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觀塘工業區一處洪聯會的製毒大廈,十四樓會議室。

十多名在幫派裡地位顯赫的前輩們紛紛圍桌而坐,包括宋基在內,個個神情嚴肅。現場鴉雀無聲,宛如連一根針跌落在地也能清晰聽見。

「咳咳,我相信在座各位都已經知道發生甚麼事。」宋基面帶憂愁,淡淡地說。「這個星期以來,我們幫派接二連三發生傷亡事件。先是一群新加入的古惑仔,再來則是大胖等人,而今次的受害人竟然輪到我們幫派的龍頭大哥,對方明衝著我們洪聯會的旗號來硬幹。若然我們現在再不團結,定會給對方逐一擊斃。」

「我讚成宋基的想法,此仗關乎到幫派的存亡,大家一定要放低私人因怨,共同對抗外敵。」一個地中海髮型的長老說。

「話雖如此,但灰熊大哥才剛陣亡,群龍無首,又有誰能夠帶領我們?」木訥老前輩指出重中之重的問題。





「灰熊大哥一直以來都對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卻突然遇害,讓我心痛萬分。若然大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暫時頂替龍頭一位,帶領大家為灰熊大哥報仇。」宋基語氣平穩,宏大的野心盡露雙瞳中,看來意思再明顯不過。

「呸,我看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想權力想瘋了。殺害灰熊大哥的兇手一日未尋到,你都別妄想可以坐上龍頭的位置。」木訥老前輩嚴聲指責,他向來都與宋基不和。「最後我奉獻你一句,別以為不知道從哪裡招來一大群人馬,就可以用武力強行奪位。若然你真的打算這樣做,我定必會搏盡性命,與你奉陪到底。」

「呵呵,這是當然的。不過我之所以會突然招來一群新血,為的也只是想保護在座的各位,你們也知道最近的情況有多麼嚴峻吧。至於灰熊大哥的問題,大家還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找到殺害灰熊大哥的兇手。」宋基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望前輩別勞動肝火,好好保重身體,不然到時氣到重病入院的話,豈不是就會少了你一份寶貴的戰力。」

木訥老前輩當然聽得懂宋基說話背後的意思,他怒怒地瞪著宋基,最後連同幾位支持他的長老拍桌離開。

會議最終不歡而散。





雖然宋基已與大鼻陳結盟,本可靠著人多勢眾向一些反對自己的長輩施加壓力。但若然真的這樣做,恐怕就會如木訥老前輩所講般,他們定必會聯手與自己對抗到底。

到時洪聯會便會不攻而破,慢慢四分五裂。

這個結果當然並不是宋基與大鼻陳結盟的初衷。

雖然席上大多是偏向支持宋基一方,原因不外乎他是二當家的關係,按照順位理應是輪到他。再者他是洪聯會前龍頭宋大哥的獨生子,子承父業,有何不可,更別提宋基現時的兵力已增數倍。

目前,若然想要說服其他長老歸順宋基,唯一的辦法就是交出刺殺灰熊大哥的兇手的人頭。這對宋基來說當然不是甚麼天大的問題,畢竟委託是他下的,對於哪個經理人接了委託瞭如指掌。





只是他想在交出該名殺手的人頭前,再設個小小的陷阱。

宋基來到會議室的窗戶旁,隔著玻璃高高從上俯視著木訥老前輩上車離開的背影。

然後撥了一輪電話。


 這幾日,由於鋒的手臂還未癒合,所以佩佩就自告奮勇,每天主動跑過來幫鋒整理一切大大小小的家務。而虎哥亦同樣會在傍晚的時份,帶上幾款不同口味的咖哩便當上來讓鋒品嚐。

只是味道就…呵呵,你懂的。

連日來鋒見到他們兩人在單位裡進進出出,忙得不可交加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

雖然鋒還是跟以往一樣整天噴著垃圾說話,但內心其實是充滿感激的,只是不懂得如何將自身的情感表達出來。





殺手一定是孤獨的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肯定的。

為了避免被刺殺目標的同夥上門尋仇,正常殺手的做法都會選擇將過往的記憶、朋友、通通與自身有關聯的人際網絡切斷,甚至還會用外號來取替本身的名字。

鋒只是個綽號,是前經理人在他完成第一次任務後替他取的,原本的名字早就忘記了,反正又無人在乎他以前的身份。

殺手做久了,看慣了生死離別,自然而然也會對所有一切的人事物漸漸變得麻木。

捨棄殺手這個身份,重新回歸正常社會,當一個普通人嗎?


不可能的。





只有絕少部份的人才能在掙夠錢退役後,安於平淡,甘願待在窮鄉僻壤的地方繼續苟且活下去。

大多數不是在任務過程中犧牲,就是被仇家找上門,再來就是壓抑不住開槍亂殺人的衝動,淪為被警方通緝的低等連環殺人犯。也有極少部份像鋒一樣,無法擺脫子彈從眼前穿梭、腎上腺急飆的快感,終其一生都只能待在殺手這行業。

等待被殺,同時也等待著被救贖。

反正這類專門潛伏於社會黑暗面的行業是不曾被記錄在史冊中,正如一百年後再也沒有人認識鋒一樣。所有關於他曾經來過世上的證明都會隨著年月,慢慢變得不再重要了。

「明天就是最後一晚了吧。」虎哥忽然感慨地說。

「嗯,想不到一眨眼就已經過了十八年,還真有點捨不得呢。」佩佩夾起一顆被滾油炸得乾癟癟的咖哩番茄咬了一小口,呃…這種衝擊味蕾的口味我不會形容。

「鋒你的傷口還未癒合,就別飲那麼多酒。」有時候,我也覺得虎哥頗像個管家婆。

「唉呦,誰說的,你試著讓我打一拳看你痛不痛。」鋒抖動雙肩,裝模作樣地說。「這種小傷口,兩天也是給多了。」





鋒囂張換來的下場,就是被佩佩用筷子戳了一下肚皮。

「那我明天早點關門,提前準備一些咖哩小吃,再帶過來捧你場。」虎哥越講越興奮。

「好的。」佩佩笑著回應。

「鋒反正你明天又沒事幹,過來跟我一起準備食物吧。」

「我可以不要再吃咖哩嗎?」鋒一面嚴肅地說。

結果卻惹得佩佩與虎哥哄堂大笑。

「笑三小啦,我是很認真的。」





「哈哈哈,這個不行,你怎麼能把真話講出來,哈哈。」佩佩笑得見牙不見眼。

「尊重一下嘛,哈,好歹我也花了很多心機。」虎哥則百般無奈地搖著頭。

如是者,他們三人就在殺街前夕的晚上在鋒所居住的單位裡度過,歡笑喜悅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單位。在一張簡陋的單人床鋪上,他們彼此找到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藏——友誼。

或許明天之後,西洋菜南街的行人專用區就會正式演變成為歷史,再經數十年的洗禮後,漸漸就會被世人遺忘。

但此刻,他們三人因西洋菜南街而認識、互相了解,甚至到最後還發展出一段刻骨銘心的友誼。這種最純粹的關係放在現今社會實在是難能可貴的,不管外面的世界再如何改變,我相信他們彼此間純潔的友情都會永恆長存。

講起來也奇怪,從那一晚開始,鋒好像再也沒有聽到從隔壁的房間傳來的熱血西洋搖滾樂,和綿綿讓人血脈高漲的叫床聲。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