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所出生的醫院後,走過兩個街口,便到達一個巴士站。事前我已經考慮過,自己正身處在黃大仙,要找私立醫院的話,近在九龍塘已有一所,要找公立的話,就要去到觀塘或是油麻地。

基於我並不喜歡觀塘這個地方,而且自小已多次出入過油麻地廣華醫院,自問方向感不是特別好,地圖又看不明白,以免人生路不熟,所以一下子便決定了去向。


我乘上一架往佐敦的紅VAN,沿途沒經過隧道,也沒有發生什麼怪事,就是一場普通不過的車程。

小時候,我對紅VAN這種交通工具並沒有什麼好感,因為有人對此加以一個「飛天棺材」之美喻,自己又親眼見過,駕車的大多都是看起來不懷好意的紋身佬,而且駕駛風格急進野蠻,所以家人總是乘坐地鐵與巴士。

根本沒機會實在接觸紅VAN的我,收集大量謠言,再加入創作力量同幻想,便得出一些結論……





紅VAN是一種壞人與江湖人士專用的交通工具,間中還會用來載劫匪去打劫,更有傳說紅VAN會把人帶到去一個所有人類都消失的地方,使我從此對它退避幾分。


直至中一時期,一次打算與阿輝和阿熹出旺角買點東西,在樓下巧遇剛放工的波叔,看來他應該空閒得要死,一聽我們要出外,就「知會」一聲要跟著來,然後本來乘巴士的行程就被毀滅了,全因他的一句:

「搭乜撚野巴士丫,又慢又「澳」到仆街,出到去都暈陀陀喇,重睇邊撚度有精神睇野啊!拿,跟撚住我黎搭紅VAN啦,男人老狗搭乜野巴士丫,屌,都戇鳩鳩既。」

那個年紀,誰又懂得拒絕人?對方還要是個霸氣十足的老江湖啊!





一直拒絕紅VAN這種邪惡交通工具的我,被迫乘坐的初體驗,實在記憶深刻,畢生難忘,恐怕連失憶也不能將這個慘痛的回憶消滅。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初次與黑暗勢力接觸,更以為波叔是個不得了的黑道中人,因為在我的概念裡,有資格上紅VAN的人,都定必非常黑暗。

上到車,第一件事是什麼?我問你,第一件事會是做什麼?

當然是付車費啦!要是在巴士忘記了的話,司機都會責罵一番然後把你趕下車吧?

如果在黑暗的紅VAN上忘了的話,後果會是怎樣…我真的不敢想像!





我連忙取出八達通,打算快快手「嘟」一下了事。

可是……!?

八達通機呢!?

找不到這個,讓我極度不知所措,一股熱流直湧上頭部,緊接著是強烈的暈眩,還有種作嘔的感覺……怎辦好!?

怎辦好!?

我已冷靜不來,心想要現已前無去路,後有波叔,要是不做點什麼,被那個口叼香煙,兩臂皆有紋身的司機撲殺,也非什麼怪事。

在我腦海只想到兩件事,一是逃生,二是對不起老豆老母,我還不想死啊!

是壞的情況下,我還想過反正已洗濕了頭,一於先發制人將司機殺死再逃走!





「喂,靚仔,你發羊吊啊,快D啦!」

司機催束一下,使我更加緊張,正想埋怨:「我搵唔到部八達通機啊!點算啊!」的時候,就被波叔用力一推,將我帶回現實世界。

用力很準,一下子就將我推到出口旁的裡座位,然後輕鬆地坐在我旁,緊接而來的阿熹與阿輝都很輕鬆都找我後面的空位置坐下。

「屌你老母你磨乜撚野啊,想比人屌啊?」波叔小聲地責怪我,但我仍困在一個疑惑之中,原來紅VAN是免費的嗎?

還是說事後要做什麼黑暗的非法行為作代價?

為什麼阿熹與阿輝能夠泰然自若地坐下!?難道他們也是老江湖嗎!?原來我活在一個黑暗圈子而不自知!?

嗯…這應該是兩個疑惑吧…算了,別斟酌在這種小事上吧,總之現在我就如坐針氈,苦惱不已,還有極度的不自在!





「喂,你聽唔聽到我講野啊!?」

見我呆若木雞,波叔加重語氣質問道。

我聽罷隔了兩秒才敢反應:

「啊……我呢……我…想問下……唔洗「嘟」八達通……既咩?」

波叔報以一個如見弱智的驚奇表情,凝著我兩秒,然後嘴角失守,呆滯地笑了兩聲,用教導兩歲小孩的話氣跟我說:

「傻鳩,落車比錢嫁。」

「但…但係點解無……八達通機……咁點比錢啊?」

我將手中裝有八達通的黑色尼龍布小銀包抓得緊一緊,異常不安地反問。





見我的表情,他笑得更失控,再繼續以之前的語氣向我解釋:

「收現金嫁,小朋友,你唔係無搭過紅VAN啊?」

我猶豫一下,猛力點頭。

「屌…你老母…嘿嘿……我真係比你玩死,原來一個人戇鳩起上黎…真係無極限嫁……屌……哈哈哈哈哈……」

見波叔笑得失態,我開始懷疑一直以來對紅VAN的定義是否有錯,便問過究竟:

「波叔……你係唔係黑社會黎…?」

他的瞬速收起笑容,目露凶光地瞪著我,看來背後的阿熹與阿輝聽後也深感錯愕,把對話停下來,不敢說半句話。本來已被紅VAN霸氣震撼得縮成一團,還未放鬆下來的我,更嚇得差點尿出來。





波叔用手握著我小小的腦袋,看來頭要被扭斷了!

「波哥……」

這是什麼殺人前用的術語嗎……!?我嚇得不敢說半句話,大腦閃出小時候的種種回憶,這就是走馬燈嗎……?

尿是忍住的,但淚卻禁不住落下,連帶鼻水一起。

「我而家三十未過五,邊撚度有可能叫阿叔……我警告你,叫我波哥。」

他認真地說道。

我卻交不出任何反應,只是眼鼻水俱下,呆呆地望著他。

不是因為我問他黑社會的事,所以要殺我滅口嗎?

解除那看似開玩笑的怒氣,焦點回到我這副怪模樣,他卻反被嚇了一驚,那個驚奇樣子,之後我只見過幾冷,分別是一次電視機爆炸、阿熹亂買的賽馬爆冷、以及支持球隊連敗三球。

只是一個驚青小子,被小小的殺氣眼神嚇得淚流滿面罷了,有必要這麼驚奇嗎!?

真的小題大作!

不過…因為搭紅VAN而嚇得半死的傢伙沒資格這樣說吧…?

也罷,看到他對於黑社會的問題沒什麼負面反應,我的心沉沉地定了下來,然後……就是一種強烈的噁心感。

看我面有難色,他瞬速反應,順手將我的頭推出窗外,讓馬路拉出一條長長的嘔吐物路徑,幸好旁邊無車同行,要不我已經成了一隻無頭鬼。


事後我偷偷問阿熹紅VAN的問題,才知道它並非什麼江湖人士專用車,也不會將人載到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比起紋身人,一些西裝友更加壞事做盡,一切都只是小學吹水文化中常見「愈吹愈大」的產物。

其實紅VAN就只是一種機動性強的點對點交通工具,與其他巴士,地鐵或電車一樣,只要有錢,普通人也能隨意乘搭。

爾後,因這次慘痛的經歷,天資聰敏的我深深明白到,要是盡信謠言,不加以思考,分析與證實,總有一日會出事,小則自取奇辱,大則引火自焚。

深謀遠慮,行事謹慎的「新.周壯志」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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