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門三家村。

這日,天公並不造美,厚重的雲層遮隔了大部分的陽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大雨欲來的騷動

平日波平如鏡的海面此刻也掀起陣陣狂瀾,如猛獸,洶湧澎湃,一浪接一浪的波濤激情地拍打礁石,濺起片片晶瑩的浪珠。

路的盡頭,礁石旁,燈塔下老煙炮儼然迎著呼嘯的海風屏息站立,似乎是想守護身後為航海者指引方向的綠光

通往燈塔的小徑已被漲起的海水淹沒至及膝位置,但仍有一名男子妄顧周遭的潮水,依然汲水前行,再爬上燈塔





當老煙炮看見該名男子時,咧開嘴巴笑著說。

「我就知道你會活著回來。」

「唉呦,這種事對我來講根本小菜一碟。」說話的人正是鋒。

兩人繼續閒聊了一會兒後,老煙炮竟關切地慰問鋒要不要先逃到寮國或柬埔寨等的落後地方避避風頭,畢竟現在江湖上黑白兩道的勢力都在找他交差

「哼,就算他們全部人一起來我也不怕反而要逃那個是你吧,假如被他們查到你是我的經理人,到時你想走也走不了。」鋒一面無關痛癢地說。





「呵呵,出來混遲早都要還,反正我都已經一把年紀,早就活膩了。」老煙炮從褲袋取出煙斗,逕自吞雲吐霧

「有委託嗎?」颯颯的冷風將鋒吹得瑟瑟發抖因此他故意打了個哈欠。

這種天氣還會呆在外面吹風的,鋒除了想到腦袋有問題之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原因

老煙炮神態自若地瞄向擱在石堆旁的魚簍,鋒上前,從中取出一封白色信封

簡單的,卻也是鋒的夢寐以求





「你今天怎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沒甚麼事吧。」老煙炮察覺到鋒的異樣,明明已接到久違的槍戰委託,理應興奮才對。

「先顧好你自己再講吧。」鋒轉身順著銹漬斑斑的鋁梯爬回平地上。

在告別老煙炮時,鋒曾想過再一次勸他越快離開香港越好,但想著想著還是算了。反正他這種固執的老骨頭也不會聽自己講的說話,而且等下被他誤以為我是出於真心關心他豈不是變得很遜

鋒從下方遠遠地望著老煙炮孤獨的背影,反正當他察覺到情況不對勁就會逃跑吧,況且對方也沒必要對付一個快將百年歸老的糟老頭吧

鋒在回到旺角不久後,天空就突然嘩啦嘩啦下起雨來,使得沒有帶雨傘的鋒被淋得渾身濕透

「幹。」躲在便利店帳篷下的鋒破口大罵。

這種糟糕的壞天氣很容易使人心情變差。

適逢現在是下班時間,有很多途人和旅人為了避免沾濕衣服,而紛紛擠進原本就狹窄的行人道,繼續摩肩接踵地往前行





有些人甚至連雨傘也不收,直接就踩上行人道,讓站在一旁的鋒連續被好幾把雨傘邊緣的珠珠刺得頭皮紅腫

若果是平時,鋒一定會捉緊對方的衣領嗆爆他,怎會像現在似個櫥窗裡的假人模特兒般動也不動

脾氣也懶得發,他現在的心情差到一個極點,所以只好自顧自地跟著人流慢慢走動,不經不覺便來到西洋菜南街

這是殺街後的第一個晚上,形式上還是跟往常沒有太大分別,周圍依舊都是人人人,只是鋒明白以後都不會再見到昨夜熱鬧的盛況

忽然間,鋒的腦海浮現出佩佩的影子

真想知道她現在在做甚麼呢,還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虎哥的咖哩店,抑或已經找到一個新地方繼續唱歌

他一邊搖頭苦笑著自己多管閒事,一邊沿著彌敦道前行。





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沒差了,反正鋒從來都不在乎時間

然後,終於來到了路的盡頭

抬頭一望,兒時經常從電視機觀看香港節目的記憶畫面慢慢與眼前的景色融為一體

維多利亞港。

在這條星光熠熠的星光大道上,就算沒有璀璨的煙火盛宴,遊客的數目依舊沒有因此而減少

鋒隨意走到一旁,依靠著欄杆眺望對岸燈光閃爍的大都會

身處於被喻為全球最美的港口之一,此刻卻無法感受到它的美

鋒從容地掏出白色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有幾張目標人物的照片和幾行關於他的資料,當然還有一張現金支票。





照片中男人的白髮蒼蒼,表情嚴肅,感覺上是個不太善於人情世故的獨居老人。

按照委託人提供的資料得知,今次的目標同樣是洪聯會的人,在幫派的地位舉足輕重,屬於長老級別的人物

這次委託的難度相比起上一張槍殺灰熊大哥的委託簡單得多,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委託人今次特別指定要在觀塘廣場二樓的廁所裡才可以將對方殺掉,


時間訂在後日晚上八時正。

雖然鋒之前也接過類似的委託,無非都是委託人為了擺脫懷疑,故意將目標被殺的日子訂在自己離開香港後才執行。

只不過今次的感覺實在奇怪,雖然講不出個因由,但鋒總是覺得委託的背後被一個更大的陰謀所籠罩著。

站著空想也不是辦法,所以鋒打算趁著這兩日的空窗期近距離觀察對方,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正當他準備起程找尋目標人物的動向時,一把溫柔且熟悉的歌喉從後方幽幽傳來

「難道是…」鋒喃喃說著。

腦海的思緒還在死胡同裡打轉,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第一步

燈光下的少女稚氣依舊,櫻桃色的小嘴低聲哼著甜美旋律,纖幼的手指在吉他弦線上輕快跳躍。

就如兩人第一次相遇般,佩佩一抬起頭就發現鋒站在人群中央,四目交接,然後鋒就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跑走

「?」

佩佩不解,緊追其後

若然是平時,以一個正常女子的體質又怎能夠跑贏成年男人幸好,鋒近幾年來疏於運動,再加上暴飲暴食,是以佩佩才剛跑幾步就快要追趕上他

鋒眼見快將被佩佩追到,於是連忙急停步伐,假裝在等她試圖挽回些許男性尊嚴

「有必要一見到我就跑?」佩佩喘著氣說。

「唉呦,我是忽然想起有事情要做

「夠了,你講完大話沒?上次又是這樣,今次又是這樣,你最好是每次見到我都說有事要忙。」佩佩生氣地指責鋒,她的耐性已達到極限。

「就算沒事要做那又怎樣,我想走就走,想跑就跑,這是我的自由,關你甚麼事。」鋒雙手插著褲袋,吊兒郎當地說。

啪。

瞬間,鋒的臉頰多了五根灼熱的指痕

「我真的從來都未曾見過你這種人。」說罷,佩佩頭也不回地離開。

鋒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伸手摸著滾熱的掌印。喉結微微抖動,似是醞釀未說出口的話,最後鋒還是選擇將它吞回肚子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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