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1    (三)

來到學校附近的正醫院門前,看到這偌大的白色建築物裡,有著各種各樣的患者正接受各種各樣的治療,治療過後就帶著輕快的表情,邁著沉重的步伐蹣跚離開。

一看到這樣的場面,我不禁感到一陣惡寒,胃像是被擰著一樣痛——又回想起讓我不快的往事了。我捂著胸口,試著調整呼吸,以舒緩自己的不舒適感。

「喂,你怎麼了?」貓一臉不耐煩地看向我道:「我先說好,你就算害怕我們也不會回頭了啊。」

「等一下,她不是因為害怕而停下來,但她的確是在害怕。」班長一本正經地說著奇怪的話後,便輕撫我的背,試圖讓我感到舒暢一點。





「你在胡說甚麼啊?」貓皺起眉,問道。

「就是說她可能是因為不想再進入正醫院才這樣吧。」四眼真是一個優秀的翻譯員,專門為貓翻譯一些正常的布娃娃都會聽得懂的話。

「......她上次去看那隻矮子時,也沒在怕。」貓一臉理所當然地回道:「既然如此,她不是在害怕被抓住,還能是甚麼?」

「那時我沒想這麼多,只想要趕緊把28938救出來。」我深呼吸,回道:「......好了,我們先按著正醫院的地圖,來簡單地想個作戰計劃吧。」

我們帶上口罩,裝成是病娃,並悄悄從一大堆宣傳健康生活的單張中,拿走一份正醫院的介紹單張,然後在一處沒布娃娃的陰涼地方商討作戰計劃。





「首先班長先入侵正醫院的系統,把閉路電視全關掉,我就把正醫院的火警報器打碎。然後在所有布娃娃都因為火警鐘響起而慌張時,班長就把所有燈都關掉。四眼、班長、貓就在所有布娃娃疏散時,趁亂走進去正醫院,我也會在之後跟你們會合。目標是要他們發現是誤鳴之前,進去地下室裡面。」我張開正醫院的介紹單張,按著地圖想出作戰計劃。

「好,但地下室的入口在員工休息室裡面,我想大概我還要解開員工休息室以及地下室的鎖才行。」班長沉思了一下,便拿出她的筆記型電腦,道。

「但你一隻布娃娃進去,你怕不怕......?」四眼聽完我的作戰計劃後,便一臉擔心地向我問道。

「不怕。」我淡然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秒我再輕聲地補充道:「......大概。」

「要不還是讓貓陪你去吧?」班長也一臉擔憂地提議道。





「不行。你們的工作比較危險,有貓在,就算打不過來抓我們的布娃娃,他這麼大隻,也可以拿他來擋子彈啊。」我一本正經地道。

「擋子彈?你以為我是誰了!」貓聞言,馬上激動地道:「我會在他們拔槍之前就把他們都打倒!」

「......你赤手空拳,真的可以嗎?」我皺起眉,歪歪頭地問道。

「當然可以了!我這麼強。」貓自豪地回道:「我又有強大的夜視能力,不論在有沒有燈光的環境,我都能用我的拳頭堂堂正正地打倒他們!」

我的白目簡直是翻到世界的盡頭——明明他昨晚跟HCl以及H2SO4們戰鬥時,才用了四眼的石灰粉,他還真有臉說自己堂堂正正。

四眼聽完貓的話,便突然想到了甚麼,道:「夜視......對了!我們是不是要準備手電筒?」

「不用了吧?現在是大白天,陽光都可以照亮室內,關燈只是讓所有布娃娃都慌張的小把戲罷了。」我如此回道:「不過的確,我們是不太可能找到手電筒了,但還是會希望至少能找到個打火機啊。」

「打火機......我想我們在地下室時有機會要用到。」班長思索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笑道:「不過還是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大家就好好隨機應變吧。」




語畢,待班長關掉所有閉路電視後,我們戴上手套,便分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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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有點不舒服的樣子,悄悄走到二樓的後樓梯。確定好附近沒布娃娃以後,我便用消毒藥水槍的握柄敲碎了火警警鐘,刺耳的火警鐘聲隨即響起,所有燈都在一瞬間被關掉。

我馬上就能聽到正醫院內的所有布娃娃都慌張起來,於是我也假裝慌張,匆匆走去樓下大堂。

我遠遠便看到貓、四眼和班長混進一群急著避難的布娃娃當中,他們正努力地悄悄溜進去詢問處後的員工休息室。我憑我深色的膚色,成功摸黑走進詢問處內而不被發現——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深色膚色這麼有用。

我向他們使眼色,示意我先進入員工休息室探索,讓他們之後再跟上來。

多虧了班長事先解開了地下室的鎖,我很順利就可以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但看到地下室裡實在太暗了,我就先在員工休息室裡尋找有用的照明工具。

在儲物櫃內左翻右翻,我總算是找到幾支長蠟燭以及一盒火柴,雖然覺得用燭光照明很像原始時代,徒手拿著又會被熱力熔掉的蠟燭滴到,但我再也找不到有用的工具了,也就只能將就一下。





希望等下不會因為被溶掉的蠟燭滴到而鬆開手,萬一一不小心釀成火災的話......我們的「罪狀」再多一條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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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們都進入地下室後,我們便關上了門,點燃蠟燭,進內調查。

地下室內部就像個圖書館一樣,許多份文件、病歷都一一放在多個書櫃裡。

「再怎麼說,這裡也太多書了吧。」班長嘆了一口氣,道:「就算我們能停止時間,也看不完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四眼沉思了一下,又看向我問道。

「我們最重要要找的是,學校、政府利用正醫院處理對它們不利的布娃娃的證據。」我不慌不忙地回道:「所以我們要找的是類似手術紀錄的文件,可能先集中尋找記憶消除的手術紀錄吧?然後再調查接受了手術的布娃娃的病歷,查清他們入院的緣由。」





「......感覺好麻煩,如果能有電腦搜索大概的位置就好了。」貓皺起眉,搔了搔後腦,但又比誰都早開始行動,道:「但我們要自己找的話,至少也得確定是大概在哪個書櫃上。」

「書櫃的最上方有寫下一個英文字母,大概是文件名稱第一個字的拼音的第一個英文字母。」四眼抬頭,思索了一下,繼續道:「記憶消除、手術紀錄......那我們先調查標示著G或者是S的書櫃吧。」

「好,那我跟貓就去調查標示G的書櫃,四眼跟班長就去調查標示S的書櫃吧。」語畢,我便拉走擺出說著:「好麻煩啊」的表情的貓,去調查標示G的書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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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示G的書櫃有兩個,我和貓各自調查一個。

在掃視一排排文件時,我偶然發現了一份被隨意塞進書櫃裡的文件,它名為《病歷:594830》。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便翻開文件查看,竟讓我看到......一隻似曾相識的布娃娃?

文件上附有一個小男孩的照片,他的外貌跟染白頭髮之前的貓有幾分相似。

他頂著一頭稍長的黑髮,慘白的皮膚上佈滿了瘀傷。臉上理應帶有幾分稚氣的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像隻死去的布娃娃般——他眼神呆滯而空洞,臉上只掛著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不知道他拍這張照片之前,到底是經歷了甚麼事才會變成這樣。





病歷下方列出了他被送進正醫院的幾個原因:「四歲時曾與多名同學發生爭執,並把他們打至重傷。同年,弒父弒母。鑑於年紀尚輕,法院判處他入正醫院接受心理治療。」

在病歷的最下方寫著他出院的時間為353年579日。

閱讀完這一頁後,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欲要翻看下一頁之時,貓已經找到《記憶消除手術紀錄》了。我想著要是我離開了這裡,我就再也不能看那份病歷了吧,於是我讓貓叫四眼跟班長過來,好爭取多點時間,繼續閱讀下去。

之後的頁數大概都只是寫著醫生處方了甚麼藥物,對那個小男孩動了甚麼手術,應該還有他對這些治療的反應......只是我都看不及,我能看得及的,就只有他被處方了最強勁的抑制控制情緒的細胞的藥。

要是服用了這麼強勁的藥,後來的副作用必定會讓他痛苦不堪。我想這可能會對腦部造成很大的傷害(不過我不是讀醫學,又沒服用過這些藥,根本就不能確定其副作用)。

雖然很想繼續看,但現在還是正事要緊。而且要是想知道那隻似曾相識的布娃娃是不是貓,我以後隨時都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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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聚在一起翻閱《記憶消除手術紀錄》,發現有各種各樣的布娃娃被消除記憶,但當中大部分動手術的原因都是看到不該看的事,引至創傷後遺症,見多重治療無效,便進行手術,為他們消除為他們帶來痛苦的記憶。

「盡是說些漂亮話......噁心。」貓一臉嫌棄地閱讀著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完幾個病例後,我們再翻下一頁,就看到下一個病例正是班長。

「......是我的病例?」班長一臉疑惑地看向四眼,問道:「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但她看到四眼皺起眉,瞪著那本手術紀錄後,話只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這裡說班長的病因也是因為『看到不該看的事』......我剛剛邊看就邊在想——到底校方是有甚麼事怕被看到,怕得要如此大費周章去消除一隻優秀的布娃娃的記憶?」我邊閱讀上頭的字,邊努力思索,問道:「再加上,選擇性消除部分記憶,應該比一次過消除所有記憶更難做到吧?」

「也許就是因為她很優秀,才不至於被滅口吧?」四眼看起來像是很淡然,但他的聲音中卻藏不住他對此的痛心:「她的部分記憶被消除之後,我不見她在學業上有任何困擾。」

聽到這裡,我不知道該要回應甚麼才是正確,只好在想到之後的調查方向之前,都沉默不語。結果,地下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這裡沒有寫得很詳細,所以我們光看這東西,怕是無從推斷出來。」渡過了尷尬的十秒後,班長便提議道:「我想這裡這麼多文件,應該能根據上面寫的病歷號碼,找到這些布娃娃的病歷出來,我們再看看有沒有更多資料吧。」

「但這些都只是消除記憶而已,都不是大罪行,不能轟動全市啊。」貓看起來極其失望,他嘆了一口氣,道:「就沒有像謀殺那種的大罪行的證據嗎?」

「對了!」班長突然靈光一閃,但她又馬上想到了甚麼,皺起了眉:「......但不行啊,我們沒有見過狐狸精的養育者的照片,很難按著這個方向查。」

失去了所有調查方向的我們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沒勁,我嘆了一口氣,回首看向身後標示著G與H的兩個並排的書櫃。

「......那是甚麼?」在我們拿出來的書籍後而留有的空隙中,我偶然瞥見了一份被一整排文件擋著的文件,兩者相互垂直。

「甚麼甚麼?」班長他們也跟著湊過來。

「這絕對是故意藏起來的吧。」貓皺起眉,但又冷冷地笑道:「而且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在這種地方,也太蠢了吧。」語畢,他便把礙事的文件幾份幾份地拿出,隨手丟在地上,就拿出被藏在裡面的那份文件。

「喂!你這樣弄到亂糟糟的,等下我們又要花時間收拾了啊!」我下意識想要用力敲打貓的後腦,但又回想起剛剛那份病歷,便放輕了力度,改為揉亂貓的頭髮。

「你不也是弄到我的頭髮亂糟糟了嗎!」貓一感覺到我揉亂了他的頭髮,在兩手都是文件的情況下只能甩甩頭,好甩走我的手,也好讓自己的頭髮回復原狀。他又一臉煩躁地道:「不用收拾啦,反正這家醫院早晚都要完蛋了。」語畢,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上沒用的文件全扔在地上。

看到四眼在我跟貓爭執的期間,默默收拾好散落在一地的文件,我就不禁為剛剛沒有用力敲打他的後腦而感到後悔不已,這讓我不禁咂嘴。

「好啦好啦,我們先看看這份被藏著的文件吧。」班長邊笑邊把我們拉開距離,然後便湊到貓的身邊,閱讀那份文件的標題:「我看看......《器官買賣紀錄》?」

「器官買賣?」我一聽到這標題,便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正醫院明明只是治療布娃娃的心靈的地方,怎麼會在搞器官買賣?」

「......不如說,器官買賣是合法的嗎?」四眼捧著十多份文件,邊把文件放回原來的位置,邊冷靜地問道。

貓翻閱那份文件,當中夾住了一張泛黃的紙,裡面的內容像是日記的其中一頁,但日記的日期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XXX年OOO日

我真的受夠了。那班政府高層當初哄騙我去經營正醫院,根本是想削弱我的財力,以減低我對他們的威脅!

正醫院的開支太高,收入太低,儘管有來自政府的補貼,但根本不足以彌補醫院的虧損。每天前來的病娃多不勝數,我這邊除了要花錢聘請多個優秀的醫護娃員,還要應政府要求,以賤價出售成本昂貴的藥物......經營正醫院根本無法讓我從中獲利!

不過,聰明的我還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財路!旁邊的私立學校的胖校長本來就會把礙事的傢伙都送到這邊來進行留院「治療」,我想著反正都不會有其他布娃娃會關心被送到這裡的傢伙的死活,我便決定跟那胖校長合作,讓他定期送點礙事的傢伙來,我們再在這邊以「治療」為名,實際以奪取器官為實,來為他們做手術。

事成以後,我們會把得到的錢對半分。雖然有點不划算,但比虧損好太多了!

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


閱讀完畢後,我們都噗哧一笑——笑他真的很聰明,把這文件放在這麼容易找出來的地方也算了,還要把自己的罪證全都寫出來,然後放進這份相關的罪證裡。

「這傢伙真的好笨啊,在日記的最底部蓋上正醫院的蓋章,還要在上頭簽上自己的身份證號碼。」貓也禁不住嘲笑日記的作者了:「這樣誰也知道你在搞器官買賣的啦!」

「的確。不過竟然會有比貓還更低智商的布娃娃啊......真是可悲啊。」我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那篇日記,並竊笑著作者的低智商:「而且,校長明明是屬豬的,卻反而是被豬隊友害死的那方啊。」語畢,我便看向貓。

「喂!我可是聽到你在嘲諷我了啊!」貓向我翻了個大白眼。

「好啦好啦,這份文件裡面既有直接指出校長跟器官買賣這種非法的事有關,又有寫出有哪些受害者,就是貓你想要的大罪行的罪證,你們就別吵架了。」班長苦笑道:「我們現在得快點趕去學校加入28900和28888。」

「可是......我們要怎麼出去?」四眼道出了一條非常重要的問題。

「直接衝出去不就好了?」貓一臉不耐煩地回道:「反正學校離這裡又不遠。」

「不不不,你要想想我們這裡不是每隻都能像你那樣跑得這麼快啊。」我搔了搔後腦,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經不能重施故技了......如果這裡有條秘道能直接通去學校那邊就好了。」

「......這麼說起來,我們剛剛在另一邊調查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挺奇怪的書櫃。」班長思索了一下,道:「那個書櫃雖然跟其他書櫃一樣,放了很多書,但我調查了一下後,發現那書櫃異常地輕,也許可以移動。我本來沒打算理會,但聽你這麼說,我覺得我們現在去看看會比較好。」

「好,要是我們甚麼都找不到的話,我想我們也就只能衝出去了。」我點點頭,便跟著班長和四眼走去那個書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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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班長所說,那奇怪的書櫃處於一排書櫃的最旁邊,我稍為使勁,拉一拉那書櫃,它便開始搖搖晃晃。(我們也試過拉別的書櫃,但我就算使出我吃奶的力氣也拉不動。)

看來真的只有那個特別的書櫃可以移動,於是我們決定讓貓幫我們拉開那個書櫃,而我們則站得遠遠的——這樣的話,就算那書櫃倒下來了也只會砸到貓。

在書櫃後面的是一塊比我們視平線再低一點的長方形木板,它被多根鐵釘釘死,大小大概剛好可以讓一隻布娃娃鑽進去。

「鐵釘......但我們沒有拔釘器,要怎麼辦?」班長一臉困擾地問道。

正當我還在思考,貓就已經握緊拳頭,倏地向木板的正中央打,木板隨即被敲穿一個洞。

「看來這真的是一條秘道,不過不知道會通往哪裡。」貓繼續使勁打破那塊木板,直至那個洞大得可以讓一隻布娃娃穿過。

畢竟不知道那秘道會通去哪裡,我們總不能四隻一起進去,於是我便提議由我先進去看看,走到盡頭後再與他們聯絡。我戴上耳機,並拿走一盒火柴以作照明,便鑽進那個洞裡面。

由於那秘道又暗又狹窄,我必須要邊一手拿著燃燒著的火柴,邊趴著向前爬行,害我前進的速度慢得不行。我只能屈曲起雙臂,靠下臂撐起身體,邊緩慢地爬行,邊一直往前看,希望能盡快爬到出口。

然而只注意前方的我一個不留神,沒發現前下方有個洞,便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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