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那雙男人的眼睛,我想起那個男人。
「你走左就唔好再返黎。」明明那是一雙脆弱的眼睛,偏偏口還是很硬。
我從來不理解這個男人。
我的父親。
 
我的家跟其他的家庭並不大分別,都是四個人。
有他。
有媽媽,但她在我剛出世時就走了,這個位置換成了一個大陸的妓女。
有一早跟媽媽帶走了的姐姐。
還有我。


最不應該存在的我。
我時常想也許前幾輩子的孽債太重,所以今生是用來贖罪的。
 
我從來都不理解我父親。
他總是不在家,我的童年充滿傷痕,只有摸著身上的瘀傷嘗試去理解他。
「屌!都話生女無撚用,你老母真係無樣好,仔又生唔到件。帶走一個又留底個爛橙。」
他經常說這些話。在我買錯馬後,在他醉酒後,在她離開後⋯⋯在毒打我發洩之後,我知道他是說真話,那是我唯一理解到他的事。
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生活很難,我並不怪我媽媽,尤其在一個父權家庭下,當女人就是錯,起碼她有盡力嘗試過,不行才離開,有時候逃避並不可恥,這是一個瘋狂的時代,融入不了並不是她的錯。世事無完美,她拯救了姐姐,拯救了她自己,卻忘記了原來我還在這裡。


她只是無力去愛我。
 
當然,她不是唯一一個女人不愛我。
「其實我都唔知你留係到做咩㗎。」
我不會叫她後母,那把半咸淡的聲音總覺讓我作嘔。
她是在我中學的時候來的,我知道她只是為了錢,他總有一天留不著她。
「點解你跟埋條女一齊走嘅?」她總問我。
「我說真的。唔好阻頭阻勢。走啦。」她摸摸我的臉。
「你想要錢,都可以做我地呢行。」那時候我才十六歲,看著她看看他。
我也不知道,我為甚麼在這裡。


 
只有在每一夜在搽雙飛人時,姐姐的聲音就是黑暗中最亮的星。
「喂。」她的聲音永遠是溫柔動聽。
「我好驚⋯⋯」我立刻搶著說。
今天來了一個女人呀,你還有機會知道嗎?
也許是命吧,我一輩子也搶不贏我姐姐。
「我好驚呀。聽日要去英國study tour呀⋯⋯」她擔憂地說。
「嘩⋯⋯正啦,唔洗驚啦。你英文咁好。」我興奮地說。
「唔係呀,我好驚個個Stevenson呀,佢可能鍾意我呀。」她驚慌地說。
「哦!咁咪好囉。又有人鍾意你啦。」我笑了一笑,情不自禁流了眼淚。
「喂!你等陣。噢!shit!,佢打比我,佢打比我。陣間再打比你。」她興奮地說。
那一晚我坐了一整夜,不知不覺拿著電話睡了。
從此我再在夜空裡看不了光。
她應該愛Stevenson吧。
只是她並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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