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琴室,她便要開始練習,但其實昨天一晚時間已經足夠讓她練熟一小時教的東西。

我在旁聽著,也聽得悶了。

「可以彈D新野。」我拍了拍她,示意她站起來,我則坐下示範。

「義教,唔收錢。」其實我教她也不是因為要收錢。

教了一個小時,我就中場休息,她就開始實踐,練習。



我感受到手機一震,便拿起看看。

「你同Angela咩事?」李樂怡whatsapp我。

「說來話長…」

「又同居,又訓你張床,咁鍾梓欣呢?」

「唔係你諗既咁…」我無奈得要緊。



「C#。」我聽見了個錯音,道。她也改正了過來。

「Angela佢因為某D原因比阿媽趕出屋企,我咪借個位比佢住,佢又冇錢。跟住佢又話想學琴,我又見佢好有熱誠,咪教佢。」我盡量長話短說,可能曲解了一些意思,但也不管了。

「哦…你話繼續琴日做既野就係講彈琴?」

「係…」她在想什麼啊…

「我叫埋佢去聖誕節果日。」我突然想起。



「好丫!」

接下來就是些沒意義的談天了,我在此略過。

她也練得差不多,應該消化完了,我便再教了半個小時。

她練得十分投入,直到七點多我餓了,想吃個晚飯,她也堅持要留著練,我便下去買外賣,連她的份。

本來打算買好一點的,結果還是買了譚仔。

畢竟是陪伴我整個中學時期的味道啊。

回到去時,已經差不多八點了,我把譚仔放在桌上,自己開始吃了起來。

邊吃邊聽,她已經能流暢地彈出今天教的內容了,可她還是在練。這倒沒問題,可我聽見了她連續彈錯了幾個音。



我站了起身,看了看她在練琴的手。

人不是機器,不能不間斷地做同一件事,一但持續太久,就會因疲倦而出錯,甚至弄壞身體。

我看見她的手指已經發紅了,我也試過這種情況,就是連續練習太久了。再這樣彈下去,手指是會痛的。

「夠了,食飯。」我按住她的手。

她看了看我,似乎還想繼續練,但我搖了搖頭。

她便站了起身,坐到桌上吃東西。

練太久不止會手指疼痛,還會讓本來滾瓜爛熟的歌曲變得錯漏百出,我不知是什麼原理,但身邊似乎很多人都有這種情況。也許就是所謂的熟過頭吧。



看來明天才能讓她繼續練了。

我吃完後,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洗澡。洗的期間,我又聽見了琴聲,急忙加快速度,出去阻止她。

這不是可以不信邪的東西,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

「停!」我走出浴室,道。

「做咩?」她不解。

她這麼想彈好琴,又不怕辛苦,絕對不會被我的原因說服的,我便說:「我要練。」

她看起來失望了幾秒,但隨即又變成了興奮的模樣。我也不知為何。

「你彈啦!」她還幫我拉開琴椅。



…?

我坐下,想了想該彈什麼。平常都是隨心而選的,今天也是。

Schubert的Impromptu(即興曲)no.2 in E flat major,D 899。

由活潑的聲音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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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完後我旁邊的Angela拍起手,我沒有理她,我只是要不讓她彈而已。

我不斷地彈不同的歌,消磨時間。

一看時鐘已經十點多了。



「你…訓未?」我問。要是她睡了我就可以停了。

「未眼訓wor!」她的興奮表情仍然在。

「一陣又好似今日咁醒唔到…」我道。

她聽了,卻還是一臉不情願,不想睡的樣子。

「…好啦,最後聽首長既就訓好唔好?」我受不了了。

「嗯!」她點頭。

Beethoven Sonata No.8 in C minor op.13,Pathetique。

沒錯,就是她考試考第三樂章的那首,我這麼選也是想讓她聽聽第三樂章應有的樣子。但我彈的是整首,第一到第三樂章。

由Grave開始,感覺就像大石壓在心中,一個個沉重的信息襲來。

之後是快板,感覺像是悲憤得發了瘋似的,當然,這比喻是我老師想的,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完了,再一次Grave,卻轉了調。

再回到快板。

完了,再回到第一段,卻少了最重的主chord。

就像不知所措一般,十分迷茫。

然後再有一小段的快板,以forte(強)的和弦收尾。

第二樂章。

緩慢…低聲的哀鳴,裡頭是一行旋律,是如此美妙,又悲傷的音色。

轉為沉重的旋律,就像「發瘋」一般。

再變回開頭,但中間的和聲變成了三連音。

最後,piano(弱),rit(漸慢)收結。

第三樂章。

輕快的旋律,活潑的聲音,經過兩個樂章的悲憤與迷茫,終於想通了,頌讚生命的美好之聲。

這才是這個樂章應該有的感覺。

彈完了,她又開始拍手。

我之所以彈一整首,是希望她能明白第三樂章的中心思想,是經過兩個樂章的悲傷醞釀而成的。

希望,能傳達到吧。

懂的就會懂,不懂的我口說也沒用。但如果明白了,彈出來會有明顯的差別。

「好啦,訓喇。」我蓋上了琴,道。

「我去沖涼先!」她站了起身。

她還沒洗澡啊…

這樣明天真的不會重現今天的悲劇嗎?

我躺在了沙發上,很快便睡著了。

我在睡夢中似乎又聽見了有人在床上打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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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五點就自然醒了。或許是因為夢中聽見她不安分的聲音,生怕遲到,所以憂心的感覺讓我睡不好吧。

昨天已經彈得夠久的琴了,現在就算了吧。

有什麼可以做的呢…

思及此,我再躺下睡了。

直至再醒來又是鬧鐘響起的時候了。

我又梳洗了一下,走進房間,看看她睡成怎樣。只見她躺在床上,似乎十分安詳,讓我更怕了。

這次我學乖了,沒有等到要出門才叫醒她。

現在,就要叫醒她。

我重施故技,這次一來便開始搖她,果不其然,最後我搖了六分鐘上下。

還好沒有做時間的精算,及早叫醒了她。

她梳洗完換完校服,也才七點二十五分。

這次不會遲了吧。

我和她以正常的步速去上學,七點五十五分到了。

這個時間是進校的高峰期,很多人都是在這個頻臨遲到的時間點進來的。

我和Angela一起走,碰到了阿樂。

我說了句嗨,他回頭看著我們兩個,臉上表情逐漸改變,變成了奇怪的笑容。

「早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個「幹得不錯」的眼色。

……

我無言,便繼續步入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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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也沒去動漫學會了,我便直接回家。

今天星期五了,本來應該是美好的holiday mood,卻得知明天有個中三至中五的講座,講的無非是什麼上網要小心之類的東西,倒不如讓學生多睡點啊。

話說回來,明明是冬天,卻下起了雨啊。我還以為冬天不會下雨,沒有帶傘呢。

我跑到巴士站等車,雖然不大雨,但沒帶傘走了一路,倒也淋了不少雨。

我在巴士站碰到了鍾梓欣。

她朝我揮了揮手,我便名正言順地插隊了。

「冇帶遮?」她問。

「係啊。」我尷尬地笑了笑。

「隨時擺把縮骨遮係書包丫嘛!穩陣D!」她笑道。

「嗯。」我點頭。

車來了。

我和鍾梓欣走到上層,並肩而坐。

這大概是我和她試過最近的距離了。我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笑乜野啊?」她眨了眨眼睛,看著我。

我還是對她那雙眼沒轍。

「冇…冇啊。」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和她聊了一路,直到下車。

「好啦,byebye喇!」她要走的是和我相反的方向,我們便各有各走。

「byebye!」我揮手。

一分開走,我就覺得心裡似乎空空的。

走了一會,我突然感受到右邊有人拍我肩膀,我朝右邊轉頭,沒人。

這把戲…是鍾梓欣嗎?

我興奮地看向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