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想過不下一萬次,把刀尖捅進一個恨透了的人的身體裡,會是如何痛快淋漓。當我真正這樣做,對方卻是自己最深愛的女人,感受卻是痛苦莫名。

當我把刀鋒從她腹間再一次抽出,刀子大概擦到了肋骨,被卡住了,我費了很大的勁,強行把刀拔出來,那傷口就像底部爆開的紙包飲品,大片深紅色的鮮血嘩啦嘩啦地湧出。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過,全身熱燙的我稍稍降溫,腦內忽爾有了一刻清醒。我低頭看看自己緊握著的美工刀,長達三吋的刀鋒不再是銀色,而是沾滿了奪目的深紅。抬眼看跌坐在欄杆前的她,胸腹多達十多個血洞,每個洞都有鮮血汨汨流出。

她坐著的地方周圍形成了一潭血湖,並慢慢向外擴散,怵目驚心。

終於,我鬆開了手,任由利刀從掌心墜落,碰在地上發出了極響亮的噹的一聲。我渾身發抖,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了。我直視著她,怔怔地凝望她的臉。她臉如死灰,兩個眼珠子直勾勾向前猛瞪,卻黯然無光,一看便知生命正快速流逝,她是絕對活不成的了。





我猛然發現,一切皆無法回頭。

我一聲不響的跨過了欄杆,站在天台欄河外,眼底下就是七層高的地面,在夜幕下,簡直就像地獄般的深淵。我再看身旁的她一眼,說了一句:「如果真的有來生,我但願被妳殺死,再見!」我的聲音太小了,小到連我自己也幾乎聽不見。

然後,我鬆開了抓住欄杆的兩手,閉上雙目,縱身躍下,一陣恍如玩跳樓機的強大離心力,使我的靈魂也像抽離了身體,直到我聽到砰一聲巨響,我才意識到---那是我墮地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滲透全身的驚心動魄的痛楚,我的五臟六腑也給震碎了。我可以感受到距離死亡非常的接近,在下一分鐘甚或下一秒鐘,我便可以靜靜地死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巨大的陰影覆蓋在我面前,意識模糊的我勉力撐開雙眼,心想是死神來接我了。可是,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個全身穿黑衣的女人。她蹲下身,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你不想死,對吧?」我清楚聽到她的問題,想了好一刻,正要回應她甚麼,但一開口,哽在喉頭的鮮血便噴了出來,我雙眼再無意識的合上,這該是我在這個世上看到的最後一眼了。





眼瞼閉上前,我隱約見到女人伏在我身上,恍如一頭準備吃掉我的野獸

我忽爾感到一陣冰冷穿透了頸側的大動脈,那種如陷冰窖般的震憾,由腦袋迅速延伸到全身四肢百駭,直落到腳底。我感覺自己的生命遠去了,或被狠狠地撕裂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不屬於我的重生。我比起馬上死去還要難受,當場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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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轉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變成一頭吸血鬼了。





又過了好一段日子,我才真正接受自己的食物,就只有鮮血。我的造主,就是那個女吸血鬼,帶我去了一個陰暗的公園裡捕獵,她向我示範如何迷惑一個男人,再吸他的血,我誓死不從。

我不斷搖頭說:「我絕對不會殺人。」

「從一個殺人犯口中聽到這句話,真是有夠諷刺!」

我始終沒有吸人血,我做不到。我企圖遠離我的造主,躲得遠遠的,但我真是餓透了。我努力抵抗吸血鬼嗜血的天性,然後,我忽然嗅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

我沒法抗拒這誘人的氣味,慢慢趨近那股血味的源頭。

憑著吸血鬼之間獨有的感應,我發現了同類。

有一個男人正被一頭女吸血鬼吸啜著鮮血,男人意識模糊,一看便知是陷入被幻惑的混沌狀態中。

我靜靜地在後面偷看著女吸血鬼的舉動。背對著我的她,應該也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她猛然轉身面向我,我倆看著對方,彼此都有一陣漫長的怔然。





她用手抹一下嘴角的鮮血,對我說:「我倆又見面了。」整個下巴也染滿鮮血的她,露出兩隻尖銳的獠牙,向我邪惡地微笑。

我從沒想過,不用等待來世,我便重遇她……

那一個,被我殺死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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