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到達劉辰房門前,房內傳出濃濃酒燻味,令人聯想到花天酒地的風月場所。她奉帝命前來此處,卻不知劉辰找她何事,她怒氣未消,本已不想前來,現在嗅到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更覺反感。但畢竟皇命難違,她最終也推門而進。一踏進室內,只見劉辰伏倒在桌上,臉紅耳赤,顯然已是酩酊大醉。

商月道:「陛下,你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劉辰才意識到商月的到來,立時眉開眼笑,道:「你來了?過來這邊坐,這些酒都是我從熽天的酒庫裡找到的,我聽人說都是放了很多年的美酒,很好喝的。」

商月不屑一顧,說道:「你如果想找人陪你喝酒,我出去幫你找。」說畢便轉身準備離去

「站著。」劉辰道:「朕叫你過來,陪朕喝酒。」劉辰酒醉亦帶三分醒,他知道只有以皇命下令,她才會乖乖聽話





「我不喝。」商月堅決回絕

劉辰瞠目结舌,道:「什…什麼?喂,你不是經常說皇命難違嗎?朕現在是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啊,你憑什麼拒絕?」

「我是你的老師,你無理取鬧我當然不能縱容你啊,我甚至還可以罵你。」

「放屁!我從小到大就沒有上過學,也不知道什麼狗屁老師,我只知道我是大,你是小,我現在就要你過來!」

商月略現怒色,道:「我不來。」





劉辰強忍怒氣,笑笑道:「你是我老師對吧,有資格拒絕我是吧?那麼囂張,好,那我現在就降你職,你現在不是太傅了,只是個侍女,快點給我過來。」

「劉辰!」商月怒道

劉辰見她生氣的模樣,甚是可愛,更不願停止,道:「唉吖,你竟敢直呼朕的名字,我再降你職,你現在只是一個…一個無名小卒,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商月氣得直欲噴火,道:「你…」

「嗱嗱嗱…別再駁嘴啦,你再說我就再告你一條以下犯上,抓你去坐牢。」





商月氣在心頭,卻有口難言,便重哼一聲,別過頭去。

劉辰見狀也不忍,便道:「唉好啦好啦,我跟你開玩笑的,過來吧商太傅,我只是想跟你說一下話。」

但見她依舊毫無反應,便走近去,把她拉過來。豈料商月卻重重甩開,道:「你走開!」

劉辰碰了一鼻子灰,便回到座位上,拿起美酒,大喝一口,接著道:「真的生氣了嗎?」

商月道:「我不敢。」嘴上如是說,卻依舊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劉辰冷冷一笑,道:「你不是生氣我逼你喝酒,你是不認同我在日本所做的事吧?」

既然劉辰直接了當,開門見山,商月也不再忍隱不發,說道:「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跑回去救人,難道你不知道很危險的嗎?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劉辰笑一笑,道:「你是關心我嗎?」





商月一臉不屑,道:「我是關心漢室的安危。」

雖然商月如是說,劉辰心裡依舊美滋滋,說道:「朕就是漢室,那就當你是關心我囉。」

商月「哼」一聲,續道:「你不要嬉皮笑臉,我還沒有說完,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把那個敵軍首領打得血肉模糊?你把她打得面目全非也就算了,你為什麼還要把她曝屍呢?」她把心中所有不解盡數發洩

劉辰一愣,臉上笑意盡散,說道:「我這樣做是要立威,他們那群人壞事做盡,只知道用暴力解決問題,那我當然也要用這種方式震攝他們啊,也順便給他們一個教訓!」

「你要用武力震懾他們有很多方法,比如你下令投降者鎖,不降者殺,這樣已經很足夠了,還用得著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嗎?這不是暴君是什麼。」

「暴不暴只是觀點問題,也有人稱讚我是亂世霸主啊。」

暴君與霸主往往只是一線之差。





商月搖頭道:「霸主是長年累積下來的氣度和地位,而不是像你這樣用一次的暴戾換回來的。」

劉辰不知如何辨駁,也不想辨駁,他只覺得商月十分煩厭,便借著酒意吵鬧:「管他什麼暴主霸君,反正我是皇,也是勝利者,我說的就是對的,我想怎樣就怎樣!」

此話完全顛覆商月對劉辰的印象,她頓覺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一時錯愕,無言以對。她沉默片刻,才道:「你沒有資格做皇,你這樣的想法跟熽天有什麼分別?」

劉辰被此話觸發,氣上心頭,說道:「你說什麼!?你有種就再說一次!」

商月加倍堅定,說道:「我說你沒有資格當皇,你只是一個嗜血殘忍的暴君!」

劉辰怒火沖天,一手把酒瓶摔破,玻璃碎滿一地,巨響直把商月嚇了一驚。劉辰直視著她,說道:「我嗜血?我殘忍!?你知道熽天她做了什麼嗎?」

「無論她做了什麼,你也不應該這樣做!你是君主,你做的每件事都會被所有人注目,你要為你做的事負上責任,你要殺敵立威不是問題,但至少也要殺得其所。」

劉辰怒道:「你不要跟我滿口道理,你知道嗎,她殺了我媽,她虐殺了我的母親!但是…」他哽咽道:「但是她竟然還服毒自殺,我連親手殺了她也做不到,你想我怎樣…你到底想我怎樣!」





商月豈為知道箇中來龍去脈,因此才會不明所以,怒斥於劉辰。現在知道事件真相,不禁震驚至極,說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她殺了我媽,殺了你們尊敬的先皇后!還找人強暴了她!」劉辰定一定心神,續道:「然後我還要在這裡聽你說教!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經常在我耳邊講廢話,像一只蒼蠅一樣嗡嗡叫,好煩啊!我父母都是為了漢室而慘死的,你知道這種滋味嗎!?」

商月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換作平常她肯定針鋒相對,搬出一堆大道理來,此刻竟詞窮語盡,無言以對,說道:「阿辰,對不起我…」

劉辰也自覺言詞過火,便放輕語氣,說道:「你不明白我,還是走吧。」

商月道:「不是這樣的,我明白你…」

「滾出去!」劉辰怒道,一句「我明白你」是多麼容易說出口,但又有幾人是真心誠意的呢?

商月一愣,待平復後竟怒視劉辰,不發一語,只重哼一聲便離開房間。





劉辰不屑一瞥,喃喃道:「還囂張個屁啊,我有說錯她嗎?真把自己當公主不成。」說畢便打開另一瓶美酒並大喝一口

他酒意甚濃,迷糊間便呼喚外面之人:「阿石阿頭,給我進來。」

李石、李頭兩兄弟應聲而進,其中一人道:「陛下,我們剛才見商太傅怒氣沖沖地走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劉辰道:「我呸!明明自己有錯還一副臭嘴臉,唉別管她,你們兩個來陪我喝。」接著把一瓶美酒遞給他們

李氏兄弟連忙拒絕,道:「唉吖陛下,我們在值班不能喝酒,等下被人看到就麻煩了。」

「什麼不能喝,我說可以就可以,來…」劉辰把酒遞到李石嘴前

李石輕輕推開,說道:「不是陛下,唉吖你別為難我們了,我們真的不能喝啊。」

劉辰怒道:「現在連你們也要反抗我嗎?」

李石連忙道:「不,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頭見情況危急,忽發奇想,說道:「對了,不如我們去找個人來陪陛下,好嗎?」

劉辰輕皺眉頭,道:「找什麼人,我不跟不熟的人喝酒的啊。」

李頭笑笑道:「放心放心,我已經想到一個人選了,這個人你很熟,還跟她睡過呢。」

「睡過?」劉辰疑惑

「唉陛下你不是忘了吧,半年前你剛被抓回來…不是,剛登位的時候,你不是經常找公孫小姐嗎?」

「公孫小姐?」劉辰一想,笑道:「對了,你是說公孫盈對吧?公孫明的孫女?」

「是是是,就是她!」

劉辰拍一拍他腦勺,道:「你亂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跟她睡過,我那時候只是…」他轉念一想,憶起當時因為對漢室之事有所質疑,才故意以侍寢為名,把公孫盈抓來一查究竟,但此事又豈能跟他們言明呢,於是便說:「反…反正就沒有,不過…她現在也在這裡嗎?」

李頭笑笑道:「公孫小姐基本上什麼時候都在的,陛下想什麼時候叫就什麼時候叫。」

「好,那你去叫她過來吧。」

「遵命遵命。」李氏兄弟奸笑,顯然是不相信劉辰的解釋

劉辰萬分無奈,但也只能隨他們。不久,李氏兄弟便帶著公孫盈前來,只見她雪膚花貌,皎若秋月,眉宇間依舊透著羞澀,相比起半年前,似乎更可愛了一點。

李氏兄弟見陛下面帶笑意,心知不可耽誤,便說道:「公孫小姐,那你就好好服侍陛下,我們就先走囉。」

公孫盈立即羞紅了臉,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劉辰也甚是不滿,便甩一甩手作驅趕並說道:「你們兩個說什麼廢話,別嚇著人家,趕快出去。」

李氏兄弟笑一笑,接著便急忙走出房間。

待他們走後,劉辰凝視著公孫盈,見她含羞答答,一聲不響,便說道:「怎麼了,半年沒見就不認得我了?」

公孫盈連忙搖手,道:「不是,我怎麼會不認得陛下呢。」

「不是就好,那你為什麼那麼害怕,難道我上次給你的印象不好嗎?」

「這個…」

劉辰忽然憶起二人初次見面之時,他為了逼問真相,曾以匕首脅持,甚至劃破她的脖子,使她血流不止,幾近休克。一念及此,他便對自己剛才的提問略感尷尬,於是乾咳一聲並說道:「上次的事…唉你也知道我是逼不得已的,你不是還在怪我吧?」
「我沒有…我明白上次你只是急於知道真相才這樣做的,並不是真的想傷害我,更何況你最後也幫我包紮了,還照顧了我一整晚呢。」

劉辰道:「那就是說你不生我的氣?」

公孫盈點點頭。

「也不討厭我?」

公孫盈再次點頭。

「那可就奇怪了。」劉辰放下酒杯,緩緩靠近公孫盈,說道:「既然你不生氣,也不討厭我,那你為什麼要和我保持距離?」說畢他已幾乎湊近到她的臉前

公孫盈臉頰紅得像個蘋果,心跳加速,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不是,這個…我…」公孫盈欲退後幾步,卻被劉辰拉住

劉辰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害羞對吧?」

公孫盈低下頭,不再言語。

劉辰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調侃道:「小盈啊,你可是曾經睡在我的床上過了一整晚的,你不是想翻臉不認人吧?」

公孫盈瞪大眼睛,連忙搖頭,說道:「你…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你敢說你沒有睡過我的床,還睡了一整晚?」

「我…」公孫盈想起當晚被劉辰所傷,確實曾在他房間渡過一個晚上,一時無言以對。過了片刻,她才輕嘆一口,微嗔道:「陛下你別再欺負我了,我知道我說不過你,但是…但是我也會生氣的。」

劉辰一愣,突然驚覺公孫盈跟商月二人雖然外型不相伯仲,但性格卻是南轅北轍。商月是一只貓咪,平常高高在上,張牙舞爪,只會偶爾表現柔弱;公孫盈則是一只小狗,平時溫馴乖巧,千依百順,只會偶然作出反抗。

劉辰笑一笑,道:「原來你也會生氣的嗎?我還以為你是一只逆來順受的小狗呢。」

公孫盈別過臉,道:「哼,你又想欺負我,我真的生氣了。」

她鼓起腮幫子,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少女應有的羞澀與可愛,讓人想好好疼愛一番。劉辰凝視著她,只覺賞心悅目,猶勝商月十倍。一想起商月,他頓覺一肚子氣,便回到座位上並說道:「你過來坐吧,陪我喝喝酒。」

公孫盈坐到旁邊,卻說道:「我以前沒有喝過酒,爺爺他不讓我喝的,所以…」

劉辰滿不耐煩,道:「公孫明那老頭子真是麻煩,我問你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歲。」

「對啊,十八歲都成年了,為什麼不能喝?」

「但是…」

「唉你別一味聽你爺爺說,我知道他一直照顧著你,你聽他的話也很正常,但是你的一生是你的,不是他的,你明白嗎?」接著便倒了一杯酒,並遞給她,說道:「凡事總要有第一次,對吧?」劉辰知道她初嘗酒醺,也不敢過火,只倒了一小杯酒

公孫盈猶豫片刻,終於接過酒杯,說道:「那好吧。」接著便淺嘗一口,酒精入喉,只覺苦澀難當,立時愁眉苦臉,說道:「好苦啊。」

劉辰看著酒瓶,一臉疑惑,道:「苦嗎?我覺我挺好喝啊。」接著想到公孫盈初嘗酒醺,自然難以下嚥,便笑笑道:「慢慢你就會懂得欣賞的了,這可是我從熽天的酒庫找回來的,算是我第一次的戰利品。」

公孫盈輕抹嘴唇,接著道:「熽天是那個敵軍的首領嗎?」

「是啊,你也有聽說過嗎?」

「嗯,這件事在組織內部傳得沸沸揚揚呢。」

「是嗎?」劉辰大喝一口,接著凝視公孫盈,說道:「那你應該也聽說過我是怎樣對付她的吧?」

公孫盈嚥一口水,神情緊張,道:「聽…聽說過。」

「別人都說我是一個嗜血暴君,你不怕我嗎?」

公孫盈堅定地搖頭,道:「我不怕,我相信陛下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

劉辰略顯錯愕,道:「你那麼肯定?」

公孫盈點點頭,道:「半年前的那件事…雖然是你先傷害我,但是最後也沒有見死不救,反而照顧了我一整晚,所以…所以我相信你。」

劉辰笑一笑,道:「當時我救你只是因為不肯定背後真相,免得弄出人命,惹禍上身,並不是因為我是什麼好人。」

「是…嗎?」公孫盈低下頭,一時無言以對

劉辰微笑道:「不過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聽畢,公孫盈笑逐顏開,道:「嗯!對了,我聽別人說陛下你在日本有很多奇遇,但是他們各自都有各的說法,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對的,不如你說給我聽聽好嗎?」她自小養尊處優,甚少見識世面,自然對外面世界充滿好奇,也不再顧忌身份之別
劉辰酒意甚濃,也是與致勃勃,此刻有人樂意聽他的威風史,他自然是心花怒放,卻之不恭,於是便放下酒杯,盡訴事蹟。

「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聽,首先呢,就要從我莫名其妙被商月抓去日本開始….」

劉辰滔滔不絕,說得繪形繪聲,眉飛色舞。公孫盈也是專心致致,一路聽來彷如走入小說世界,親歷其景,說到驚險情節則緊張萬分,說到心寒情節則瑟瑟發抖,直到那開戰一刻,更是心跳倍增,冷汗直冒。

如是者,二人便在這璀璨的星夜,渡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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