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
 
沒人應門。
 
叩叩。
 
還是沒有。
 
「培莉?你還好嗎?」
 




依然是沒有回應。
 
睡了嗎?
 
不、進去看看吧,要是真的睡了,就道個歉吧。
 
「我進來囉。」
 
以防萬一,我再敲了敲門才進入房間。
 




明明是早上,房間裏暗得像深夜一樣。
 
略為冰冷的溫度,不太整齊的桌椅,還有掉落在地上的手札。
 
想必也是很痛苦吧。
 
正如雅典娜所說的一樣,在寬大且凌亂的床上,有一團靜止不動的東西佔據着床的正中心。
 
「培莉。」
 




我隱藏着痛心的感覺,輕輕地叫喚她的名字。
 
理所當然地,把自己藏起來的培莉並不打算回應我。
 
「那,等你整理好心情我再和你說話。我就坐在這裏等你。」
 
我坐在床邊,靜心等待培莉從被窩出來。
 
或許是軟熟的床傳來了下陷的感覺,培莉在被窩裏動了一動,然後又和原本一樣捲縮成一團,完全沒有半點動靜。
 
意料之中的反應,耐心的等吧。
 
剛好也能趁現在整理一下思緒,畢竟要思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記憶上的問題。
 
最近頭痛的頻率越來越多,也許是我快要想起失去了的記憶。
 
事實上,的而且確也有一點記憶正中甦醒。
 
比如說,以前的我曾經失去了珍視的人。
 
和源大叔戰鬥那時候,內心湧起一股『這個世界又想把我重視的人奪走了吧』的想法,大概我曾經一直反覆地看着自己身邊的人離我而去吧。
 
還有,我應該曾是個好戰的人吧。
 
難道我曾經在某處戰鬥過?真奇怪呢。
 




更奇怪的是我的記憶應該和蕯爾奇有關。
 
明明16歲的我不可能和16年前死掉的人有所接觸,而且還是身處不同世界的人,但每當我接觸到蕯爾奇的事情,腦袋就像被灌入了一些很含糊不清的記憶,和那時候的夢一樣,感覺是極為重要的記憶,卻無法想起半點內容。
 
腦袋有點轉不過來了。
 
線索太少了,一點思考方向都沒有。
 
沒辦法了,在培莉說話之前,先把精神集中在『回想內容上』和『調節心情』吧。
 
 
 
「⋯⋯為甚麼?」
 
不知過了多久,培莉終於向我搭話了。




 
和平時不一樣,她不再是用那種堅強且溫柔的聲線,與之相反,細小的聲線中暴露着她的迷惘和懦弱。
 
「沒為甚麼,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
 
「⋯⋯」
 
雖然有【夜視】的加成,我還是無法窺視躲在被子中的她的表情。也許是開始覺得我很煩吧。
 
「⋯⋯狡猾。」
 
「躲在裏面的你也是一樣狡猾,別讓人擔心啊。」
 
「⋯⋯不想出來。」
 




罕有地看見耍任性的培莉本應非常開心,但想起她的表情後卻讓我十分痛心。
 
「吶,培莉,偶爾當個任性的小孩也是可以吧?」
 
「⋯⋯」
 
「盡情的哭,將心中的不滿說出來,把任性的要求說出來,像個小孩一樣哭哭鬧鬧也是可以的吧?」
 
「⋯⋯」
 
「你已經很努力了。沒有你在的話,段月國早就完了。正因為有你在,所以才能及時趕到戰場。」
 
她在被窩裏抖了一抖,似乎我的說話釋放了一點點罪惡感,漸漸的從被子的中央竄到被子的一角。
 
「偶爾也把公主的面具放下吧。」
 
聽到我的說話後,培莉終於把半身探出來。
 
一頭散亂的白髮遮蓋了半張憔悴的臉容,依舊濕潤的淚痕替那張美麗動人的臉蛋添上了一點楚楚可憐的色彩。
 
 
 
「⋯⋯成敬大人,可以像那時候一樣,摟住我一會兒嗎?」
 
意料之外的要求讓我有點驚訝。
 
那時候也只是自然的反應⋯⋯倒不如說是我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一點安慰。
 
嘛,讓她任性的人也是我,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抱一下而已,抱一下而己,一条成敬,冷靜一點,先別忘掉本身的目的。
 
「這樣?」
 
我的兩手繞到她的背上,輕輕的把包覆着她那嬌小的身軀。
 
也許是因為她一直躲在被窩裏,她的體溫沒像上兩次一樣冰冷。
 
她還是把臉蹭在我的胸脯上,緊緊的擁抱着我,就像那時候一樣哭泣着。不過,這次我能冷靜地掃着她的背,好好的安慰她。
 
「沒事的,我在這裏,我一直都在這裏,沒事的⋯⋯」
 
我不斷在她耳邊重複這兩句說話。
 
 
 
她很害怕信任的人背叛她,所以會像這樣用力的摟着我吧。
 
被責任感束縛着,缺乏安全感的她,很需要有人把她的不安消除。不用太複雜的說話,只要陪在她身邊、告訴她『我在這裏』,肯定就已經足夠了。我沒有安慰他人的記憶,但不知為何,我確信堅強的培莉只需要這點東西就可以了。而且,這也是我最想說出口的事情。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驅去房間的寧靜。如同內心經過幾番掙扎般,哭聲時而變得急促,時而又緩慢起來,將聲音迴響於寂靜的房間,溫暖的淚水灑在我的衣服上,使冰冷的空氣暖和了起來。
 
或許是我真的分擔了部份的悲傷,又或是淚水把她的情感流進我的內心,我確實地從心底裏感受到她的迷惘和無力感。
 
「我該怎麼做⋯⋯」
 
如同驗證湧進內心的感情般,培莉將白茫茫的迷惘化作言語,把內心渴望得到答案的疑問道出。
 
「培莉想怎樣做?」
 
「⋯⋯我不知道,只是、我想父王變回那個愛民如子、深愛着人類的他⋯⋯」
 
「那,先找阿爾法德談一下如何?」
 
雖然我才剛找過就是了。
 
「⋯⋯我不想。」
 
也是呢,自己的父親為了得到一點點的戰力,居然把女兒、異世界來的我們和整個國家賭上,不論在公在私也不可能讓培莉接受。
 
在各種意義上,我也認為那傢伙過了火。為了勝得這場搏奕,他到底打算犧牲多少東西?真頭痛呢,完全輸了。
 
只要我把事實告訴培莉的話,她應該就能打起精神了。
 
 
 
「如果我告訴你,阿爾法德並沒有背叛人類種呢?」
 
「⋯⋯?」
 
培莉抬起頭,露出驚訝的表情看着我。
 
嘛,阿爾法德這步棋下得非常小心,而且也是極具風險的一手,半吊子的覺悟可做不到這種地步,培莉沒能察覺到也是人之常情。
 
這也是我敗給他的原因。
 
「的確,他賭上了我們和段月國的所有國民,但他賭上的並不只這些。他把人類種的未來和性命,全部都賭在了我身上。
 
從我離開城堡開始到現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運作⋯⋯」
 
對了,這樣的話那個我不就得親口承認了嗎?啊啊⋯⋯可惡啊阿爾法德!卑鄙!
 
 
 
「他一早就知道我和雫她們首先會去公會接下莫奈的任務,也知道你會來找我們會合,就連遇上班和世懿斯的事、知道有關厄瓦拉兒的事情,所有東西都分毫不差地按照他的劇本演出。」
 
在雫收集到公會的情報之前,在那短短的半小時,他就已經把局佈好了,應該說,他在召喚我們之前就佈好了局,因為他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打倒厄瓦拉兒。
 
先和魔獸族交涉,以人類種的秘密武器『召喚勇者』換取魔獸族的信任,讓魔獸族派出使者(尤郯)測試我們的實力,故意把士兵調走,只留下數個士兵,讓我們懷疑並離開城堡。
 
其後,用大量金錢收買莫奈,以任務掩護段月國的戰役,同時讓我們和雅典娜一起行動,並把相關的情報透露給魔獸族,讓他們籌劃戰役的同時吸引和魔獸族有所勾當的獸人班·達克襲擊我們,誘導我們尋找知道厄瓦拉兒的聖女世懿斯。
 
最後建立窘迫的狀況給我,讓我一口氣爆發殲滅掉魔獸族大量兵力,並達到了他最終的目的——以我100%答應協助他為前提下向我解釋來龍去脈。
 
 
 
「甚麼意思?」
 
培莉止住了眼淚,摸不着頭腦地向我問道。
 
「你明白了多少?」
 
「除了削減魔獸族兵力以外的全都不懂。」
 
「我再解釋多一點。
 
他由此至終的終極目的都是『拯救人類種』,削減魔獸族兵力也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首先,人類種所受的攻擊主要來自魔獸族,如要爭取到打敗厄瓦拉兒的時間,就必先解決人類種的滅絕危機,用我的力量削弱他們的兵力才能讓阿爾法德在不暴露雙重間諜的身份下解決這個問題。
 
其次,他必須『找出能勝過神的人並使其協助自己』,所以才會讓我和藤村他們多次遭遇襲擊以作篩選。嘛,雖然他一開始就有99%認為我就是那一個人,只是因為他是個緊慎的人才讓藤村他們參加這次戰役。」
 
培莉非常專心的聆聽着,如同催促我盡快把阿爾法德沒有背叛的理由說清楚,這讓我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異常羞恥,心跳快得馬上就要撐開我的身體一樣。
 
「選出了我以後,再來就是讓我服從他。他很清楚說白了一切也不能講我服從他,所以才讓我遇上魔獸族戰神芬以從死去的同學那裏衍生出來的責任感束縛着我,讓茱諾告訴我回去的方式就只有打倒厄瓦拉兒,引導我思考弒神的路線。
 
再者,他故意在戰爭的過程中留下可疑之處,誘導我找他對話。
 
我昨晚睡覺時在想:雖說戰鬥有我們在,死傷人數未免太少了,而且,如果只是打算用人質威脅我的話,根本不需要在這場戰役才行動,只要在我和雫他們分開的時候下手不就行了麼?
 
還有,不需要由手無縛雞之力的他親自動手,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思維模式。所以,我剛才才會先找阿爾法德問清楚事情的真相後再過來找你。」
 
培莉聽過我的各種分析以後,繃緊的表情變得放鬆了許多。
 
太好了,我能派上用場。
 
 
 
「但是這樣也不能確保成敬大人會協助他吧?」
 
心跳聲連續敲打着我的意識。
 
「嗯、嗯,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呼,要說了,好緊張啊⋯⋯順利的話就好了。
 
我大口深呼吸,然後看着培莉。
 
「就是你。」
 
說出來了!!!!啊啊啊啊啊⋯⋯!
 
隔了幾秒後,培莉似乎稍微理解到一點,蒼白的臉上頓時回復了不少血色。
 
「成敬大人,抱歉⋯⋯」
 
不要啊⋯⋯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可以說得再仔細一點嗎?」
 
心臟都快停下了,原來只是想確認清楚,別嚇我啊!!!我還有機會!!!!
 
「吶、培莉⋯⋯那個,我喜歡你。」
 
告白的急速心跳讓我的意識快要撐不住了,或許也經透過身體接觸把心跳的速度傳達給她了。
 
好熱。
 
在這個距離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然後告白,害羞得快要死了,好想逃避她的眼神。要是這份瞬間膨漲的愛意變得更大,然後被拒絕的話,我會很想死。幸好房間最初是冰冷的,不然的話,我很可能現在就出汗了。
 
「我真的喜歡上你了⋯⋯以一条成敬的身份,喜歡上你,想一直和你一起,想守護着你。那個,可以、和我交往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
 
培莉突然開始哭了,害得我有點慌張。
 
正當我以為自己要被甩了,打算假裝開玩笑的的時候,她非常用力的抱着了我,在我的懷裏不斷點頭。
 
「我也是、好喜歡你,成敬大人⋯⋯」
 
我沒聽錯⋯⋯對吧?但⋯⋯是真的嗎?
 
「不是把你當作蕯爾奇,而是把你當作成敬大人,非常的、非常的喜歡你。」
 
如同洞悉我的內心,培莉的回應讓我的心頭頓時湧出無窮無盡的幸福感。
 
眼淚也不自覺地在眼眶裏打轉。
 
無法以言語表達內心的狂喜和愛意的我,將所有的感情化作擁抱。
 
這一瞬,我感覺到我們的體溫、感情、心跳,還有對對方的思念,全都是一樣的。
 
互相依偎的感覺。
 
想一直、一直維持這樣。
 
再多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再多一會兒。」
 
培莉也是這樣說。
 
想互相佔有對方的感情也是一樣的。
 
活着真的太好了。
 
 
 
我們就這樣擁抱了一段時間。
 
不像之前那樣有所顧忌的擁抱,而是那種兩身緊貼、情侶之間的擁抱。
 
 
 
「成敬大人⋯⋯你是為了我才決定要答應父王的要求嗎?」
 
培莉再次抬頭對我投以害羞的眼神問道。
 
受不了⋯⋯我的女朋友太可愛了!
 
「嗯、嗯。如果我就這樣帶你回去我的故鄉的話,你一定會因為這邊的人類而留下來,所以想說把障礙都除掉才帶你過去⋯⋯啊、當然如果你想留下來的話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留下來的⋯⋯」
 
「嘻嘻嘻⋯⋯」
 
愁眉苦臉的培莉已經不復存在,在我眼前的,是一個非常非常超級可愛的培莉幸福地笑着。
 
而且,她好像也接納了阿爾法德,願意再次把他稱呼作父王。
 
也許未華子正是看到這個結局才把安慰培莉的工作交給了我。
 
「我被成敬大人愛着呢。」
 
「當、當然的吧、我是男朋友的喔⋯⋯。」
 
「多多指教了,男朋友,嘻嘻。」
 
害羞着又坦率地笑着的她釋放着耀眼的光彩,把我眼中的世界添上各式各樣的色彩。
 
「我也多多指教了,女朋友。」
 
然後我們又繼續擁抱着,享受完全佔有對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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