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比她高,我微微的彎下了身,她就像母親一樣說:「幸好你昏了三年,不知道那三年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我很想知道!」我低聲不甘的說。
  「白蘭度烈家族的家規本在黎的手上,只不過黎跟亦迦簽了一紙合約,亦迦願意放棄你用來換取那一紙家規。」喬特的聲音好像打破了我心中的平衡。
  「那麼說...」
  「喬特!」妙絲帶點責罵的眼神看喬特,又擔憂的看我。「小然,...」
  「沒事的。」我輕輕的抱了一下妙絲,笑著說:「忘了恭喜你!你找到一個很愛你的人,還有一個很幸福的家。」
  「小然,...謝謝!」妙絲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們的關係很奇怪,太多的糾纏,只不過她是為我好,她常偏幫我,就像當年黎跟她分手,她沒有怪責過我半句,她明明可以很恨我。
  我自然是明白喬特的恨意,小說不就是那麼寫的嗎?黎用的不是一紙家規,黎用的是整個白蘭度烈家族來換取我。也就是說...黎為了我出賣了他的家族!黎,你還要我欠你多少東西?我不就已經把整個人都給了你嗎?
  在我正沉思著的時候,黎已經從記者那邊解放出來,一臉優雅的走過來說:「小然,我還未為你介紹,這個是我大哥,喬特!」
  「我知道,他是妙絲的丈夫。」我笑,很不正常的笑。


  「小然?」黎察覺我的反常,欲開口問又礙於人前。
  「好了!我們快去吃東西吧!我肚子餓得很,今早才吃了一點東西,就留著空位為了今晚!」我打趣的說,不等他們回應就先行走入大堂內。
  慶祝會用了自助餐形式,有著中西美食。可是面對再可口的食物,我都沒有半點食慾,雙眼自動的搜索起爸爸媽媽。
  看見媽媽那背影之時,我急不及待的跑過去。可是,就在半途我再也走不動。跟爸爸媽媽在一起還有狄比以及亦迦!我不想看見亦迦!我不想看見他!至少在這個時刻,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他!
  轉身問跑,就這樣穿著PYO最新的設計跑出了酒店,到我發覺之時,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也就是說──我迷路。
  肚子在此時不合作的叫囂,可是身上除了一套衣服以及掛在臉上的眼鏡之外,我就什麼都沒有。疲乏的坐在街角,抬頭看著月亮,沒有時間的存在。暗淡的燈光以及稀疏的車經過,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大家一點點的改變了!媽媽變得很易哭,也開始依賴身邊的人,從前她是支持我、保護我的那位,如今她卻是等待別人的照顧以及愛護。
  爸爸變得沉穩,人實在很多,以前他就給我一個瘋癲設計師的感覺,不可靠可是親切許多。黎變得更成熟、霸道以及經常的皺眉,三年前的他才不會把什麼事都閉在心內,他整個人的形象巨大得可怕。
  而亦迦,如果說三年前我不太確定他有沒有愛過我,那我如今可以說:他沒有,因為他得到了白蘭度烈家族,是籍著我而得到。我想起了妙絲的說話,是的!我很想哭,我真的很想哭,可是欲哭無淚。那苦痛以及哀傷沒得發洩,就被我死死的封在心口,難受得要命。
  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累了又再坐下,休息夠了就再走。我不知道我往的是什麼方向,只是一整晚,沒有一輪車停下來,也沒有一個人過來查問我。這也好,樂得清閒。


  要是可以失憶有多好?要是我那次就此死去有多好?我頭一次喜歡上自己天生的體質弱,如果著涼了就會染上風寒吧?可是,八月的天氣,就算是晚上也有點熱力不散。
  真的走得很累,倦了!躺在公園的一旁,嗅著難聞極了的泥草味和著睡。二十一歲,我的生日,PY的成立日,其實都是同一天。
  ***
  醒來是在一張柔軟的大床,身上的衣服已被人替換了一套質地很好的睡衣。再三檢查自己沒傷沒痛沒病,我下了床,走近了窗門,打開窗。映入眼簾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我不在家,我到了什麼地方?
  房門剛好打開,一個穿著非常古式的女傭裝的少女走進來,看見我之後就急急的奔出去且一邊的大叫:「快通知主人!施少爺醒了!」
  主人嗎?亦迦。果然,我坐回床上,拉拉被子。不久,門又再被打開,亦迦帶頭跟著幾個走了進來。我微微的向亦迦點頭笑笑,亦迦看到我的動行之後有點發怔,但很快恢復過來催促了一名應是醫生的大叔輩人物,以及一位應是護士的亞姨級女士前來查探。
  當那大叔說我已經病好了之後,亦迦一揮手把房間內的人乾乾淨淨的都趕走。房內立即靜了下來,只有我笑著看他繃緊臉。「小然,你沒事了嗎?」終於亦迦說。
  「沒事,醫生不是說我已經病好了麼?我生病時一定很麻煩你了!」我抱歉的低下頭。我猜得不對,原來八月的晚上也會令人發燒。
  「小然?你...怎麼了?」亦迦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仍然軟軟厚厚的,令人捨不得放開。
  「沒事。」我由他握緊我的手,搖了搖頭說。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亦迦神經質的說。
  「知道,亦迦,你是亦迦啊!」我說,仍是溫溫的,想不到我竟然會那麼的平和。
  「小然,你這是...?」
  我不再想跟他打啞謎,於是我抽回我的手說:「把我送回家吧!黎會好好的謝你。」
  「小然?你...」亦迦的眼神變得尖銳。
  「亦迦,我不愛你了!」我說,心中正淌著淚。
  亦迦就是亦迦,他不同於黎的地方在他永不生氣,永遠都是一臉清高的、脫俗的、一個藝術品般的精緻。現在只見亦迦站在那一片大海前,海風張狂的吹亂他的髮絲,就像一幅活動的畫。
  「PY快要撐不下去了。」亦迦說。我心中一怔,表情仍是不動聲色。
  「你有沒有留意PY近幾年的發展?三年前,自我離開了PYM系列以及你離開了PYY系列之後,PY不知不覺的走下坡。不是因為代言人問題,是因為設計師,也就是你雙親的失敗,他們為了你的事,幾乎都沒有發表作品。PY的設計風格就這樣漸漸的被毀了!」亦迦淡淡的說。
  我點了點頭,下意識的,不明不白。
  「黎想要拯救PY,不過他動不了白蘭度烈家族的一分。因為,我爸不肯讓位,黎沒辦法之下找到我。我跟他合約,當我成功成為白蘭度烈家族的新主時,我會讓他運用白蘭度烈家族的錢來幫助PY。」
  我又點了點頭,有一點的出入,不過這一個似乎更是合理。也許...不是也許,是我寧願相信亦迦,...心在抽痛著。
  「條件是:他要在你二十一歲之後消失。」
  「那,我現在是被他拋棄了?」我抬起頭,這個真的跟我所聽見的太不同了吧?
  「小然,你又何苦的折磨我?」亦迦輕輕的笑,笑得很苦:「我爸也不是一個順人意的人,我花了好久才讓他肯定我,讓我接手白蘭度烈家族。只是,我再快還是遲了一步。」風吹得很狂,可是亦迦令四周的氣氛很安寧。


  「然後?」
  「你知道嗎?黎真的很愛你,很愛你呀!是他找到你,也是他送你來我家的。」亦迦說:「我一點都比不上黎,我以為我已經很愛你,可是...原來我一點都比不上黎對你的愛。」亦迦看著我,就只是那樣看著我。
  聽完亦迦的說話之後,我感到我的心臟猛烈的跳動。是的!我知道黎很愛我,我當然是知道,因為他一直都如此的跟我說。
  「三年前,我曾經去找你。那時你病發的好朦朧,應該記不得了吧!是黎讓我去找你的,為了PY也為了你,我需要儘快的回去爸爸身邊。黎也掙扎了很久才決定簽約,他不想PY倒下,因為他不想看見你崩潰的樣子。」
  是在大學時期嗎?我跟他說考大學就是為了接管PY,他一直因為我這一句說話而拚命的守住PY嗎?他真的傻瓜...真是傻瓜!
  「那你們之間的合約是?」我說,想要確認一下。
  「就是在你二十一歲前,如果我當上白蘭度烈家族的新主,他就要放棄你,相反我就要放棄你。」亦迦說,比沒有吸煙更惹人愁緒。「你愛上黎了。」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而在你當上新主之前,你不得來找我?」我說,避過了他的問題。
  「沒有這個規定。」亦迦說,坐在我床邊:「是因為要得到爸爸的信任,故此我沒辦法來找你。」
  「我記得在醫院時,黎曾經把你趕你。」
  「你還記得?」亦迦笑了笑,淡淡的:「他正跟我提條件,讓我考慮。」
  「有一點點,非常朦朧。」我說,低下了頭,很是不安。
  「我們做什麼都是浪費的。」亦迦忽然說。
  「嗯?」我抬起頭看他,他剛好伸頭過來,我們接吻了。蜻蜓點水式,從來都沒如此的純情,我心跳了一下。
  「定下的條件也好,跟著合約做也好,重要的是你,小然,你喜歡誰,你要到哪個人的身邊?」亦迦說,用著他最具魅力的聲音及樣子跟我說。


  「亦迦,」我的聲音有點發抖的:「黎一直都很保護我,自跟他認識開始,他聽我的心事、為我解決困難、幫我安排日常一切。他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所以他才訂下合約,拯救了PY然後又把你送給我,還有讓我可以繼續當模特兒...」我的看見的東西已經開始變形:「他把一切都給了我,可是什麼都不告訴我!自把自為的...」說不下去,聲音已經變成嗚咽。
  亦迦溫柔的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慢慢的想吧!我會一直等你的答案。現在,你就看好好的休息,你剛退燒不久。」吻一下我的臉頰似是在寵惜一個小孩。
  亦迦離開之後,房間就只剩下我一個。可是過不了多久,先前那個少女女傭就推著食物車進來。
  「施少爺,請你用餐。」少女說,頭垂得低低的,加上沒有眼鏡,樣子我一點都看不清。
  「我不吃這些。」我揮了揮手又說:「我的眼鏡呢?」
  少女會意的把我眼鏡找出來,我戴上眼鏡再看看少女。少女依然是垂下手低下頭的站在床邊。食物的香味被大海吹走,可是賣相精美的確令我垂涎。
  「把它們都拿走。」我下了床,走近衣櫃,可是少女依然不動:「你想怎樣?」好像我只有在亦迦面前才是乖寶寶。
  「主人吩咐過,一定要讓你吃飯。」少女的聲音不大不少、不亢不卑的,相信是受過訓練。
  「我不吃這些食物。」我說:「把它們拿走!」
  「施少爺想要吃什麼?」
  我走近少女,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好漂亮的一個女生,而且樣子很是眼熟...「中餐,魚片粥,絕對要用鮮魚,多放點薑絲。」
  「是。」少女保持被我抬起下巴的姿態,優雅的把食物車推走。
  「我給十分鐘時間。」我說。少女沒有回答,關上門,腳步聲慢慢的消失。我回到衣櫃前,換過了一套新的衣服。那是PYO,看來黎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站在窗前,海風繼續張牙舞爪。我握緊了拳頭,跨過窗臺,就在我要跳下去之時,腰被什麼緊緊的抱著:「少爺!」是那少女傭人。
  「放開我。」輕輕的有點無力。剛才,我是在什麼地方出了錯,她竟然知道我的計劃?


  「黎說過,你不愛吃薑絲。」少女像是了解我的心思一樣,靜靜的說話,慢慢把頭貼近我的耳邊:「我是黎的姐姐,異父同母,我叫芬。」
  「芬...讓我走。」我說。
  「你只要跟主人說一聲就可以走。」芬說,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手。
  「我...騙不了他。」
  「你不是說過你不愛他了嗎?」芬有點激動的。
  「他知道...他知道我根本...還很愛他...」放棄了跳下去的念頭,我跌坐在窗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