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二月十四日

為淅淅送上了一本簿作為情人節禮物,希望他會好好使用,把我們之間每一天的事都記下來。

有時我會想,是不是索性就這樣和他表白比較好,我知道,他也是喜歡我的。

我喜歡他,很喜歡。

早在中一那年,他已經一直是我的目標。



中學生活能遇到他,也許是上天給我最大的幸運。

沒有他,就沒有這樣的黃心渝。

沒有他,就沒有受眾人注視的我。

像找到太陽的月亮一樣,為著他,我才懂得發亮。

當然,這些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為我做的每件事對我而言多重要…

他不知道當他說為了和我繼續坐在一起而要贏得陸運會金牌時,我有多高興。

他不知道他為了贏得班際籃球的樣子有多耀眼。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我的中學生涯紮根,偶爾翻開一頁,都是和他的故事。

可是我卻,還不想和他展開新關係。



明明朱古力都做好了,卻不敢連同簿子一同送出去。

黃心渝呀黃心渝,為什麼變得這樣怕事…

明明知道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明明知道的…

但,一旦開始了,又怎樣?

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亦不會怎麼改變吧,只是多了個稱呼而已。

然而一些只有情侶間才會產生的問題會陸續出現嗎?

當他知道,原來我並不完全是他想像的那個我時,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留一點距離吧…

待時機成熟,我才告知他,我的心意。



其後會考結束,我和心渝都考獲不錯的成績,原校升讀中六。

幾個月來,我都有保持寫日記這個習慣。

即使內容只是寫下日期和一句心情,我都持續每天每天寫著。

我想將這本日記,在將來向心渝表白的時候,送給她。

現在正值暑假,我在家發著呆沒事做,開始逐頁翻開日記本。



心渝送的這本簿有點厚,即使我不間斷地寫著,由二月十四到今天八月十三,都只是用了整本簿的六分之一左右。

可能是因為我一頁會用來寫三篇吧。

因為我不太捨得這麼快便用完心渝送的簿子。

翻著翻著,我翻到中五last day那天的日記。

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日

永遠不要忘記,這天立下的誓言。

那一天,是中學五年生涯的最後一天上課天。



這天以後,我們全班四十人,便不會再在同一個課室內上多一天課。

中六名額三十個,有些同學會到外國,有些同學會去讀其他課程。

我們再也不能齊齊整整。

其實,我除了子華家樂阿軒這些老死之外,和其他班上的同學說不上太熟。

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圈子,有些社交了得的同學可能在兩三個圈子內也玩得開。

只是要和全班其餘三十九位同學都熟到一定程度的話,實在有點不可能。

但又為什麼呢,即使我們各有圈子,但總是有一種同班同學的強烈意識。

答案,當然是因為心渝。



她的凝聚力使我們在這兩年期間,各項的班際比賽上都全程投入,無論是班籃、班足還是歌唱比賽什麼的,我們都作為一個團隊去和其他班競爭。

而如今,這個團隊將要四分五裂。

不用想也知道,最不捨的一定是心渝。

剛才我說過,要和全班其餘三十九位同學都熟到一定程度的話,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心渝,大概是最接近這個不可能的人。

所以她看起來才那麼耀眼、那麼遙不可及。

我實在很難確實地向你說明為什麼天天在她身邊的我卻會有這種距離感。

大概是佔有慾?

當她對著其他男生笑,當她和其他男生一直一直聊天,當她和其他男生有肢體接觸…

我內心便不是味兒,而這種悶氣卻無從發洩。

而心渝從來都不會察覺到我的醋意和失落,不會來解釋,不會來安慰。

是故,我對她才產生了距離感。

就像某個關於博彩的研究一樣,輸錢帶來的負面情緒波動比贏錢帶來的快感大很多很多。

所以,即使我和她走得多近,只是一件小事,就讓我覺得我們很遠。

大概就是這樣。

Last day那天,晉傑經常借故找心渝影相,在黑板前一張,在門口前一張,在操場上一張,在小食部旁一張…

心渝來者不拒,被全班的其他同學佔據了小息、午膳、和放學時段。

而我就坐在自己位置上生悶氣,心渝除了上課時段幾乎都沒回來過。

當我看著她和其他男生笑得燦爛地合照時,我能怎麼開懷?

距離感就是由此而生。

那天放學後我們有班會活動,心渝早早訂了K房,大半班都會去唱K。

那些有事未能出席的同學,在放學後都沒有早早離開學校,繼續在班房和走廊流連。

就在放學後的一小時後,心渝終於回到我旁邊的坐位。

「你做咩唔去搵人簽名嘅?」她問。

last day在校服上簽名,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傳統。

你就不知道我今天婉拒了多少女生嗎?

我想讓你第一個簽呀,你卻一整天下來全部時間都不在課室。

「嗯…」我只是這樣回應。

「你唔想整污糟套校服?」

「嗯…」

有時候我也討厭自己這種不坦率和臭脾氣…

明明我沒資格、沒身份去妒忌心渝被其他同學佔有這件事…

「呀,好攰呀真係…」她整個人趴了在桌上。

我捉著她的馬尾,以渲洩我滿腔的悶氣。

在兩秒後,心渝整個人彈坐起來,拿出連著相冊的班相。

相冊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簽名,我才仔細一看,心渝的校服上一個名字也沒有。

「咦,你件校服都白雪雪喎。」男生姑且不說,連女生的簽名也沒有。

「嗯呀,你快啲簽。」心渝為我遞上一支閃筆。

我看著密密麻麻的相冊,無從入手。

「你究竟搵咗幾多人簽名?」我自言自語般發問。

「識嘅都簽咗。」她說。

「但而家先叫我…」

「就係而家先叫你。」她語重深長地說。

「?」我用樣子做出一個問號表情。

「因為,係最後一個。」她說。

「…」我頓時慚愧得無地置容…

一直在生悶氣的我,一直在發脾氣的我…竟然沒有理解到她的深意。

我連忙找個位置簽下名字,然後也把筆遞回心渝,並把背轉過來向著她。

「到你簽,係第一個…」我說。

然後心渝拿著筆在我的後背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

「你寫咗咩其他嘢?」我問。

「寫咗日期,同埋……你自己返去先睇!」她故作神秘。

回到家後,我看著心渝的簽名下的那行字。

01/09/2004 - 20/03/2009
Thanks for giving me such a meaningful school life.

那一天,我向自己許下一個誓言。

讓她成為我的最初、讓我成為她的最後。




「到我死之前嗰日,我都仲寫緊嗰本日記。」我對雁婷說。

「好可惜呀…」

「我原本打算,寫完本日記就同佢表白,我想同佢講,無論過咗幾耐,我嘅心意都係唔會變…最後只係完成咗大半本。」

「你又係死蠢嘅,一頁寫一篇唔得嘅?」雁婷說。

「咁又唔係真係日日都咁多嘢寫呀嘛…如果我表白嗰陣送俾佢嘅,係一本空白地方多過字嘅日記,咁都唔夠誠意啦。」我說。

「都係嘅…咁之後你打算點?」她問我。

「我都唔知…但無論如何,我都打算元旦去一去塔門,始終都係未死之前約定咗嘅日子。」

「係喎,你仲未同我講你地去露營嘅事!」雁婷好奇地看著我。

「夜喇,瞓先啦。聽日再講。」

明天便是二零一四年的平安夜,再過一天便是心渝生日…

中五那年我在南丫島為她送上驚喜,中六那年她和家人去了旅行,我送了一隻手錶給她,至於中七那年呢…

「話咁快七年喇…」心渝依然在我旁邊的位置說。

「嚟緊聖誕節,你有無約人?」我問。

「咦,你想約我呀?」

「無,我諗住如果你無人約,我可以陪你之嘛~」

「使鬼你陪,我大把節目!」她說。

「咁如果係我想陪你呢?」

「哼,我考慮下。」

明天開始便是學校的聖誕節假期,作為應屆高考生的我們其實有點忙,但我還是想約心渝去一個地方。

「廿四號夜晚七點,我喺時代廣場等你。」

「喂喂,我仲未應承喎!」

「我點都會等。」

無論如何,我也想和她分享一件事。

二十四號當晚,心渝遲了十分鐘才出現。

「你又知我一定會嚟…?」她問。

「唔知架,而家咪證明我無等錯。」

「如果我一直唔出現,你會等我幾耐?」

「一直等。」我說。

「真係?」

「傻啦點會。你唔嚟我梗係會打電話俾你問下咩事。」我笑笑說。

「等我仲開心咗一陣。」

「而家見到我唔開心咩?」

「唔話你知。點呀,想帶我去邊呀?」

「食完飯,睇場戲?」我提議,其實一早買好了門票。

「好呀,我咁啱有套戲想睇,但唔知仲買唔買到飛,話晒都平安夜。」心渝說。

我事先準備好的門票,當然會和心渝想看的電影一致。

鄰座就有鄰座的好,平時聊天的時間多的是,總會有機會聊到電影這話題。

「係咪呢套?」我拿出兩張戲票。

「係呀!你咁都記得?」心渝驚訝到睜大眼晴。

「你講過嘅我都記得。」我淡然地說。

因為我想帶她去的地方,就是電影院。

那個晚上我和心渝一起吃晚飯、看電影,做盡一對情侶約會時的節目。

即使我知道我無名無份,不過這份回憶亦已經足夠我永久保存。

「我想做一個導演。」在電影院走出來後,我對心渝說。



「導演?」心渝呆呆地看著我,似乎有點不敢相信。

「係呀,拍電影嗰啲導演。」

「係幾時開始有呢個諗法?」心渝問我。

「好耐喇,你記唔記得form 4嗰陣我地編嗰個劇本?其實係嗰陣開始我發覺自己對呢方面有興趣,但一直都無決心,所以一直無同你講。」

「咁而家呢?係咩令你有決心?」

「因為你鍾意睇戲。」我說,這當然亦是其中一個原因。

「呢度香港喎…唔容易喎…」

「係呀,所以,我覺得要同你講。」我說。

因為將來可能成為乞丐的我需要靠你來養。

「點解?」

「因為jupas要揀科啦嘛,我想同你讀同一間大學,所以睇你對嗰間u其他科有無興趣。」

「我其實仲未有決定…應該會揀傳理,但都唔易入。」心渝說。

「你得嘅!係嘅話我地嚟緊三年又繼續係同學喇!」我有點興奮。

因為我實在半天都不想離開她的身邊。

「入到先算啦,不過無論點,我都會支持你!」心渝鼓勵我。

我最需要她的鼓勵。

創意工業和學習不同,嚴格上來說不是靠努力就能有所成就…

「我想,同你分享我嘅夢想…所以帶咗你嚟電影院。」我說。

「嗯,咁我等睇你第時套戲嘅優先場架喇!」

「咁你呢?你第時想做啲咩?不如做我嘅演員?」我開玩笑地說。

「乜鬼嘢演員呀!做戲你搵詩雨啦,我都唔識!」

「傻啦,我點捨得放你上大銀幕俾全港人分享你個靚樣,哈哈!」我說。

「你係幾時變到咁口花架?」心渝裝作一面疑惑的樣子問。

「識咗你之後?」我裝作沉思地說。

「唔係囉!定係芷若轉校嚟咗我地班之後呢?」心渝雙手合十後撓,向前走了兩步。

芷若是中六轉校來我們班的同學,長得很嫵媚的一個女生。

「梗係唔係啦!」我連忙澄清。

「我剩係對你先會講呢啲嘢。」我再補充。

「係、咩?」心渝逐隻字吐出來。

我真的很想從後攬著她的腰,對她說全世界我只愛你一人。

可以嗎?

我可以這樣任性嗎?

「你點樣證明?」她問我。

「我…我…」我語塞。

「玩你咋,差唔多倒數喇,過去啦!」

「十、九、八、七…二、一、零!」

「生日快樂。」我說。

「禮物呢?」她伸出手來。

我拍下她的掌心,然後捉著她的手整整五秒。

大概是五秒吧,也許更短?也許更長?

「禮物係送隻太陽之手暖住你。」

數秒過後我才慌忙縮手。

我和她在一時之間都漲紅了臉,說不出半句話。

「我嘅意思係,當你日後嘅人生有咩需要,我都會向你伸出援手,係一張無使用次數限制嘅差遣券。」我打圓場。

「嗯…」她依舊低著頭沒說話。

「其實我真係無準備禮物…本身剩係諗住同你分享我嘅夢想…」

「我講下之嘛,你平時都送唔少嘢俾我啦,哈哈。」心渝說。

「咁你呢?你仲未答我,你第時諗住做咩?」我問。

「um…記者?可能係記者,或者電台dj?」她說。

「收音機仲有人聽嘅咩?」我問。

「無人聽咪啱囉!我想點講都得,哈哈!」

「咁到時記得叫我聽,我做你唯一嘅聽眾。」我說。

「你而家都係我唯一嘅聽眾。」

「嗯?」

「無,無嘢,夜喇,食完糖水返去?」

「好呀。」

「今次我請你啦。」她說。

「點解?你生日喎今日!」平時我們一向都是aa制,而對方生日的時候就由對方請。

「因為,我想多謝你。」

「多謝我啲咩?」

「唔話你知!」她說。

心渝總是這樣,去到這種關頭便不會再說下去。

我也習以為常,可是,心還是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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