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 第十四章 溫習4

4.
 
在回家的路上，陳美欣的笑臉一直留在方柏仁的腦內揮之不去，因為這是自他認識她以來，她笑得最開心的一次，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
 
這讓方柏仁回想起第一次在露天廣場看見陳美欣的那個晚上。一個潔淨無瑕的天使與世無爭般坐在那裡，當時的畫面是畢生難忘的。接著在方柏仁回程時陳美欣給他的一個微笑，更是彷彿穿透了他的心。
 
方柏仁開始回想兩人自認識後經歷過的所有事，包括一開始他尷尬地在她課室門口大叫她的名字、聽她分享她的往事、在學校給考完試正感到灰沉的她打氣，到最近跟她和小晞一起在學校溫習……就像在溫習他們兩人之間的回憶和感情一樣。
 
愈是溫習這些回憶，方柏仁心裡的一種感覺就愈是強烈。
 




回到家，甫打開門便看見母親從廚房走出來，她手上拿著一碗湯。
 
看見兒子回來，母親臉上閃現了一絲的高興，她柔聲說：「我還在想你怎樣今晚遲了回來。湯要涼了，快喝吧。」
 
方柏接過湯碗，一口氣吧湯喝下。喝湯時，他望向母親，在淺薄的白色水蒸氣下，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於是他又開始溫習起來，這次溫習的是他和母親的回憶和感情。他先是想起早前兩人一起跑步時母親那柔和的臉容，然後又想起自父親離開後，每次他看著母親，都會感到一種厭惡。可是，為甚麼呢？是因為她沒有好好照顧父親？是因為她是導致父親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她對自己並不好？還是因為自己單純對於父親死去的心情無處發洩……？
 
他突然有點厭惡自己。
 




母親拿著一滴不剩的湯碗走進廚房。然後，原本方柏仁放在母親背影上的目光，落在廚房門旁邊的組合櫃上，淚水差點就要決堤。
 
櫃子上，不知何開始，多了一個相架，相架內是他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笑得很燦爛的一幀照片。
 
那一刻，方柏仁覺得父親好像回來了。
 
父親離世了兩年，這是第一次他有這種感覺。很溫暖，卻是要拼命地抓住一百張綿被才能維持的感覺。他很怕自己一但放開手，又會回到無止境的嚴寒之中。
 
「呀仔，你最近有好好在跑步吧？可別偷懶呀！」父親那慈祥的聲線透徹地在耳邊響起。
 




他突然間很想對父親道歉，為自己曾經偷懶沒跑步而道歉，為自己曾經走了歪路而道歉，為自己經常跟母親鬧脾氣而道歉，為自己以前沒能好好考順他而道歉……
 
母親從廚房裡走出來，方柏仁立即另轉面，但母親還是看到了兒子臉上的眼淚。
 
「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能把這個相架拿出來嗎？」母親拿起了相架， 用手輕撫著照片上的三張笑臉。
 
「我一直在想，為甚麼在你父親離開了我們之後，我們的關係會變成如此呢？那時候你天天在外玩得天昏地暗也不回家，即使回家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好好說上兩句話。我甚至埋怨過你的父親為甚麼要那麼自私，把我和你的一部份都一併帶走了，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母親溫柔地把相架放回櫃上。方柏仁的目光一直離不開照片中父親耀眼的笑容。
 
也許，從來都只是我們說父親離開了，其實他從沒有離開過，對吧？母親還是當初的那個母親，我也還是那個我，只是大家都在父親離世的打擊中，迷失了自己。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方柏仁擦了擦眼淚，說。
 
很久沒有聽到兒子關心自己的說話，母親強忍淚水點了點頭。




 
方柏仁也是累了，今個晚上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卻又好像沒有，總而言之就是腦袋處理了一大堆事情，消化不來了。
 
兩母子回到各自的房間，躺在床上，讓一切思緒和回憶在腦內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