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嗰陣我就同佢表白,你估會點?」我問雁婷。

聽完我說我和心渝的故事後,她心情轉好了不少。

「或者,你而家唔會死?」

「呢個係咩結論?」

「如果你嗰陣表白,佢有應承你,咁樣,你同佢就會拍拖周圍去,意外嗰日就未必會出現喺現場。」



「邊有咁多如果…」

「不過如果係咁,我都遇唔到你。」

「咁你寧願遇到我定係我無死到?」我問。

「梗係你無死啦,白痴!」

「其實,你真係唔使理學校班八婆講咩架喎,我睇得出你對家樂都有意思。」



「我呢,已經唔能夠承受再一次失去。」她淡然地說。

由家人的愛到朋友的愛到情人的愛,她都沒信心接受。

至少,還有我吧。

不過這句說話我卻不敢開口說出來…

曾幾何時,我也向心渝承諾過…



結果現在我卻是這個樣子。

臨近聖誕節了,雁婷的家能看到維港的燈飾。

我由很久以前便開始討厭這種霓虹燈,覺得它們散發著節日的悲哀。

那年聖誕,是會考前的一個聖誕。

因為在模擬試落敗的關係,心渝一直想為全班同學創造各散東西前的珍貴回憶,聖誕節便是一個好契機。

心渝決定,號召一次全班性的宿營。

目的地是南丫島。

可能是會考前一個聖誕的關係,全班同學竟然全部在港,沒有外遊,所以這次的活動是全體參與,連平時不怎出現的邊緣人也報名參加。



我們的計劃是兩天一夜的宿營,並已經租了一間度假村屋,那天同學們都是自行進去,在傍晚便會一起bbq。

而我決定在那天靜悄悄地為心渝準備一個驚喜。

她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五號。

我和心渝因為是搞手的關係,便預早一點在家附近約定,先乘船到那裡打點一切。

「黎淅言!你出門口未呀?我等咗你五分鐘喇!」我們約定早上十一時在她家樓下會合,現在過了五分鐘。

「轉個灣!轉個灣就到!」我撒了個任誰都知道是謊言的謊。

「你再唔出嚟我自己去架喇!」她說。



「出!出!等多陣!」因為現在是學校聖誕假期的關係,昨晚打機打到很夜。

不過再怎夜,我也不至於遲到要心渝等。

我是有理由的。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明天便是她的生日,為了給她驚喜,其實我在做準備當中。

「我等多你五分鐘!」她催促著。

其實我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生氣,而我也頗為享受被她催促的感覺。

你不覺得這樣代表她想早一點見到我嗎?

「到,即到!」但我也不想她等太久,我也想早一點見到她。



我跑出大廈,直奔她的樓下。

「你遲咗八分鐘四十三秒!」她說。

「咁呀…下次測驗讓你八分囉!」我說。

「使鬼你讓!你唔記得上次邊個econ高分過你咩?」

「一次半次都拎嚟講都有,哈哈!」我笑笑說。

「車!睇你得戚得幾耐!」

心渝的心情很好,因為是全班性的活動,而且大概是,最後一次。



我們心裡都很明白,將來大家會有各自的圈子,也會有各自的升學途徑,又再像這樣齊齊整整聚首一堂,是不太可能的吧。

踏出那個班房,踏出那個校園,再踏進這個社會之時,我們都會變得四分五裂。

再沒有「我們」。

「喂,呢個送俾你。」她向我遞上一個紙袋。

「做咩無啦啦送嘢俾我?」

「我咪話過,你贏咗我有嘢送俾你嘅?」她說。

「但我輸咗…」

「你唔記得我講過咩?」

「喺你心目中,我…地已經係冠軍?」我又故意地在我之後拖了一下。

「嗯嗯!」

「咁佢地都有?」我指的是晉傑他們。

「唔知呢?」她笑瞇瞇地說。

紙袋中裝的是什麼,我還未知曉,因為她吩咐我先不要拆開。

其實,我不介意裡面裝的只是一枝筆或者一塊橡皮擦。

如果她只是送我一人,那麼即使是裝著空氣,我也覺得彌足珍貴。




我想獨佔的,從來都是她對我的心意。

沒有其他人共享,沒有其他人得到,只屬於我一人的心意。

「真係估唔到今次會咁齊人!」心渝說。

「你一呼百應呀嘛!」我說。

「我諗過咗今次之後,大家一班人聚埋一齊嘅機會越嚟越少…」

「咁都無辦法架…做人係咁架啦!」我說。

「我發覺你好多嘢都睇得好開、好化…」心渝有點淡然地說。

如果我是看得化,早就跟你表白啦。

「係咩,哈哈…」我苦笑兩聲回應。

「係架,乜你無唔捨得咩?」

「有架,唔捨得梗係有,不過再唔捨得都唔到我地選擇,學位就得咁多,個個夠分都係要走咁幾個,倒不如珍惜剩低嘅相處時間。」我說。

「但你成績咁好,其實係有選擇。」她說。

我當然意會到她想說什麼,就是轉校的話題。

那個年代,有一兩所預科中學,升讀大學率無限接近100%,很多在原校成績優異的學生都趨之若鶩。

「你成績都唔差啦,你會唔會走?」

「我咁唔捨得佢地,點會,但你睇得咁化,我覺得你會。話晒都係前途,就梗係有保障啲好。」她說。

「唔會啦。」我斷言。

「點解?」她問。

「因為我走咗你會寂寞。」我說。

「唔會囉,你慳啲啦,哈哈。」

「呀,我講錯,我係話,我走咗我會寂寞。」

「點解?」她問。

「因為無咗你喺身邊。」我說。

「傻瓜。」

空氣在一剎那靜止,我們都彷彿聽見風聲在耳邊掠過,有人說過,想要捉住落葉的話,便不要伸出手來,等它墮地後才撿起,才不會抓了個空。

為了不讓這段關係落空,在心渝向前走出一步之後,我沒有伸出我的手來。

這種距離,是不是剛剛好?

我到死仍然不知道。



和心渝乘船來到南丫島,吸一口遠離市區的空氣,確實是心矌神怡。

我們先去度假屋那邊打點,晚些時間子華他們也會到來,幫忙買全班份量的食材。

我的作戰就在日落時舉行。

早在前一天,我已經串通好全班同學,一定要在日落前到達,但卻要瞞著心渝。

為的就是給她一個驚喜。

「佢地又會咁晏都未入嚟嘅。」心渝說。

時間已經是下午四時,現在是十二月,冬天的黃昏來得比較早,還有兩小時左右便要日落。

而我的好同學們,當然都已經到達了,只是他們仍未是時候出現。

「係囉何…哈哈。」我假笑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要打點的都一早打點好,我們在度假屋內玩著啤牌,靜候時機到來。

「等我打個電話俾靜宜,睇下佢地到未先。」心渝說。

「哦,好。」我胸有成竹地不怕被拆穿陰謀,要知道這次全班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靜宜話要晏少少,咁難得一次機會,都唔早啲到…可以一齊玩住party games先呀嘛…」

「成晚流流長,大把時間玩啦!」我說。

「都係…但個心始終有啲唔踏實,除咗我地一個人都未到喎!佢地係唔係唔識路呢?」

「唔會啦,仲細咩,到咗自然會嚟,可能咁啱大家都有啲事要做呢?」我說。

「我都係出去行下…」心渝說。

「好!好呀!我陪你!」我連忙回應,生怕她周圍走會遇到已經到達的同學們。

太陽仍然高掛著,還不是時候帶她到計劃的地點。

「你做咩古古怪怪咁嘅?係咪有咩暪住我?」心渝的直覺異常敏銳。

「哈哈!點會!傻啦!我點會有嘢瞞住你!」

「講!」

「真係無,我發誓!」

「如果有咁點?」

「如果有嘅話…任你猜遣一次!」

「咁好啦,信住你先啦!我想去沙灘行下。」

沙灘?偏偏要是沙灘?現在大概全班同學都在那邊吧…

「呀!我肚痛!等我,等埋我!」

「咩呀,我諗住自己行之嘛,你繼續同佢地喺度打牌啦!」

「唔好!我都想行,等埋ok?」

「乜你咁麻煩架…快啲啦。」她說。

「係係,好快好快!」

我躲進廁所內盡可能拖延時間,並聯絡是次作戰的二號人物--靜宜。

「咩環境?」我在廁所內小聲地說。

「ready架啦!」她說。

「萬事俱備,只欠日落?」我問。

「係呀,今日我睇天文台,六點零五分左右應該係最佳時機,你拖得就拖啦!」

「ok!」

好的,同學們都已經在沙灘那邊ready,這裡走過去要十五分鐘左右,我還需要拖半小時…

南丫島的沙灘和燒烤場於地理上處於一高一低的位置,而我當然已經視察過環境,在燒烤場看向沙灘是有盲點的,而那個盲點我已經告訴靜宜,讓她帶領其他同學躲著。

我的計劃就是帶心渝到燒烤場看日落,在太陽快要沉下去的時候,我會打電話發出訊號,同學們便會魚貫登場。

「呀!好似唔記得買炭精!」我說,想帶她回碼頭一躺再去燒烤場。

「咩呀,買蜜糖咪連埋炭精囉。」心渝說。

「買多幾粒啦,我地咁多人!一陣起唔到爐盞搞!」我堅持。

「咁你速去速回啦!」

「你唔陪我?」

「我想去沙灘嗰面睇日落呀!」

「咁咪啱囉!你陪我去買完,再去沙灘,時間啱啱好!」我說。

「好啦好啦,陪你啦!」

和心渝一起在離島散步,實在是有說不出的愉快。

和自己喜歡的人起在一起,就是連細胞都會躍動起來,整個人籠罩在高漲的情緒當中,連走的每一步感覺起上來也像是小跳步。

遺憾是,我未能牽著她的手走。

「一來一回唔知仲趕唔趕得切呢…」她憂心忡忡地道。

「ok嘅ok嘅…」我有點心虛。

「唔知陣間會唔會見到佢地入嚟呢,呢個鐘數都差唔多。」

「可能啦,哈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越來越接近作戰時份,我亦不其然緊張起來。

買過炭精後,我和心渝直接前往沙灘。

「今日天氣真係好。」她說。

「嗯。」

「但係…好快就會完…就好似日落咁…」

我們已經抵達燒烤場,在我極力遊說之下,她才終於相信上面的景觀比在沙灘上看的美,靜宜和一眾同學才可以繼續躲著,害我捏了一把冷汗。

所以即使眼前的日落有多美,我還是沒有這般心情欣賞。

「我覺得呢,日落最靚嘅嗰一刻係差唔多沉晒落去地平線之前嘅一刻。成個天又紅又藍又紫咁,好靚。」她繼續說。

然而被日落餘暉灑在面上的你,還要美。

「又紅又藍又紫,我諗得呢一刻個天先係咁。」我說。

「所以,要好好珍惜。」她轉過頭來看著我,眼晴水汪汪地反照著日落。

我真的很喜歡你…

雖然很想這樣說,不過是時候執行計劃。

我拿出電話悄悄地撥打靜宜的號碼,一眾同學魚貫地從盲點位走了出來。

我和心渝位處的燒烤場在上面,他們則走出了沙灘,圍了一個心型。

「你睇。」我用手指指了一下,誘導心渝的視線。

「係佢地?」她疑惑。

「嗯,唔好眨眼。」我說。

圍成心型的同學們都拿起一支蠟燭,由學號一號的同學開始點,逐漸照亮了整個心型。

這個時候靜宜捧了個蛋糕上來,插著未點的一枝蠟燭。

我掏出火機為她點亮。

「生日快樂。」我說。

由於天色漸沉,我有點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見她拭了拭眼睛,然後說:

「係聽日喎!」


雖然驚喜是完美地送給心渝了,但是因為我確實是瞞著她,所以她獲得了一張差遣券,憑此券可以指揮我做任何一件不犯法的事…

對於我來說,這張券存不存在也是一樣,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有需要,我就是任由差遣的狀態。

夜幕低垂,我看著辟歷啪喇的炭火,想像著我們的未來。

再過不久,便是會考,現在圍繞著身邊的理所當然,很快便要瓦解…

「諗緊咩呀?」心渝問我。

她這個晚上都笑得很燦爛,我真的很喜歡看她笑。

「諗緊,如果十年之後我地仲可以人齊齊喺呢度bbq就好。」我說。

「難得感性喎你!」她說。

「我不嬲都好感性囉!」

「多謝你,俾咗個咁好嘅回憶我。」她說。

「小意思啦!你應該多謝自己,為全班同學做咗咁多嘢,所以我今次提出先一呼百應。」我說。

「但都多謝你呢份心意,由好耐之前開始,你一直為我做咗好多嘢…」心渝在我旁邊坐下來。

火光粼粼,明月生輝。

「傻啦,係我多謝你就真…」

微風輕拂,草木搖曳。

「我鍾意…」我說。

「喂!過嚟玩truth or dare喇喂!」子華在遠處大叫。

「你啱先講咩話?」心渝問。

「無,無呀,你過去先啦,我燒埋隻雞翼過嚟。」

「燒多隻俾我。」她說。

「咦!咁快就用張差遣券?」我說。

「你係唔係咁都計先?」她回頭向我瞇著眼微笑著說。

「唔知呢?」我說。

心渝蹦蹦跳地走向子華那邊,沒有進一步回應我。

她聽到我說喜歡了嗎?

應該…聽不到吧…

聽不到就好。

那麼我就可以,一直喜歡她。

有時候,不去告白的原因,也許不只是害怕失去一段關係。

而是更害怕,失去一個目標。

喜歡她的我,每天都有著滿滿的能量。

想著怎樣會讓她開心、想著如何維持在學業上的成績來成為她追趕的目標、想著如何贏得榮譽來和她分享…

一切一切,都是因為喜歡著她,才有這樣勇往直前的我。

地球仍然在運轉著,按照上億年的軌跡,天仍然是藍,夜仍然是黑,心渝仍然像太陽溫暖…

那麼,便不要冒險去迎接世界末日。

總有一天,曖昧的果實會綻出最燦爛的花海,途中經歷的雨水會化做最亮麗的彩虹。

我這樣堅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