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正置身在一間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依稀記得在牆縫所滲出的一線光芒已不再存在,此時此地除了黑暗與我以外,已再無任何事物了。

說起來,我究竟被關在這個地方多久了?實際的時間是多少我根本說不出來,只能說已經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先前這個地方並不是這樣的,這裡有海,有地,有橋,有可以坐的地方,也有可以聊天的傢伙,但漸漸它們都一個又一個消失了,我無法阻止,所以只能任它們去吧……來到現在,一切都不再存在,就只剩下我一人……嗯……何時又會輪到我呢?

有關消失這件事我沒有太感到不安又或是害怕,這似是理所當然,早已注定好的,所以此刻我正是心無雜念地等待那一個瞬間……

我將會得到解脫。





人活著有什麼意義,我一直以來也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它佔我人生很多時光,因為在一生中的時間,我有大部份的歲月裡也是浪費在無聊的忙碌中度過,這讓我開始忘記自己活著的理由,直至最後,也就是之前一段的時間,我才重新感覺自己是活著。

只是這段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在那之後我就落到了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活著時,我們都害怕死亡,不過真的來到死亡的面前,我卻沒半點懦怯,反而是欣然接受,因為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有關死亡這回事,我只需要面對我自己,在我的主觀來說,宇宙的存亡對我來說也再沒任何重量,因為我已經死了。

然而,死亡不代表一種解脫,因為如之前所說,我還是要面對自己的。

對於這種人生,我滿意嗎?





假如要我為這一生評分的話,我應該會打上一個零蛋,因為遺撼實在太多了,量之多、事之大,絕對是不能接受的,但念於在最後的時光我能夠真正的活出真我,過了一段非凡的時光……

這個人生,我會給上一百分。

因為人活著並不在乎失去了多少分,而是在乎我們得到了多少分;不在乎遇上過多少挫敗,而是在乎發放過多大的光采。


這就是我的答案。






接著,門就打開了,這沒有讓我了解到世界的真理,門裡面同樣是漆黑一片,但下一個剎那,一切都改變了,裡面出現了又大量不同長短的綠色光線,它們自行組成了一個空間,並構成了不同的物件,眨眼間已能夠見到是構成一間房間的樣子。

然後有種重力將我向下一拉,產生出的離心力就好像失去站立之地,跌到無底的深淵一樣。接著,這種衝力就讓我我張開眼,四周白濛濛一片,除此之外首次見到的是一名女子,她的樣貌我看得不太清楚,只能見到那嬌小身軀,不能辨認出她的身份。

難道這就是死後的世界麼?這麼說的話,她就是天使對吧?雖然她並非一身白衣,但平平無奇的體形卻與天使這個身份不謀而合。

然而空氣瀰漫著刺鼻而濃烈的消毒藥水味,加上四周的純粹無垢的白牆讓我意識到一個事實,這大概不可能是天堂。因為天堂這個地方在我想像中理應是更加抽象的存在,至少也不可能會是這種具象,富有質感的實體場景。

我雖然試圖叫出來,不過喉嚨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不消一會女子還是能夠發現到我張開眼這件事,即時就動作慌張的叫喊著,內容的話我聽到不太多,只能聽到她說著什麼『醫生』之類的詞語。

所以說,我能夠肯定這裡不可能是天堂了對吧?


接著,我來到一座宏偉但不算太高(至少能見到山頂)的冰山前,它的四周被冷得刺骨的海水包圍著,而我則站在冰水外圍的陸地上,這情景說起來有點莫名奇妙,就連置身其中的本人也感到十分奇怪,因為簡單直接點來說,整個結構組成看來冰水就像護城河一樣,將我所在的陸地與冰山隔開。





現在我該怎麼做?難道要渡河到冰山去嗎?我個人的直覺上是覺得自己該這樣做的,只是將手放到水裡一試水溫……媽的,這水冷得超脫現實,別說是整個人跳下去,將手放進去浸個五秒也不是人類能夠做得到的。

也許我應該找個方法到對面去,然而一眼望去四周並無任何樹木或者石頭之類可以幫我渡河的東西,有的就只是一些反覆著盛放與凋零的花朵。

我應該到冰山去嗎?這是個問題,但沒有其他的答案,如我之前所說,四周是一片荒無,其實除了到冰山去,我沒有任何其他的事可以做,所以……再在這個怪地方待下去也無意思,既然有目的地的話找方法過去就是,沒什麼可猶豫的。

但要我在冷得刺骨的冰水拿出決心耐忍著游過去,分明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所以我就只能好好想個辦法吧,反正有不少時間,用點時間想清楚下一步總比碰壁好。

我就地坐下來,看著四周花開花落,它們究竟是什麼?雖然知道背後肯定代表著什麼意義的,但……


我的眼被張開了,刺眼的燈光一下子無情地貫穿了眼球,讓人感到刺痛,整個人霎時清醒一點,但眼前卻保持著一片白濛濛,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些零碎的聲音。

內容大概是問我是否清醒過來,又好像問我見不見到某些東西,這個問題真的問得好,作為一個醫生(以我推測他很大機會是醫生),你問一個被你閃盲了的傢伙見不見到?你老母生到你咁大問埋D咁既智障問題!?





過了一段時間,視野總算是回復正常了。非常勵志地,我這個全獲視覺能力的病人第一眼見到的,是一隻讓人眼前一亮的美臀。

這隻小美臀的擁有人很清楚她的魅力所在,還特意錦上添花地穿上一條短小可愛的熱褲,直望下去就是雪白豐滿的大腿,繼續拉下視線就連腳筋也帶著讓人感動的魅力。

但眨眼間就有個不識趣的身影阻擋了我的視線,是個看來年約五十,滿面皺紋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著粉藍色恤衫配條酒紅色的呔,梳著個經典的三七分界頭,整個組合看來肯定是百份百的施文敗類,然而他身上的醫生袍告訴我,他除了是個助類之外,也是個醫生,而且是正要檢查我身體的醫生。

作為一個醫生,他開始像個醫生一樣問我,手腳能否正常活動,能否看到東西,有沒有哪裡感到痛楚之類的囉唆問題,結果除了頭有點痛之外,我也算得上是個健康的人類,能夠隨口字正腔圓地說出「屌你老母」四個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我並沒有將這句粵語文化的精粹直接傳達給親愛的主診醫生大人,活了這麼多年,我的經驗告訴我,不要跟一些可以捏住自己個春袋的人問玩笑,因為誰知道他往後會否用行動來回應你?

所以這句屌你老母是他走了之後我才說的:「屌你老母,岩岩條柒頭撚樣照鳩到我隻盲撚左,重好意思問我睇唔睇撚到野,痴鳩線!」責罵的對象理所當然就是那個敗類醫生。

而這句話,我是跟那個擁有完美下半身的美女說的,沒錯,她完美的就只有下半身,因為上半身就只有小小的兩團肉,比起下半身的魅力差太遠了,實在是可惜,可惜。

但配上那擁有著如同小動物一樣大眼睛的可愛臉蛋,與嬌小的體形,整個組合又有一番讓人垂涎的風味。





雖然不肯定自己跟這位女子有沒有什麼關係,但生存至今的本能卻讓我開口說出了剛才的一番話,好讓自己可以跟她有個話題。

她聽罷我的話,回頭過來順道甩了一下頭上微卷的到膊長髮,然後以水汪汪的雙眼緊緊的望著我,過了半秒才輕輕眨下眼,輕描淡寫地回答:「咁醫生係講埋D咁既野架啦。」

說罷這句話她頓一頓,然後走近一點,用手摸了摸我的頭,以剛才從沒表露過的體貼眼神注視著我問?「點啊,你個頭係咪好痛啊?」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我感到有點不知所措,身體本能讓我有點回避她的行動,嘴巴也自動自覺的張開,說出句話暫時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頭痛一回事,口渴先係緊要,可唔可以整杯水黎飲下?」

正常來說,作為一個男人,我應該要及時將她拉近,並給她輕輕的一個吻才夠風度,只是身體目前並沒有這個力量,但最大的理由也不是這個……主要阻止我的是因為,雖然對她大概應該知道我是誰,不過我對她這個人並無任何印象,這種關係實在有點危險。

她聽罷我的話,明顯感到不悅,大概我們之間其實有著一段親蜜的關係,所以這種話讓她產生了一種距離感。簡單點說,就是她一直在等待我醒過來,但醒來過後的我並沒有回應她的感情,實在是個糟糕的情況了。

所以,雖然不知她是何方神聖,但我在責任上也有必要修補雙方的關係,所以就連忙在之前的要求上再加上個理由,好讓她的心好過一點:「可能訓得有D耐,我隻手唔係好聽使,不如你幫幫我。」





這看來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她已經一臉不滿的樣子回應:「屌,訓得兩個星期姐,又唔係半年,洗唔洗好似退化咁款啊?」然後百般不情願地走向水壺所在的櫃子去。

但是,她的話還時讓我感到震驚:「我訓左兩個星期!?」

正常人會睡個兩星期嗎!?我究竟受過什麼打擊了!?

等等,來到現在,我不禁開始想起一個嚴重問題,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醒來?這裡非常明顯是醫院,但對我對於之前發生過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幾乎完全記不起,難道這就是失憶?

正當我在迷惘著的時候,女子拋下了一句:「係啊,等等先,我問下醫生你飲唔飲得水先,廢事你又奶野死撚埋。」就離我而去,留下我自己一人思考人生。

我並不是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只是全部都記不起,別說進醫院的理由,我連自己是什麼人也沒有太大的印象……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髮型老套的四眼仔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出現在我面前,見我醒來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理所當然地問候道:「點啊,ABC?」接著他就開口問一個我也想知道的問題:

「身體重有無大礙?」

「係頭有啲痛,口乾到連口水都無,暫時唔死得住。」我回答。沒錯,除了這件事之外,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這是理所當然的,始終在這方面醫生並沒有跟我講解過半句。

他無視我的答案,自己找個位置坐下,開始跟我另開個話題:「我諗你應該都想關心下,你昏迷果兩個星期發生左乜野事……?」

看他一副好像很想說的樣子我就點點頭成全他,於是他就開始說起話來:「不如同你講個好消息先啦,同公司有關既,我諗目前對你黎講依個問題應該係你最關心既。」

「嗯……」我回應道。這個時候,我看著睡在遠處對面病床的中年阿叔,他旁若無人地取出包香煙咬一支點火,看著他抽煙抽得享受的樣子,我實在有點難以一字一句聽清楚四眼仔所說的每字每句:「你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喇,我已經證實左總公司無承認TB對你既解僱……」

我輕描淡寫地將視線轉到他身上,簡單回應一下:「嗯?」好讓他知道我還在聽他說話。

但到一個適當的回覆,他又繼續說:「雖然無確實消息證明,但因為聽你之前提過Simon同你既關係,所以認為有能力又願意出手救你既人,就只有佢。」「咁既話,我諗你已經唔需要再擔心,會因為無左份工所以比人拉去收押所。」

然後他又忽然將話題轉到『巴別塔』:「係喇,之前講過既巴別塔功能升級我已經搞得七七八八,應該好快可以進入測試階段……」

之後就開始說起大量我一時之間難以理解的說話來,讓我徹底將注意力轉到那個抽煙的中年人身上,雖然在行為上是違反了規矩,但他看來並不是為了挑戰法律,又或是隨心所欲而做,他這樣做是有目的,從他享受的眼神當中,我知道這根煙絕對有它的意義。

即使最後會背上可怕的後果都好,為了這根煙,他甘願付上任何代價,然而在他抽到剛好半支煙時,那個代價就出現了,一隻疑似護士長的八婆就衝過去阻止他,並對他破口大罵。

同時間,四眼仔那些煩人的話剛好說完了,又或是他注意到我並沒有用心聽他的話,所以將話暫時打住。

於是我將眼神轉到他身上,他見我回神過來又開展另一個話題:「係喇,你記唔記得自己暈底果時發生左乜野事?」

「唔記得。」我直接回答。

四眼仔木無表情,認真地托下眼鏡說:「我明白你既心情,始終見到D咁大衝擊既野,人腦係會自動刪除記憶都唔出奇。」

「有乜野大衝擊既野?」我追問。

然而他卻沒有直接給我一個答案,而是選擇繼續賣關子:「你真係想知?不如等你再清醒D,我搵起盧卡斯過黎先同你解釋,好唔好?」

雖然這看似是句完全沒有意思的廢話,但是我還是從中聽到一個熟悉的人名,於是就問一下:「盧卡斯?」希望他能夠提供更多情報。

但這個四眼仔還是繼續說著廢話:「我岩岩話佢知你已經醒左,佢已經趕緊過緊黎。」假如我雙手有力的話,應該已經賞了他兩拳。

說到這裡,我們之間陷入沉默當中,對面床的傢伙被護士長訓斥過一頓後,再度回復成一個人不似人的廢人樣子,大概他之所以會無法無天地抽煙,是因為只有燃點香煙的瞬間他才是個自由的人吧……

經歷了一段不長也不短的沉默後,四眼仔忽然開口,淡淡然的說:「阿熹係比人殺死既……」

我注意到他一邊說著,眼神也沒有望向我,臉上掛著一種黯然的表情,比起向我報告,更像想找個人懺悔,所以他沒有理會我的反應,一直繼續說下去:「佢死左之後兩日,MOB已經立即解散左。所有人都離開左組織,因為無人想同阿熹有相同既下場……想幫佢報仇既人,一個都無。」

說罷他就以似是安慰我的眼神望向我,然後說:「我明白你既心情……但你都要知道,以我地而家所擁有既人力物力……」

說到這裡,一隻姑娘忽然出現,將四眼仔的話打斷,粗暴地抓著我的手臂,同時以命令式語氣通知道:「周壯志!量血壓喇!」

坦白說,我覺得香港護士的質素實在一日比一日低,敬業這回事在她們心中大概是盪然無存,真正的護士理應是天使的化身!絕不會是現在我眼前這隻姑娘的樣子,猶如MK妹的氣質,像呼喝狗一樣的語氣……她根本只是推動醫院機能的機器,而最大問題是,一個這樣的她,居然連自己的本份也做不好。


「姑娘,你搞錯左喇,我係『陳.錦.波』啊!」我字正腔圓地澄清道。

(陳錦波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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