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 

「一起過 幾多開心也好 
分手了 又是另外一套 
心傷了 只想促膝痛哭 
怎傷也 不可給看到 
從小都知道 男人怎可哭 
如今竟裝作不到 
現在已夜深 難將哭聲收細 
平時大男人 還強裝都枉費 




努力去假裝清醒 難堪都不出聲 
回憶卻未流逝在恨我自己 還要故作冷靜 
給傷了的心 還作出這反應 
天色已漸明 哭聲卻未停 怎一覺睡醒 
分手這事情 不必太煽情 只好當夢醒」 

--------------《現在已夜深》周柏豪 

Jasper 





「一個我為過去又再次玩味 我插翼沒法飛 
想得比你多 原來「難忘你」只得我 
得不出結果 為何沉迷你的折磨 
很努力忘記你始終見你 大街窄巷裡的穿梭 
貪戀得你麼 重重圍牆我跨不過 
加多一個鎖 長時期圍困拖垮我 
是否糟蹋我 感覺方好過  
難道對你連場苦戀也是錯 
就算對手再變 風景再轉 當主角也是你 
是你的陰影不會死 是我依附沉沒天地 




人人路過像你 但你是你 和你卻比都不要比」 

-----------------《形影不離》張紋嘉
 




「我⋯⋯」 

潮濕的陰風掀過他的髮絲,同時一陣淡淡的輕煙撲面飄向他,像網一般舒張了開來,虛無得好似晨霧一樣輕柔飄渺,讓Chris胸口剎那一窒。 

只覺得胸腔被一股沒由來的悲哀所填滿,整個人搖晃了一下,那沈重而真切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股燥熱的衝動自心口向四肢百骸竄去。 

Chris俊美的面孔一掃貫來的意氣風發,慘白得驚人,他開聲支吾了幾聲,又再一次陷入沈默,來來回回持續了好幾次,都沒有明確的反應。 





「我⋯⋯」 

另一隻手不自覺地輕握成拳,他掙扎了半晌,來回很多次之後,Chris終於頹然地大嘆了一口氣。 

他說話的語氣都認真起上來,卻隱隱散發出身居高位者才有的氣勢,那種氣勢凌人的氣場令站在他話筒對頭的柏翹莫名感到一陣心悸。 

「你叫咩名?」 

「下⋯⋯?我?司徒柏翹。」莫名的問題讓柏翹忽然頓了頓,卻又下意識地答了。 

「咁你同Jasper係咩關係?」 

問話忽然變得很輕,輕得像微風中飄落的一片羽毛,卻讓柏翹不自覺感到手足無措。 

「欸?我⋯⋯」 




   
「佢肯講咁多野你知,肯定關係唔算差,你打得依個電話俾我,好明顯你都幾緊張佢。」Chris沒等到對方回答就低聲地敲定了一句,直截冷然。 

「我⋯⋯我梗係緊張佢,好似佢一個咁好既人⋯⋯」 

「我知道,你身邊宜家有無紙同筆?或者可以記低啲野既工具?」Chris打斷了柏翹的說話,接著又提出讓柏翹不得其解的問題。 


「下⋯⋯呃,有。」柏翹看一看書桌上的文具。 

「司徒先生。」Chris停頓了幾秒又再說,語氣雖然輕柔,卻像帶著霸王吩咐般的張狂氣勢,「聽住!我宜家講既野好重要,你全部同我記低佢。」 

「下!」 

Chris又大嘆了一口氣,之後才說,「第一,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佢既起居飲食,唔好俾佢餓親,唔好俾佢唔夠訓,唔好俾佢凍親⋯⋯」 





「Jasper咁大個人,依啲野⋯⋯」 

「我未講完,仲有,佢由細到大都好偏食,一啲有營養既野,點都要逼佢食,千祈唔好俾佢望兩眼就心軟。」Chris靜了兩秒,語氣寂寥地又說起來,「你遲啲就會發現,佢同你想像既其實有好大出入⋯⋯」 

「第二,無論你幾忙都好,一定要抽時間陪佢,就算佢話想一個人,你都一定要係佢可以搵到你既範圍之內⋯⋯佢其實好怕一個人⋯⋯」他語氣開始慢起來,漸漸收起了平時凌厲迫人的態度。 

「第三⋯⋯依件事,我做唔到,我希望你可以代我做到。」片刻的沈默,越說越像一把枯朽的男聲彷彿自虛空中飄出,低低的,一如週遭死氣沈沈,「你要以後都陪住佢⋯⋯一心一意。」 

Chris一手揪緊著自己前額的頭髮,冷汗涔涔浸透了他的背脊,頹然地說,「唔該你⋯⋯」 

明明本來是要找碴的柏翹聽著聽著話筒對面那沙啞又愧疚的語氣,不知為何都覺得揪心起來,他的心臟像是被利刃猛力插入,狠狠抽疼了一下,甚至有助對方一臂之力的念頭閃過。對方無奈的低吟,一切的一切發乎自然、而又超乎自然,足以撼動人心情緒,絕望得令人屏息。 

彷彿直達九淵那樣沒有盡頭⋯⋯ 

就忽然覺得感同身受⋯⋯ 





他不明白,為什麼兩個即使分開了也在擔心對方的人,依然是如此深愛著對方的人,卻寧願距離千里之外。 

「喂,你咁緊張佢,點解唔直接黎搵佢?你真係唔想知佢係邊?你係真心咁願意將佢交俾我?」 

「梗係唔願意!我一啲都唔想⋯⋯我真係好想知佢係邊,我想黎搵佢!」Chris瞬也不瞬地回答了,下一秒卻又猶豫了,「但係⋯⋯唔好話俾我知道⋯⋯」 

「你真係奇怪。」柏翹對對方的吊兒郎當,思緒有點複雜,Chris口口聲聲說起怎樣怎樣,卻轉個頭又推翻自己說過的話,柏翹無奈地再問一遍,「到底你想點架?」 

「鍾皓庭係我今生今世最愛既男人,好可惜Timing唔岩,係我認清楚自己既感情之前,我已經有個一直以黎都對我不離不棄既女朋友。」 

「我無可能拋棄我女朋友黎搵佢,我唔想辜負左佢對我咁多年既付出同埋愛,我唔想傷害我女朋友⋯⋯」Chris艱澀地嚥了一下口水,「你講得岩,我就黎要結婚,我唯一要交代既人的確係我未婚妻。」 

「或者咁講⋯⋯唔單止我未婚妻,仲有好多因素⋯⋯我知道我好自私,同Jasper相愛既代價太大⋯⋯我真係背負唔起。」 

「現實,根本唔容許我地一齊。」Chris咬著牙,閉上了眼睛。 

「藉口!」 

不解釋還好,本來柏翹還是有一點同情話筒對面有點頹然的男人,聽畢後卻只感困惑又憤怒。 

「全部都係藉口,只要你夠愛佢,你根本就會為左佢不惜代價,而唔係去計算住因為依段愛情而要付幾多代價囉⋯⋯唉,我居然浪費左人生十分鐘黎聽你前面個啲廢話。」柏翹嘴角一翹,有恃無恐地冷笑了,「不過唔緊要喇,以後等我黎愛佢。」 

「⋯⋯」 

「Jasper揀離開你,真係揀得好好。我原本見你仲緊張佢,好似好唔放心咁,我仲有啲同情你⋯⋯」柏翹打了個冷顫,若有所思的一聲低笑,「不過,岩岩只係發現你只不過係個重視自己多過Jasper,傷完人之後又想搵一大堆藉口去令自己個心好過啲個種人。」 

「唔係咁,我只可以講我兩個我都咁愛,但係我個人得一個。」Chris低聲地反駁著,「我只係揀左個我認為正確既選擇。」 

到頭來,Chris對著話筒外的陌生人,只擠得出這麼一句話來。 

因為這一切本來就錯了,剩下的只是,選擇而已。 

但若要牽強地說毫無後悔,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吧。

「係咩?定係其實兩個你都唔愛啊?雖然我唔識你,但係聽你啲態度就知你個心根本由頭到尾都無愛過人,無論係Jasper定係你女朋友。」 


「⋯⋯」Chris忽然被教訓起來,頓時語塞。 

「你真係好自私!從以前到宜家,你只係一直係到依賴佢兩個俾你既愛,你呢?你又付出過啲咩?」柏翹吁了一口氣,「我所睇到既,Jasper只係放棄左一個永無希望、永遠無法得到回應、永遠不會有結果既戀情,而你就放棄左一個好好既伴侶。」柏翹忿然地說。 

「如果你係夠愛你女朋友,你依家就唔會煩惱;如果你係夠愛Jasper,你依家就唔會猶豫。」 


說穿了,他和她,他和他的口口聲聲說愛,但那種愛情到底是何其淺薄? 


他沒有為了她,專心一意。 


他沒有為了他,付出代價。 


可是做成這種局面,歸根究底,錯的也不是只有他,也不能全怪他。 


誰叫她在某種地方不能滿足填補他,誰又叫他義無反顧地出手勾引他。 


不對嗎? 


孤掌難鳴不就是最能為他辯護的解釋嗎? 


為何被責怪的只有他? 


可是這種解釋,Chris並沒有說出口,柏翹也只拋下一大堆怒氣,就掛了線。熄滅了的心思再次閃爍出了些許火花,不知為何他的確感到愧疚,像是要擺脫這莫名其妙的情緒,他只能站在陽台外望著天際陷入沈思。 

Chris的眼神有點空洞,他來回地思考著柏翹的說話,始終也不得答案,也許他真的如他所說,他真是比較愛自己。







「你知唔知我要係屋企陪老婆架?難得放假竟然要我陪你,仲要我特登搭車過黎。」Alvin沒好氣地說著,一進屋就不客氣地坐下來,把腳擱在茶几上。 

「喂,放返落去喇,咁污糟。」 

「Jasper返左黎喇咩?扮咩乾淨啊你。」 

Chris突然嘆了一口氣,他特意找上Alvin來,除了是很久沒見以外,他還是想找個人來替他自己的感情分岔做個主,除了Jasper和康妮,他最友好又不涉事就是Alvin,而Alvin一接到Chris的電話,還是立即出現在好友面前。 

「嘩,搞咩?之前我老婆仔都聽康妮講過,你瘦左又殘左,原來無誇張到架,塊面仔都笠晒既。」Alvin突然傾前捏著Chris的雙頰,「婚前抑鬱啊?」 

「無理由喇,你娶個個康妮黎架喎,女神喎,咁都抑鬱?」Alvin難以置信地望住Chris,「我娶個件,隨時會將我斬件煲湯,我都未驚過喇,你怕啲乜啊?」 

「Alvin,有件事我想搵人講⋯⋯不過可唔可以唔同康妮講,連Kate都唔得⋯⋯」Chris支吾了一會兒。 

「!!!」Alvin張開口,有點驚訝,「你唔係想講你有暗病,就黎死啊嘛?下⋯⋯醫生點講啊?仲有幾耐命啊?Chris我會永遠懷念你架。」 

「我認真緊。」Chris的聲音平淡地聽不出什麼情緒,劍眉蹙得更深了一些。 

「好喇,我都係見你個樣慘慘淡淡咁先講下笑,你以前都唔係咁既,睇黎真係幾大件事。」Alvin收起笑容,把手在口前佯裝拉鍊的手勢,「男人既秘密,我絕對唔會講,我用我個仔既智力黎保證。」 

「我唔想結婚。」Chris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低下頭。 

我後悔了嗎?Chris捫心自問著。 

「唉,我就知道,婚前抑鬱依啲野同我講都無用,你要搵心理醫生幫你啊。」Alvin用手肘倚著扶手,撐著臉頰輕鬆地說著,「我都唔知你驚咩,康妮又靚又溫柔又體貼又可愛又就得你,你都唔知行咩運,啲好野都俾你擸晒。」 

「其實都係簽多張紙者,其實同宜家唔會有咩分別架,你地行左咁多年,無問題既,唔好諗咁多喇,簽完名咪又係一條好漢,下星期六就係喇。」 

「我可能有個更加鍾意既人⋯⋯」Chris細聲如蚊。 

「咩話?」 

「除左康妮之外,我個心仲有另外一個人。」 

此時此刻,Chris的眼神茫然地,望著目光直視自己的友人,脫口而出的聲音,居然如此顫抖,彷彿要哭出來似的。 

「我怕揀錯⋯⋯我唔知自己其實鍾意邊個⋯⋯」 

「你一腳踏兩船?癡線架咩,癲左啊?有無搞錯啊你⋯⋯」Alvin坐起身來,望住低下頭的Chris,「邊個黎?幾時識架?幾時開始?」 

「⋯⋯我同佢識左好耐,你都識佢架⋯⋯幾個月前係埋一齊。」 

「你唔係真係同Gigi啊嘛⋯⋯」 

Chris立即猛地搖搖頭,「唔係佢⋯⋯我唔透露佢係邊個得唔得⋯⋯」 

「唉,我都唔知點話你,有康妮仲唔心足。」Alvin重新拓著頭,斜視著Chris,最後鬆開了撐著下顎的手,靠上椅背,斂下視線,淡淡開了口,「你都唔係想聽我鬧你架喇,咁宜家有咩困難啊?」 

「我怕我會後悔⋯⋯」Chris偏過眼光。 

「咁個個人同康妮,你分別愛佢地啲咩啊?諗下當初點解會愛上左佢地?」 

真的要說愛Jasper的什麼,其實並沒有概念,純粹是習慣使然而已,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渾然天成毫無疑問。 
   
從一開始他就不排斥,甚至隱隱受到了吸引,那個男人身上有一種特立獨行卻又帶點無助的氣息,一直讓他忍不住就想要守在他身旁。但最吸引的是那雙清冷的眼睛最深最深處,卻若有似無的,透著一抹淺淺的淺淺的波影。 

至於康妮,很漂亮⋯⋯復合以後的日子對他很體貼,是個貨真價實的女生⋯⋯ 

也許,還有一個很主要的原因⋯⋯ 

連自己大概也一直不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