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點解唔跟上去?」

包皮目光聚焦在走在前排的火焰戰士身上,不著痕跡地問道。

「我唔放心你一個人。」橄欖直白應道。

她咬唇,低聲輕吐:「要死,就一齊死。」

包皮聞言怔住,轉頭對望,然後吃吃地笑。





「嗯。要走,就兩個人一齊走。」

驟然之間,兩人彷彿有讀心能力似的,彼此心裡的話不言而喻。

用不著說,也不必說。

包皮自出生以來這二十二年中,身邊一共有五個重要的女人。

他的生母有養育之恩;燕千火對他乃是知遇之恩;邱荊莉則情同兄妹。





至於讓他一直迷茫的,是最後兩個女人。

橄欖與青果。

他為青果的絕色娟容而傾倒。可是,在此生死關頭,他心裡的天秤終於徹底傾斜。

他很笨。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願意失去橄欖,後者已經成為他人生不可切割的一部份。





「橄欖,我有好多說話想同你講.......如果我地可以活過眼前呢一戰。」

「一定可以。」

「因為我一定唔會畀你有事。不過,當你知道『真相』之後,好可能會後悔。」橄欖黯然。

「真相?」包皮不解。

橄欖不答,輕步上前,櫻唇輕吐著晦澀難懂的精靈語,碧翠幼劍憑空握在手中。

一步,杏目變成清澈無塵的淡褐色。

兩步,臉蛋變回瓜子臉,鼻子變得高挺。

三步,槁黃如雜草的旱髮變成金灰的波浪,柔順若絲,髮絲隨風飄舞。





四步,臉蛋瘀紅的怪斑盡褪,回復白皙通透,吹彈可破。

五步,偽裝的寬唇黃牙變回櫻唇貝齒,是讓人陶醉的四月櫻。

纖足五步現真身,笑帶梨渦百媚生。

橄欖凝神,幼劍輕點在空氣中,瞬間召喚出一個青草色的精靈法陣,精靈的生命之力匯聚!

「去。」

一聲令下,法陣頃刻綻放出璀璨刺眼的強光!

透明劍氣突刺,宛若無數迅箭射出,將法陣正前方的火焰戰士貫穿,捅成殘破不堪的蜜蜂窩。





摧枯拉朽,驚艷絕倫。

橄欖回眸輕語:「你明白嗎?」

包皮瞳仁收縮,嚥一口口水。強烈的反差使他的腦筋不及過來。

橄欖像變魔術表演一般消失,取而代之的並不是禮炮或者蹦蹦跳跳的白兔,而是一直相伴的美人!

毫無破綻的魔術。

不,橄欖真的消失了!

「青果?!你打扮成橄欖.......等等先,真正嘅橄欖收埋喺邊?!」包皮問。

橄欖失笑,垂下頭凝視手中的幼劍,若有所思地呢喃。





「我係伴你經歷生死關頭嘅混血精靈『青果』,亦係只會煮飯嘅醜八怪『橄欖』,今日、昨日、一直都係。」

包皮晴天霹靂,十指在空氣中輕抓,霍然聯想到青果與橄欖兩者相似之處。

「綿花糖.......」

難怪橄欖只在白天出現,青果卻總是在夜裡相會........

她們根本是同一個人!

「橄欖又好,青果都好—」包皮說到一半,被橄欖揚手打斷。

「而且,」





「而且?」包皮瞥看橄欖神色有異,心裡泛起一陣不祥預感。

「我係你向來厭惡,十惡不赦嘅女魔頭,雙手沾滿鮮血嘅殺手........無情花。」

包皮屏息,心裡徒然一沉,喜悅與驚喜通通煙消雲散。他想再說下去,話卻堵在唇邊,已無力吐出一個粒節。

殺手榜上的無情花每每濫下殺手,有違正義。

可笑地,這個聲名狼藉的女魔頭正站在自己身前。

正確來說,是一直在自己身邊.......

橄欖觀察入微,自然知道包皮的心思。她一度期盼包皮會不管一切,將自己排在信念之上。

希望落空了。

早應該猜到會這樣啊!她撇過頭,自嘲地笑了笑。

「你始終都唔識講大話。閒話就至此,先解決眼前敵人,離開再作打算。」橄欖說。

包皮微微點頭,暫時不執拗這個話題。畢竟,他的腦袋一時間消化不了這個諷刺到家的「真相」,心底裡也沒有答案。

「但......橄欖,你剛才嘅法陣已經解決曬所有火焰戰士?」

包皮上前兩步,環視餘下的數十個火焰戰士,只見後者自從橄欖出手後,動也不動,徹底靜止下來。

「我?」橄欖錯愕。

一般的精靈不擅戰鬥,在於其源力不足於長時間消耗。剛才那一手耗了橄欖體內三分一源力 ,雖然強悍,但也不至於一擊殲滅眼前所有敵人,或者摧毀法陣。

她是當事人,自然清楚不過。

但吊詭的是,火焰戰士的確如包皮所說,像石化一般似的,敵意徹底消失。

莫非是......

一念及此,橄欖對動也不動的戰士低聲唸出一句「放行」的精靈語。

咚!

長矛落地,戰陣分散成左右兩行,火焰戰士開出一條寬闊的通道讓橄欖和包皮通過。

「因為精靈嘅力量。大概係沙耶.文勞生前下嘅禁制。」橄欖眼前一亮。

包皮走在前面:「既然入口被封,我地就繼續進入吧,話唔定另一邊都有出口,行吧。」

兩人漫無目的,在空蕩無人的通道走著。通道兩旁排列造型威武,殺氣騰騰的將士石雕,有的握刀,有的持大盾。


無庸置疑,若不是橄欖在這裡,這些栩栩如生的石雕絕對是凶險至極的機關,憑包皮一人亦未必能夠輕易闖過。

兩人各懷心思,沿路不發一言,只剩下躂躂的足音與急促的呼吸聲,彷若置身在懸疑電影的場景中。

誰也沒有開口。

也許,彼此都等待對方率先打破沉默。

又或者,他們都知道此刻再多說都沒有意義。

漫長如過了一個世紀,兩人在曖昧不清的氣氛中終於走到通道的末端。

末端是一道沉甸甸的銅門,門上面雕刻出漫天精靈的美畫。兩人凝視大門,不禁把思緒重回到現實,把兒女私情暫時擱到一旁。

兩人對望一眼,尷尬地乾咳,然後推門而入。

甫跨進門框,踏入密不透風的石廳中,包皮和橄欖兩人環視四周,盡是堆積如山的典籍,目光最後飄落石壁下的琥珀玉桌上。

一道虛幻如煙的金髮背影佇立在玉桌後,頭微微昂起,仰視高掛的女子肖像畫。

畫中美人頭戴葉冠,長髮盤成辮子髻,五官精緻,眼尾有一顆美人痣。她正是終日追著死神艾比,在神木都亦赫赫有名的生命女神。

莫卡琳·文勞。

「艾卡琳大人?」橄欖困惑低語。

一身聖袍的金髮背影緩緩轉身,映進包皮眼中的是一個俊朗清秀的男人。他眼睛細長,鷹鼻下長一雙薄唇,擁有精靈族那讓女子羨慕的白皙皮膚。

讓人深刻的是,他深邃的目光中夾雜著難以名狀的憂鬱與滄桑。

這個古穴的主人,精靈族的稀世天才,靈火始尊。

沙耶·文勞!

沙耶輕嘆:「終於後繼有人。成功踏入此處,係精靈族、精靈混血、人族?抑或兩者皆在呢?」

難道沙耶看不到橄欖跟自己嗎?包皮一臉不解。

「殘念。沙耶臨終只抽出一縷源念,鎮守洞府。此時沙耶只有過去殘留嘅情感,無法解答過於複雜嘅問題。」祝融傳音。

「融伯你都係殘念?唉,人地嘅殘念仙風道骨,你嘅殘念就似一個長鬚乞衣。人比人,比死人。」包皮不滿。

「呸,老夫堂堂五行主神,會比一個精靈差?!老夫年輕時代風靡諸界少女,一雙焰手抓過嘅胸脯比你小子食飯多!」

祝融說漏嘴,尷尬地濁咳一聲,正色道:「不過,精靈族之中,沙耶·文勞確實算得上一個絕世天才。而且,呢隻小精靈重係一個情聖,嘿哈哈!」

包皮打量沙耶,再瞥看畫中的莫卡琳,心裡終於有了答案。

沙耶輕揮寬袖,兩隻銀白羽毛外型的收納銀戒落在玉桌上。

「二選一。」

「左邊乃本尊引以為傲嘅法陣秘典—《生靈百兵陣》。生靈百兵陣在於生命調和之力。若然你係精靈,此陣自然係不二之選。習得此陣者,金、木、水、火、土,萬物皆兵,戰鬥力大增。縱使無辦法利用殺陣擊敗強者,至少可以拖延時間,保住一命。」

「至於右邊......嘿。」

沙耶苦澀一笑:「《連心訣》,係一套共修源念嘅心法,本尊臨暮而創。萬法由心起,陰陽互補,日夜修練此心法,源念必定深厚穩固,可攻可守,任何兵器都可以靈活運用。直至最後,本尊都無機會親身修練連心訣,一切只不過猜想,所以都唔清楚真正威力,可能練到最後亦不外如是啊。或者,艾比師兄同莫卡琳師姐先算一對吧,哈哈。」

包皮和橄欖心神領會,自然明白共修的意思。

共修跟那些狗屁的淫功不同,不用脫光衣服猛幹,也不需要女子當爐鼎,沒有「大石壓死蟹」、「電光獨龍鑽」和「半邊燒鵝脾」.......

共修意味兩人一同修練,讓源念互涉,交織為一體。這一點說易行難,難於兩人心靈同步。稍有差池,兩者皆受重創。

因此,眾天之下,共修的心法相當稀少,沒有幾個能成功練成。

「連心訣........小子你同身邊嘅美女精靈練吓囉。反正嘛,你並非精靈,欠缺調和之力,使唔出生靈百兵陣嘅威力。」祝融建議。

包皮搖頭。

「橄欖,揀《生靈百兵陣》。法陣秘典遠遠勝過一套連威力都未知嘅心法。再者,無你身上嘅血脈,我之前可能已經命喪法陣之中。」

「你就唔怕我呢個女魔頭出到外面,用呢套法陣為非作歹?」橄欖反問。

包皮沉吟:「我唔知道。我只想你可以保護自己。」

橄欖顫動,閃爍不定的杏眸在玉桌上的兩枚戒指間來回。

良久,她纖手往前一探,珍而重之地撿起銀戒。

「我選《連心訣》。」她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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