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咁的,自從星期三的鴨利洲事件過後,巴別塔也好,阿熹也好,力奇電訊也好,都風平浪靜得令人頭皮發麻,我的生活平淡得好像溝了水的Jolly Shandy一樣,只有早上跟芙吃早餐的時光,是我全日的甜味來源。

然後昨天我收到個電話,本以為是阿熹或四眼仔為我帶來了新的麻煩事,而結果我只猜對一半,首先這的確是件無聊的麻煩煩事,然後帶來這個消息的人居然是那個去美國觀光的失敗中年,而目的就是叫我在星期六中午左右的時候,山長水遠到東涌機場去接機。

除此之外,因為他的態度良好,加上中間再沒有之前的cut線問題,所以我們也談過一會兒,雖然我大方地跟他分享的小事,告訴他最近見到阿熹之類的事,他再度展現出小氣中年人記恨的特質,一聽到阿熹的名字就說要捉他出來打天九覆桌(阿熹以前的確是甚少輸錢給波叔)。

但當我問到美國的事他卻笑著賣關子,說整件事水蛇春那麼長,待回到香港再慢慢告訴我。

而對我來說,反正我早就肯定他會吹牛,在電話裡說不就好了嗎,根本就用不著要我大費周章去東涌啊,還是說他只是單純想找人幫他拉行李嗎?





就是這種硬要衝大頭的性格,才造就無數中年人成為今日的失敗者。


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打算去這場無聊的吹牛演講會,這是理所當然的,首先根本就沒有去的必要,完全只是在浪費時間,然後星期六這個日子對我來說是無比的重要。

可能其他人會忘記了這個日子,但我打死也不會忘了,這是與芙早已約定的日子,原定會在這一日會跟她飲抹茶吃魚生飯……

不過情況有點不同了,經過討論之後,我們都認為轉為吃晚飯比較好……

因為這樣更方便我們的下一步行動。





而且她星期六的零晨還在醫院當夜更工作,安排點時間給她梳洗和補眠也是好事,以得到充份的休息,迎接今晚的浪漫。

我們就這樣安排了下午六時再見得面,以致六時之前有段大大的時間空隙,剛好我又不想在見到芙之前一直關在家裡,這會使我臨場感到緊張,所以,我決定出外走個圈放鬆心情,順道去機場接個機,看看那失敗中年又出什麼洋相,警惕自己以後不要成為那種人。


今天早上沒有與芙見面讓我的心情有點差,但正因如此,我長期不足的睡覺時間久違地得到補償,這令我有著少許生理與心理上矛盾,不過現在我已經人在東涌,還已經上了往機場的S1號巴士,說什麼也是廢話,不如想一下等等怎麼向波叔討手信好了……

又或者我也可以期待一下他在所謂的『3K黨博物館』有什麼發現吧?





由於一早知道入去機場只有大家樂,Barger King之類的餐廳等著我,大部份餐廳都又貴又無啖好食,所以我事前已經醒目地買了幾包能量啫喱,預備充飢之用。

不過由於司機疑似精神有問題,一路上巴士也被駕得左搖右擺,連平常壯健的本人也捱不住感到有點暈車浪。所以一入到機場,我就買了杯Starbucks讓自己的胃好過一點。

看看手錶,時間已經是約好的下午一時,我並不期待波叔會準時,所以這個時間還坐在Starbucks,看看Iphone上網解悶。

Facebook之後是Instagram,再之後是漫畫,Youtube又或是Openrice,我以這個次序循環地遊覽著,實在無聊得足以讓人心情低落。

但最可悲的並非我已經經歷了近十次這樣的循環,而是自從在鴨利洲回來後的日子,每當我沒事好做的時候都總會做著相同的事。

我的人生居然會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在這種連自己也覺得無聊的事!?真夠病態!如果能夠改變的話,我真想將這些無謂的時間都消費在一些有意義的事上面,例如看書又或是報紙之類。

但我就是總沒有這個心情,這幾日,我甚至大部份時間連巴別塔都沒有心情去接觸,可能就是因為我太無聊吧?

無聊得連有意義的活動都沒心情去做,有時這讓我感到自己的人生好像正在枯萎一樣。





沒錯,我的生命中已經有芙,今晚我們還會一同經歷難忘而重要的一夜,這是我期待已久的,在這方面我的心正燃燒得像火山爆發一樣!

但我還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憂鬱,難道因為之前的生活都太精彩,所以讓我得了祭典症候群或是收假症候群之類的東西嗎?

還是……這些精彩把身體裡某個開關啟動了,讓我心底裡的深處無止境地渴求新的刺激?無論結果是什麼也好,這大概就是推動今日來這裡接機的一個動機吧。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我離開了Starbucks。原因有二,因為咖啡已經喝完了,而且我也留意到有班來自芝加哥的飛機已經降落了一段時間。

我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在接機大堂等,而是靠在一個可以觀察到大堂的角落等著,同時取出包啫喱吸兩口,舒緩空肚喝咖啡所帶來的胃痛。


不久我在人群當中聽到一聲:「波叔!」看過去,他果然已經出現了,而叫出一聲波叔的,是個動作慵懒的男人。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個戴黑超,動作囂張的鬼仔,他將一頭金髮全梳向背後,像隻大比鳥一樣,樣衰衰地吃著吹波膠跟在後面,步姿放肆令人厭惡,看來應該是波叔的朋友。

既然已經有人幫波叔拉行李,應該沒有必要上前迎接他吧?何況他還在打電話……不過兩秒後已經掛線並發現了我,並向我揮手。

本來打算等他走到我附近才跟他打聲招呼,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上前去吧……


「Freeze!」

忽然一把嚴厲無情的男人聲命令式地說出這個簡單的詞語,然後伴隨著大量厚實的腳步聲,我望向聲音來源之處……

多個手持武裝,疑似機場特警的軍裝從一道小門衝出,並以快步奔向波叔所在的接機大堂。由於事出突然,整個本來吵鬧的接機大堂眨眼間變得一片死寂,所有人,包括波叔一行人的動作也停下來,就好像時間被停止了一樣。

這是罕有但還是有機會發生的事,可能有些非法入境又或是政治犯,正常情況下,接著就會抓走目標了事吧,所以我並不感到驚慌……





那個態度囂張的鬼仔雙手插在褲袋,面對一群特警表現得有點慌張,不過還是肆無忌憚吹口中的吹波膠,他口前的波愈吹愈大,最後……


「啪!」這一聲響遍整個機場,以吹波膠被吹破的聲響來說也未免太大了吧?那麼這是什麼?有人在機場放炮仗嗎……?


不,這是槍聲!


不太清楚現在的情況之下,我望過去波叔那邊,只見接波叔機的那個男人應聲倒下,發出讓人心寒的慘叫聲。

那不是誇張的慘叫,而是無助地高聲呻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場的人在這個時間卻不敢動,大部份人都緣於本能開始緩緩地蹲下。





而波叔慌亂地大叫道:「阿權!你點啊!」

然後蹲下關心那個剛中槍的男人,而那個囂張的鬼仔卻嚇得不敢動半步。



「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


這是一連串的槍聲,是連發的槍聲!而且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一聲連發,向著波叔一行人無情地連發。


這一刻我見到的時間好像減慢了很多一樣,我清楚見到每發子彈都仿佛似是帶著絲線注入人的體內,那個串串貢的黑超鬼仔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他自己,現在他就只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被每一發子彈射中擺弄,然後不自然地起舞,直至槍聲停止,被打成蜂窩的他,已經不似人形地倒下。


「志!」

忽然我聽到有人大聲叫我的名字,是波叔的聲音嗎?

我不太清楚,剛剛震耳欲聾的槍聲,已經讓我的聽覺被耳嗚所佔據,然後收到眼前的情境的打擊,腦袋又正在天旋地轉,我現在實在連掌握焦點也有困難。

他再度呼叫:「志!」

我用力閉上眼再打開,終於取得焦點的控制權,讓我可以看看波叔的情況……


他已經倒下了。

沒錯,波叔已經躺在一片不知有多少是屬於他的血泊裡,不過看來受傷不太重,所以他還能夠在地上狼狽地爬行,盡力離開鬼仔的死屍。接著只要趕得及送去醫院的話還有得救的。

雖然他被打得連眼鏡也飛到不知哪裡去,但仍有能力以堅定的眼神望著我,所以他不會有事。

對,他不會有事,雖然他人不太好,是個人格有問題的失敗中年,但沒有問題的,他會好起來的。

然後他忽然又語無倫次地大叫:「唔好飲水啊!」

我望著他的雙眼,他正專心一致地瞪著我,所以這句話應該是跟我說的,但我並不明白他的意思。

接著他又說:「飲可樂!」

同時我聽到一排穩重的腳步包圍著,並接近波叔,但在腳與腳之間我還能望到他的雙眼。

如無意外,那群特警應該是上前拯救受傷的波叔吧?

可能太緊張的關係,我的口無論如何都張不開,於是只能用眼神去告訴波叔:沒有問題的。

但波叔見到我的樣子,卻更嚴厲地大聲重覆多次:


「飲可樂!」


這是幾乎半個機場都聽到的聲量,說罷他居然在口中吐出大量鮮血,讓他半張臉都變成血紅色。

我不明白!有必要這麼用力說出這句好像痴線佬才說的話嗎!?你不如留點氣力休息,好讓自己能夠捱到醫院好嗎!?

對於我在眼神的勸告,他沒有理會,只是繼續爬行,並用力地瞪著我,仿佛在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一場玩笑。

然後特警已經包圍著波叔,我也鬆一口氣,總算有救了,有話就留到醫院再講吧,波叔,我會來探你的。

接著他雙眼瞪得極大,並用盡氣力又開口說話,這次的氣力大不如前,不過還是我可以聽到的聲量。他極緊張說:

「重有個名,好緊要!」

一邊說,他的口一邊吐出鮮血,就似是個快死的人要說出全世界都沒有人知的祕密一樣:


「神」


「啪!」


我我我看著他,話未說完,子彈就射到波叔的臉上,在他的臉開了個大孔,這沒沒沒有讓他立立即閉目目……


可能只是走走走走火,沒錯……



「啪!」



然後,這這這這這一槍徹底打到他的頭上上,正中中紅心心地打打打中他他的太陽孔。


啊。


但他還是用那失去光彩的眼望著我,這就是死人的眼神嗎……?


他看起來好像正在笑著,了無遺撼地望著我……他死了嗎?波叔,不,陳錦波真的死了嗎?


「現場有恐怖份子設置左炸彈,請盡快疏散!」其中一個特警拿著擴音器向在場的人公佈,接著又開始說這句話的英文版本。

聽到這個消息後,隨著一把女聲瘋狂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場即時一片混亂,每個人都慌張地逃出這片血腥地域。

我也不例外,好不容易站起來之後就頭也不回隨著人群逃走,最後去到機場外的空地,我才鬆一口氣,整個人就跪下來,淚水不斷地湧出來,無助得快要崩潰。




有人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嗎?


為什麼我無論多用力張開眼,都無法從這場荒謬地惡夢當中醒來啊……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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