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的時候是中午過後,而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他們終於領著包括我們在內的市民去疏散。

「你哋又話有車接送嘅?」

「才不會在這邊吧。」在前領著的士兵回答,「接送你們的車子在隧道的出口等著了。因為出面太過危險,才派車子接你們的,要感謝中央啊。」

百多名的市民,由十多個士兵在前面領著,又有十多名在後方,像三文治般,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鐵隧道前進,僅僅有前面士兵手電筒的光領路,不時被催促要趕快前進。我們一行八人站在一起,但誰也看不見誰,僅能以低聲呼叫去判別身旁的人是誰。

「呀——」





「小心!」

我身旁的杜嵐一個不留神險些摔倒,幸好我立即拉住了她。地上的鐵軌和碎石令這邊的路異常難行,加上根本看不到地上的情況,摔倒真的不是甚麼怪事。

為免走失,我們都是一個拉著一個的前進。

「快走!快走!」我因為要扶著杜嵐而稍為落後了,身後的士兵馬上粗聲粗氣的催趕,簡直就像在趕羊趕豬般無禮。

「你哋......你哋唔通就唔可以照下條路等人哋行得舒服少少?仲有你哋催得咁趕做咩?」





「別問那麼多!叫你走就是了!車子在等著呢。」

杜嵐拉拉我衣角要我不要多費唇舌去爭吵,我們快步上前和權叔等一起走。

走了一會,杜嵐突然道:「喂,駱輝......」

「嗯?」

「我覺得......唔知點解,我覺得,好似有少少奇怪呀。」





「奇怪?」

「我都講唔出係咩,但......總係覺得有啲不安。」

「......你太多心喇,唔會有事嘅。」

事實上那種不安感,一開始像不過是隱隱潛伏在心頭,但愈走,不安感開始不斷地膨脹。這一切躁動不安的源頭,是因為此處的一片漆黑?悶熱又不通風的環境?空中彌漫著灰塵霉臭又夾雜著淡淡的腐臭味?天知道,但我現在只想立即離開這裡。

後方似乎有些不知是風聲或是震動甚麼的,但又好像沒有,或許只是我在疑神疑鬼,畢竟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閉空間,變得有些神經過敏也毫不奇怪。

「駱輝,我哋要行近少少。」呀禮低聲的說,「佢哋......佢哋唔知會做出啲咩事。」

「你身水身汗,又熱又臭就唔好行咁近啦。」

「唔撚係同你講笑呀。」





「我知,我知......」我笑道,「你都覺得......佢哋有會有咩陰謀?」

「我唔知道......我覺得佢哋就算有咩要計劃,都只會喺我哋到達目的地先會顯露出嚟,畢竟喺度又可以做到啲咩呢。但總之......都係小心啲好。我哋最好就行去人群中間,盡量唔好咁顯眼——雖然而家黑媽媽。」

「呀禮......」那是白詩婷,似乎正在我身後左方的位置,「你隻手好濕好多汗呀!咿,好核突呀!」

「唔好嘈,行快少少啦。」

「我唔想行喇!我想走呀!」

「那邊的!安靜一點!很快就到的了!」

我們走到人群中間,不發一語的繼續前行。一開始我就有些納悶,隧道多長也好,你總會在前方看見出口的亮光吧?但除了電筒的亮光之外甚麼也沒有,這代表外面現在是晚上吧?時間上也大概吻合,在地鐵大堂等待時曾睡了一會,但睡了不是很久,但他們為甚麼要在晚上出發?真的有這麼趕忙?





「哇屌咩嚟架!」人群當中有人突然大叫,「地下......地下有屍體呀!」

領頭的士兵一邊要人稍安毋躁,一邊照著剛才那男子走過的地方,又照照前方,「不就是屍體嘛,前面有一輛傾倒的地鐵,就是由那邊過來的啦。」

果然,走了不到十多步,就看到一輛脫軌地鐵,車卡斷開,一些倚在牆上,一些就直接倒在地上,車上似乎滿是屍體,卻看不見有喪屍,大概已經被軍隊完全掃除了。先前那種腥味似乎來自這裡,因為此處的血腥味和屍臭味就突然變得濃烈起來。

因為這裡有兩條並排鐵軌,所以一邊被傾倒的地鐵佔據,另一邊還勉強可以走,只是要忍耐地上的屍體和殘肢。因為看不見的關係,屍體的慘狀我們不知道,但原本已經難走的路變得崎嶇不平,大大拖慢了本來就慢的前進速度,更難受的是此處屍體應該在這裡而有一段長時間,加上此處幾乎是完全密封,悶熱的環境......我敢打賭,這是由喪屍爆發以來聞過最刻骨銘心的臭味。

「嘔!」不知是誰開始的,一時間嘔吐聲大作,各人就這樣走到牆邊嘔吐不止,也不顧嘔吐物是否落在屍體或者濺到別人。

「家姐......嘔......」

「婷婷!我而家過嚟!」

「我好想走呀!好想......而家就立即離開呢到!」





我身後的sam大叫:「呀穎!你冇事丫嘛?」

「我......我......嘔......」

為甚麼他們沒想到要清理這裡?他們不是第一次走這段路的吧?

那些士兵一直在高呼著,不斷要人安靜和繼續前進,但根本沒有人理會,抱怨和嘔吐聲此起彼落,在這個地下隧道之中不斷迴響。

「......呀嵐,你支持可以得住,係咪?」

「嗯......」她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握著我手臂的手在顫抖。

「安靜!安靜!繼續走!」





「安靜!到底明不明白!」

「碰碰碰!」

士兵不斷在呼籲,但沒有人理會,而此時卻傳出一陣槍聲,各人瞬間就安靜下來。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都是聾子是不是?繼續走呀!」不知是那個士兵在激動的大叫,似乎就是他剛剛向天開槍。

「你哋就冇諗過要清理下呢到——」群眾一把男聲如此低聲抱怨,卻惹來剛開槍的士兵怒吼:「剛剛是他媽的誰在說話?給我滾出來!」

當然沒有人承認,領頭的士兵為免情況再惡化,高聲說:「好了好了,別再吵了,繼續前進吧!」

沒有人想到他們竟然會突然開槍。雖然不是射人,但剛才的行為絕對不是國家軍隊該做的,我們也只是普通市民,當中有老弱婦孺,並不是甚麼犯人,他們憑甚麼開槍?不管如何,各人又開始前行,而且連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呀嵐.....你冇事丫嘛?」

「後面......後面好似有啲野嚟緊......」

我回望,除了人群之外沒甚麼特別,「你......唔洗驚呀,有我哋陪住你。」

她搖一搖頭,握著我的手卻顫抖得比之前更厲害了,這時也顧不上甚麼男女之辨,我輕輕的摟著她,希望令她安心一點。

「小心......佢哋唔知會搞啲咩花樣......保持戒備,隨時準備逃走。」權叔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捏捏他手臂示意了解。

病毒爆發前也當然有經過這條過海隧道,印象中就是幾分鐘就走完,當然那是在地鐵上的速度,要是步行也頂多走十多分鐘,但現在走了接近二十分鐘,似乎還看不見出口。

我們走出了地鐵傾倒的位置,前進速度快了少許,但不知為何那種臭味仍然是擺脫不了,甚至好像更濃烈了些。地上的屍體沒有減少,反而多了,有好些路段甚至是完全的踩在屍體上,那是軟中帶硬的,凹凸不平,令人嘔心的觸感。杜嵐整個身體依偎過來。說老實如果可以,我也想依偎那誰的身邊,只要他的身體不像我倆一樣在發抖就可以了。

真的,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們不敢問,但恐懼在人群間漫延,人人都依稀感覺到似乎有甚麼事在這裡發生過,只是說不出,也不敢問,簡直連想也不敢想。

到底會有甚麼在前面等待著?

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會,終於前面領著的士兵停了下來。然後突然「嚓」的一聲,在道路兩旁,地上的探照燈亮起,一時間刺眼得令人閉目,然後漸漸傳出驚呼聲,我微微張開眼,面前的情況令人瞠目結舌。

隧道前方崩塌了,碎石瓦礫完完全全的封住了前路。在碎石前,散落的放著一些箱子路障之類,路軌上有一輛造型奇特的卡車。那些雜物前,一隊軍隊正舉槍指著我們,那些領頭的士兵向軍隊中一個像是軍官的人敬禮,然後走入那隊軍隊之中,轉身舉槍指向我們,回首,在後方的那些不斷催促我們的士兵也是同樣地舉槍。

——上當了!上當了!上當了!

眾人開始鼓譟起來,極驚恐的四處張望,但在這地下鐵路的隧道中那有甚麼出路?

「你們好,我是......哎,都不重要了。」軍官笑了笑,「香港嘛,都已經是死城了,但我們沒有想過要放棄香港啊。你們知道的,那些怪物呀,是靠人來增加數量的,也是靠食人作為活動的能量來源,那個甚麼能量守恆定律嘛。就是說只要沒有活人,到最後呀,那些怪物的數量就不會再上升,也不能活動了。」

他在說甚麼鬼話?

「所以啊,這也是為了你們愛的香港呀。只要怪物的數量不再上升,不能活動,那麼就可以很快的就把所有怪物掃除掉了。」

不......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夢,對吧......

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我忍不住叫道:「你們軍隊不是應該保護市民的嗎?」

軍官搖頭笑了笑:

「這次例外。」

他舉起手——

「碰碰碰......」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他們要將我們全部殺死!

「屌你老母,伏底!伏底呀!」權叔大叫,一邊將我們拉下來。

槍聲,驚呼,慘叫,火光,血污,悶熱,瓦礫,石頭,汗水......我不知道,我只抬頭看見,四周的人們帶著驚愕而扭曲的臉容,四處奔走,想是找到甚麼掩護物,但才走不出數步就被射倒。有些跪著,向眼前這些屠夫求饒,但對方早已鐵了心要殺光我們,那些卑微的請求他們怎會放在眼內?

像條狗一樣,機槍一掃就簡簡單單的死掉了,毫無尊嚴,毫無憐憫,一切一切就埋在這條地下隧道之中——我突然明白他們要帶我們來的用意,那些屍體,那些和我們一樣帶著怨恨和無盡懊悔而死去的人們......他們就是要把一切都埋葬在這裡,這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墓穴,然後回到地面,像甚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笑著迎接下一批的市民,然後等待個兩三日再處決。天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死於他們槍下,殺光我們這一批,之後還有更多的......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樣了。我伏在地下,臉貼著地面,裝死。原本我們的手還在拉著對方,但這種情況下誰有閒暇去理會別人?

槍聲已經停止,他們在檢查屍體。未死透的,呻吟不止的,在怒罵的,在哭泣的,僅僅是一下槍聲,全都回歸寂靜。他們不放過任何活人,在每具屍體的頭顱上補上一槍,像是在找尋復活節蛋,帶著歡笑,找到誰還活著的,先是嘲弄一番,聽他們的求饒後,不留情地一槍殺死。

他們來了,愈來愈接近,我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透過碎石和鐵軌傳來的震動。我不敢在向外看,甚至連動也不動,放緩呼吸。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直,心卻跳得異常劇烈,「噗通噗通」的,興奮得似乎快要由口中跳出來,我不斷想要它安靜點,卻又有甚麼辦法呢?腦袋在飛快的運轉,想找出甚麼脫困的方法——有嗎?真的有嗎?

這不是在等死嗎?他們快來到這邊了,而我還在竭力的想裝到像死人一樣,在想有甚麼方法逃走。這是人之常情呀,可不是嗎?不管如何,只為了活久一點......只為讓心臟可以多跳動那怕僅僅的一下!我敢打賭,如果讓自己多活一秒的代價是世界毀滅,人會毫不懷疑的說:我要!那一秒,毫不重要的一秒,一瞬即逝的一秒,重要性堪比整個世界!那可不是嗎?畢竟人死了就甚麼都不重要了,世界毀滅又如何?人就是這麼自私,既可笑又卑鄙,面對這冷漠又充滿敵意的世界,人又有甚麼反擊的方法呢?你認為我在胡言亂語對吧?只是一個快要被處決的人,要他冷靜下來,是不是有點太強人所難?看見世界變成這樣,還可以保持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

......突然手臂感到被甚麼輕輕抓住,我面對地面的臉龐轉了過去,那是杜嵐。她在害怕,誰也看的出來,只是她勉強自己,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輕輕的搖搖頭,像是在說:不要怕。然後張開在劇烈顫抖的嘴唇,「佢哋嚟喇......」

對呀。

「好吧,來看看這邊......」帶鐵片的軍靴踩落我的後背,那士兵嘻笑著,粗暴的把步槍槍管抵在我後腦,「是不是死了呢?身上沒有傷口彈孔呀,要是活著就轉過來吧,不殺你就是了,哈哈哈!」

「嗚嗚嗚......」

不......地面傳來的震動愈來愈劇烈,這是有一大批人在跑才會發生的現象。而且還帶著一股低沉的鳴叫聲,愈來愈響。

真的,有甚麼東西要來了......

「喂,來看看我呀,你看著側邊幹嘛呢?」

我側著頭,耳朵貼緊路軌。

有甚麼要來了!

「唉,一定嚇傻了,讓我一槍——」

「他媽的!是那些......是那些怪物!」

「碰碰碰!」

是喪屍。轉身一看,只見所有士兵向著如怒濤般撲面而來的喪屍開槍,但根本阻止不了那些喪屍,而喪屍沒有先攻擊最靠近他們的士兵,有些直直的衝入最深處去追捕站在瓦礫前的士兵和軍官。

雖然雙方混戰,槍火無眼,但這是躲藏的最佳時機。那些士兵開槍時根本沒有看清目標,一來喪屍行動太快,二來他們也是一片混亂。在道路兩旁的探照燈竟然有大部分都被子彈破壞,這樣對士兵的情況更不利。我沒有多想,伸手想去抓杜嵐一起走,誰知那竟然是斷肢。

那不是杜嵐的,我花了三秒才搞清楚,這是某士兵的手,上面還有衣服的碎片。可是杜嵐呢?權叔呢?其他人呢?因為燈光不足,我完全掌握不了他們的位置。總之先保住性命!我這樣想著,馬上起來。這時所有燈光已經被破壞,大概是被槍射爛的,也有些被喪屍踩壞的,總之我只有用士兵開槍時引起的火光和槍聲去辨別方位。

我彎下身子,身體感官前所未有的敏銳。剛才踩著我的士兵,他正在我身後,開槍擊殺喪屍,但我想大約四秒後喪屍就會撲到他身上,因為他前面的士兵早已被擊倒了。另外有喪屍衝向瓦礫的方向,那邊尚且還守的住,但只要我這邊的防線完全崩潰——這是大約十秒後的事——由喪屍組成的鐵鎚就會把他們徹底擊潰。

這些只是在火光一閃之間看到的瞬間,卻像相片般烙印在我腦海中。我沒有多想,彎身連爬帶跑,先是走到牆,然後踩著屍體和碎片,向著——

「屌!」

某物撞向肩膀,隨即一陣槍聲把那影子撃倒,原來那是剛才想射我的士兵,他想向瓦礫的方向逃跑——雖然那邊根本沒有出路,但起碼可以使自己活多那怕一瞬間,他死前的想法大概就是這樣。誰知後排那些人把他當成喪屍,一下子就撃殺了他。這樣就把我的計劃全盤推翻,本來預料那傢伙起碼可以支持四秒的,現在......現在已經過了兩秒吧?甚至更多!而剛開槍的那傢伙似乎和我的目光對上了,我意念一轉,隨即馬上伏下了,不管地上的是玻璃碎片,屍體或是甚麼的。果然剛伏下馬上感到甚麼在踩我的後背,而且是好幾個人一起這樣做,又踩我後腦,經過了我,而經過一陣槍聲後,又有屍體倒在我身上。我感到一陣涼意:那是喪屍,如果沒有死透,那不是糟糕了?況且情況如此混亂,誰會瞄準到喪屍的腦袋來射?我拼命的向前爬,此時甚麼也顧不上了,前面是要射殺我的軍人,後面是要食人的喪屍,在這一片黑暗又悶熱的隧道,有甚麼比這種環境更糟?

不管了,先爬出去!我用手肘,用腳,艱難的想要由壓在背上的屍堆爬出。的確,那些屍體是最佳的掩護物,但要真是留在下面,我不是被壓死就是呼吸困難而死,那就變成掩護物的一部分了。我眼睛嘴巴緊閉,生怕沾到喪屍的體液而受感染,至於身體上有沒有傷口,我真的顧不上那麼多了。就在我大部分身體已經爬出屍堆,突然感覺小腿被抓住。偏偏在這個時候!在火光之中看見那是一隻老人的喪屍,而我另一隻腳總算抽了出來,在他快咬我小腿時,我馬上把球鞋的鞋尖踢入他口中——

一陣劇痛,本以為他的牙一定不管用了,誰知那是假牙!這狡猾的老傢伙!他咬住了我就不肯鬆開,我賣力的要掙脫,誰知一扯就把他的整排假牙扯了出來,他用沒有牙齒的嘴巴在我小腿上又吸又啜,真是非一般的嘔心。我沒心情欣賞取笑他的蠢樣,不斷用假牙仍然扣在鞋尖的左腳踢他的頭要他鬆手。踢了幾下,他抓住我的手整隻由肩膀斷開。不管如何,總算爬了出來,時間應該用了十多秒,喪屍早已越過了我去攻擊士兵。我彎下身,雙手交叉緊貼胸前,用身體把喪屍撞開。在火光之中,一名倖存的士兵顯然發現了我,也顯然知道我是活人,因為我們目光對上了,而在這短短的距離他肯定發現我眼睛沒有變成喪屍特有的紅色,反而他那殺紅了的雙眼和扭曲的臉容更像喪屍,但那不重要,反正兩邊都是殺人機器,而他槍口正指向我——

「碰碰碰!」就在千鈞一髮,我未反應得來的瞬間,一隻喪屍撲倒了他,槍照樣開了,我甚至感覺到子彈劃過臉龐而隱隱生痛,但總算是沒有中槍。時間緊迫,我踏在那個士兵和喪屍身上,更前面的就是瓦礫了,我轉向,走了去原本在路軌上的那架卡車的後方,那邊幾乎沒有甚麼空位,但如我所料,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站在裡面,而此時亦的確有一個人站在裡面。

火光在這邊就一下子變得暗淡下來,但仍然依稀看到是那個軍官,聲言為了香港要把我們全部殺光的軍官。他臉上的驚訝之情不下於我,而他只不過是稍一遲疑就馬上想拔出腰間的手槍,見狀我立即狂性大發,衝前一口的咬住他想要舉槍的手,他手槍脫手掉地,而他手腕上的一大塊肉也被我扯下來,吐在地上,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我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變成了喪屍,又同時覺得這些人比喪屍更可惡,更無人性。我從未試過如此的想要殺死一個人,就連面對葉劍南時也未曾試過,心中有著一股如此龐大的憎恨,而那股憎恨似乎強大得足吞食一切。

儘管如此,畢竟他是軍人,而我是普通人,他慘叫的同時,一拳的打落在我臉上,我暈眩之中又好像接連中了好幾拳,但幸好我又抓住了他的手臂,於是在頭昏腦脹之中我只想著要拉他出來,而他另一隻手則在不斷的打我腦袋。我順藤摸瓜的把他拉到我身前,然後我乘著一下的火光,瞬雷不及掩耳的咬向他的咽喉,一道鮮血流入我喉嚨,然後我的頭顱向後一拉,把他的喉管拉了出來,鮮血淋漓。他抓著我的手一下子鬆了下來,我手搭在他肩上,一下的把他甩了出來,再一腳踢了他出去,自己走入那卡車和瓦礫之間的隙縫。

我看到了他在地上抽搐,一呼一吸之間,像條魚在地上掙扎,眼睛望向我,向我伸手,想尋求甚麼憐憫,而我臉上浮現一抹笑容,搖一搖頭。在間隔愈來愈長的火光之中,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喪屍分屍,舉起的手的慢慢放了下來——痛快!愉快!他是該死的!仇人在眼前死去,還向自己求饒,那是痛快!拉了他出來,他變成我的替死鬼,那是愉快!

但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甚麼?我最希望的是慢慢折磨他,折磨至死,看著他在無限痛苦與懊悔之中慢慢死去!我可以去搞甚麼十大酷刑,古今中外的不同玩法,我不止要對他這樣做,我想對那些軍人都這樣做,我想親手殺死他們!我想用手像鐵鉗般捏死他們,看他們臉容扭曲,雙手胡亂揮舞,抓住我的手慢慢鬆下,死前眼球舌頭突出,口水眼淚鼻水齊流的樣子;我想用繩子把他們一個個綁起來,淋上汽油,再點火,看那個火團在尖叫哭喊,像小雞般沒命地跑,最後變焦炭的樣子;我想用大刀將他們攔腰斬開,看那只剩下上半身的身體,在地上像海豹般擺動,最後失血過多而死的樣子;我想把他們綁起來,用刀慢慢的把他的皮慢慢的剝下來,看那皮肉分離的可悲模樣;我想用大木棒,由他們的屁眼,一鎚一鎚的打落,最後由口中貫穿而出,嘴巴被撐開,看來像是在笑的可笑樣子;我想用腳不斷踢他們的生殖器,踢破他們的睪丸,聽他們在痛苦尖叫,求饒的聲音;我想把他們扔入大油鍋之中,聽那悲哀的慘叫聲;我想用刀一小片一小片的把他們的血肉割下,聽那一開始中氣十足,最後氣若游絲,足以繞梁三日的美妙慘叫;我想把他們的眼睛挖掉,耳朵灌鉛,舌頭鼻子割掉,手手腳腳全都斬掉,削成人棍,聽他們像隻豬般在地上翻滾的叫聲......






那些喪屍和士兵交戰的聲音已經遠去,在場亦再沒有一點的火光。喪屍贏了。

這是當然的,對吧?怎麼可能會輸呢?牠們控制了整個世界,牠們殺光所有人類,牠們贏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然而我在做甚麼呢?苟延殘喘。他們早晚會發現我的,然後成為他們的點心。那又如何?反正在一分鐘之前——又可能在一小時前?誰知道,反正當我回過神來,現場已經是這樣的漆黑一片,是真正意義上的黑暗,毫無光亮的黑暗。

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