那些狀況都是你想像出來的了?」
黃不花糾正道:「準確的想像就是推理。」
拜月說:「既然擱下這麼會推理,怎麼不把兇手推理出來?」
黃不花喝一口咖啡,道:「那是你的工作。」
又補充道:「我把我能知道的狀況告訴你,你才是那個負責把真凶抓出來的人。」
拜月道:「我還沒接你這案子呢。」
麥茵茵向拜月做個眼色,這個眼色內涵豐富:你別忘了多久沒生意了,不要衝動!
黃不花道:「你聽我說完,就會接的。」
她渾身汗毛根根直立,此時無比清醒,她清楚地感受到腦後的腫痛,知道一定起了包,突突突地痛,她想到電視裏雛鳥破殼而出的畫面,她腦後的痛就像有只鳥在裏面不停地啄,準備破殼而出。
她在猶豫,是叫他還是不叫他呢。叫他,可能刺激到他,馬上遭受不測。可是不叫他,他會不會又恨自己忘記了他?他一定內心脆弱。
她跟他對視,儘量目光柔和,簡直慈祥得像一個母親了。
她決定叫他,才發現她的嘴巴被層層膠布封住,連一毫米都張開不得。
她怕得手腳發抖,又發現手腳動彈不得,分別被牢牢綁在椅子扶手與椅腿上。




嘴唇間有個東西,用舌頭探一下,是中空的,把整個嘴巴向前努起,終於看出是根銀色的管子。管子一定是用來吸食食物的,這說明他不是要馬上殺死自己。她有了一絲喜悅,嘗到管子裏的鹹味,有點油,尚可接受。
「早上好,睡得怎麼樣?」他笑眯眯地問道。
她當然回答不了。
她決定做出努力出聲的樣子,好讓他除掉嘴巴上的膠布。
她上下點頭,發出嗚嗚的聲音,她的頭卻突然劇痛無比。
她大叫不出,只能呼氣,卻越呼氣越痛。
他以極平靜的聲音道:「不要動,不要吹氣,越吹氣越痛。」
她依言強行平靜下來,疼痛果然不再加劇。
他以哄小孩子睡覺的語氣道:「試著輕輕吸氣,會舒服一些,慢慢地吸。」
她對剛才的疼痛心有餘悸,本來打算扮演木頭人,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她決定再信他一次,輕輕吸一口,整個腦袋頓時輕鬆許多。
她再吸,非常歡快,好像有點甜絲絲的。
她看到他露出微笑,不禁有些擔心,不知道管子連向什麼東西,竟然有止痛、甚至產生歡欣感的作用,難道是毒品?
她不再用嘴巴吸氣,頭又痛了起來。
他的微笑更神秘了,他把臉伸到她的面前,道:「吸吧,絕對天然無毒,營養豐富。」
她能聞到他的口氣,她屏息搖頭,表示自己不服從,又感到頭痛。




他保持著他的姿勢,停了一會兒,才說:「你會吸的。」
然後離開了。
頭痛在加劇,她用舌頭用力地頂住管子,大力地用鼻子吸氣又呼氣,疼痛一點也沒有減輕。
拜月打斷黃不花的講述道:「黃先生,你的小說大概的確寫得很好看,不過現在不是在講故事,請你挑必要的案情講,沒必要在這裏浪費你作為小說家的才華,還有,你一定有世界上最耐心的讀者,但是我不是一個好讀者,請你給兇手與受害人都起個名字,如果你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的話,或者就稱他們為兇手、受害人也好。」
黃不花竟然沒有生氣,只是略帶驕傲地問道:「怎麼?我只用兩個ta講不清楚他們的狀況?我相信以我的講述能力和你的理解能力,目前一切都是清楚的,不是嗎?」
黃不花說得沒錯,麥茵茵也非常清楚他在講什麼。
黃不花又道:「我不姓黃,黃不花是我的筆名,我叫何世出,初中在你隔壁班。」
何世出?好熟悉的名字。嗯,初中的時候有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不認識名字的主人,只是因為這個名字夠特別而留下印象。
拜月道:「啊,我有點印象了,只是,我們好像沒有……沒有交往,所以我認不出你。」
黃不花道:「我在學校裏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你認不得我很正常。」
黃不花又道:「我倒記得你,你在學校常打架。」
「哈哈。」拜月尷尬地撓撓頭。麥茵茵不禁莞爾。
黃不花問道:「你記得我班的林婉嗎?」
拜月偷望麥茵茵一眼,麥茵茵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拜月以淡然的樣子道:「記得倒是記得,畢竟是小時候年級裏的女神。」
黃不花大笑道:「哈哈哈,我想總不會忘記的,她的花名波神你也記得吧?」




拜月倍感尷尬,都不敢望麥茵茵,麥茵茵則確認了一眼自己的胸前,對兩位男士金剛怒目。
拜月只好「哈哈」兩聲敷衍他。
黃不花臉上的笑容卻瞬間消失,道:「她死了。」
拜月跟麥茵茵都來不及有更多反應,只是睜大眼睛。
黃不花仿佛聽了他們問死因,道:「被人害死的,死得非常慘,我剛才講的就是她的事。」
拜月跟麥茵茵大受震動,拜月急道:「快說下去!」
疼痛讓林婉備受煎熬,她感覺過了很久,都沒見他送食物來,她餓壞了。看來他是不準備給林婉食物,嘴巴封成這樣就可以看出端倪。
在極度的痛苦與饑餓的折磨下,她感到極度疲倦,她的意識開始模糊,陷入半睡半醒。
突然,手腕感到刺痛,對危險保持著警醒的她一下子睜開眼醒來,看到他正低頭專心致志地在對她的手腕做什麼,仔細一看,他正在給她打吊針,他的身旁豎立著醫院裏掛吊針藥水瓶的架子。
她拼命搖動,企圖阻止,卻被他牢牢抓住手臂,固定在椅手上。
他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膠布,把針固定在手臂上,站起來,帶著勝利的微笑,宣告林婉的掙扎失敗。
吊針在一滴一滴不緊不慢地把透明的不明液體輸入她的體內,她根本無從反抗。
林婉只能怒目而視,他卻又笑眯眯地把臉伸到她的臉前。
他道:「好好看著我的眼睛。」
林婉心想,看著你眼睛幹嘛?難道你要催眠我?還是會讓我產生幻覺?我偏不看。




他見林婉別轉了頭,也不強求,挺直了上身,道:「看你喝不了水,給你吊點生理鹽水。」
林婉差點掙脫嘴上的膠紙質問他:「是誰害我喝不了水?要你做好心?」
他由她有話說不出,逕自離開了。
沒人分散注意力,林婉又回到痛苦之中,頭痛尤甚。
催眠。幻覺。
林婉想起剛才關於催眠與幻覺的懷疑,突然想到,自己至今都沒有產生幻覺,也就是說,之前嘴裏吸的不是毒品,因為毒品是會致幻的。
吸的只是有鎮痛作用的東西。
他又給自己輸液,說明他不想自己死。
可以吸。
林婉閉上眼睛,輕輕地吸了一口,頭痛果然立刻減輕。
再一口,鹹腥的液體流入口中,林婉的饑餓被挑逗得手舞足蹈。
再用力吸一口,更多的液體沖進腹中,饑餓感開始被滿足。
不能停,更用力吸吮,好像聽到啵的一聲,大腦感覺震動了一下,一陣暈眩,感覺吸吮進來的液體裏混著固體,好像在喝珍珠奶茶。
出現幻覺了?
嘴裏好油膩,不過饑餓感得到了更大的滿足,好舒服。
感覺大腦好累,好暈。
嘴裏好滑,是流體在滑進喉嚨裏……
……
迷迷糊糊中,一張臉來到面前。
保持著嘴裏流體的流動,慢慢睜大眼睛,看清了,是他,他又把臉伸到面前來了。
林婉盯著他的眼睛,直看到他的瞳仁裏,在裏面看到了自己。
林婉感覺自己的視力變得前所未有地好,林婉看到瞳仁裏的自己被膠布封住嘴巴,膠布間插著一根管子,管子向後延伸到耳後。
林婉突然感覺心臟好像被人挖去了一樣失落,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吸食的是什麼了,是自己的大腦,管子另一端連接的是自己的大腦。
我正在用自己的大腦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他看著林婉的表情的變化,知道她已經知道她吸食的是什麼,他開始發出可怕的大笑,面部扭曲得完全變了形……
「王八蛋。」拜月重重地捶了桌面一拳說道,「我一定要抓到你,王八蛋。」
麥茵茵也氣憤得握緊了拳頭。 
黃不花很冷靜,道:「這麼說,你接下這個案子了?」
拜月道:「當然接,就算你從現在開始不再委託我,我都要查到底。」
麥茵茵實在是為拜月捏一把汗。
黃不花哈哈一笑,道:「當然委託你,非你不能查。」
拜月道:「接著說下去。」
黃不花搖搖頭,道:「沒了,林婉就那麼死了,腦後有一個孔,經解剖屍體,大腦的一部分不見了,在她的口腔、食道、腸胃裏找到大腦組織。」
麥茵茵感覺自己的口腔、食道都有點滑膩膩的。
拜月略一沉吟,道:「如果我沒錯的話,林婉死了,顱內的大腦組織不見了一部分,在口腔、消化道、腸胃裏找回,這個是已經確認的事實,至於林婉死前的遭遇,還有待查證。」
黃不花憤怒地哼了一聲。
拜月問道:「你為什麼覺得非我查不可?照理來說,比我出名的私家偵探還有不少,你也不是請不起他們。這種虐待性質的謀殺案,多半是熟人所為,不會就是你做的吧,你想請一個你以為沒那麼厲害的偵探來查,滿足一種變態的逃脫制裁的快感。」
黃不花反而開心得笑了,道:「偵探先生,看來你也看過不少的偵探小說,你的想像力真豐富,也夠大膽,我真的沒有找錯人。」
黃不花又正色道:「事實上,林婉的死,我確實有責任。」
麥茵茵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望向拜月,拜月波瀾不驚。
黃不花道:「是熟人作案,肯定是熟人作案,林婉死前,我組織我們班同學舉行了一次初中畢業十周年聚會,聚會後,林婉就失蹤了。我懷疑林婉的遭遇跟這次聚會的人有關,所以我來找你,你在隔壁班,調查起來,對調查對象多少有些熟悉,也有很多方便。」
拜月問道:「這次聚會,誰對林婉最熱情?」
黃不花道:「你打算從聚會上對她最熱情的人入手?」
拜月答道:「當然不是,循例問問而已,這種案子,必然早有預謀,不是心血來潮而把人囚禁起來虐待。」
黃不花點點頭,道:「兇手一直在等待機會,終於等到畢業十周年聚會,完成他心目中的某個儀式後,他展開了他的復仇。」
拜月點頭道:「復仇,極大可能是復仇,讓她失去一部分大腦,林婉又是一個外號為波神的女人,容易讓人想到什麼?胸大無腦。你記得有誰說過林婉胸大無腦嗎?」
黃不花答道:「聚會上沒有。」
拜月問:「以前初中的時候呢?有哪個男生取笑過林婉胸大無腦?」
黃不花答道:「沒有印象,想起來,胸大無腦這個說法,初中的時候確實已經知道,但是林婉的數學經常考到全班第一,誰敢說她胸大無腦?想起我的數學成績,至少我是絕對不敢的。」
麥茵茵露出微笑。
拜月道:「林婉聰明也不妨礙兇手製造出胸大無腦,相反,也有可能,正是林婉聰明,兇手才弄出一個胸大無腦來宣洩什麼。」
黃不花道:「所以還跟她的胸有點關係?」
拜月道:「一個女人如果有著大胸,她的胸部總會在她人生中的重要時刻發揮作用。」
黃不花點評道:「絕佳的隆胸廣告文案。」
麥茵茵氣得直翻白眼,咳嗽一聲提醒他們正在談正事。
兩位男士都投以抱歉的目光,麥茵茵當成他們為自己的小胸部感到抱歉,更氣了。
黃不花站起來跟拜月握手,道:「那麼就麻煩你展開調查了,有任何疑問、有什麼需要幫忙,隨時都可以聯繫我。」
黃不花又跟麥茵茵握了握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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