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著兩個愣住的男人,蒼白的臉孔毫無表情,她瞪著早躲在阿信身後的阿君,阿君全身一抖,腿一軟就挨在門前失去知覺。阿信一緊,他回頭看看阿君,卻被女生叫住。一把空靈的聲音,好像用耳窩去聽她的話,但腦海卻不清楚這是不是腦波的交流。

——很聰明啊,藍信孝先生。

她能叫出阿信的全名,足證她一直在旁觀望。阿信再吞吞垂涎,雖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始終不知道對方用意…

——我不會傷害你,而我也沒傷害你的能力,放心好了。

白色連身邊,長髮及腰,深啡色瞳孔水盈如珠,凝視充滿警戒的阿信。靠在後門的阿信冷靜地看著這個半透明的身影,卡在喉嚨的話終於說出口,「…妳為甚麼會在 8354 身上?」





——你不是應該先問我名字嗎?這是應有的禮貌啊。

「好吧,妳是誰?為甚麼會在 8354 身上?有甚麼未了的事?妳不會礙著我上班吧?」一口氣把所有問題問出口,阿信在說話停止後盯著依舊臉癱的少女。少女輕咳,滿意地點點頭。

——我叫月媚,我是無法離開 HL8354 的靈魂,後來你來了,我忍不住哀號。

哀號?阿信沒打斷月媚的話,他看著漸飄漸近的身影不語。

--你很像他,不論外表還是行為。





阿信完全不能理解月媚的話,唯一明白的是,他和月媚心儀的人應該很像樣吧。他把手心的車匙一握,認真地看著月媚,「但妳還是現身了。」

月媚沒說話,眼睛骨碌一轉看著阿信。她瀟灑地轉身,找了張椅子坐下。

「我、小遙和阿雲都看見。為甚麼要這樣做?」

換阿信不解了。

月媚沒說話,她閉上眼睛,本來無聲的車廂突然響起引擎聲,冷氣從風口湧出。危險警告燈一閃一閃,滴答滴答響亮如鐘。





--我想知道他在哪裡。

「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啊。」阿信攤手,在茫茫人海裡找那個像自己的車長?說笑了吧。他不想和月媚糾纏,徑自走向司機位欲停下引擎。把鑰匙插入匙孔,阿信不斷地扭動鑰匙,但 8354 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引擎聲依舊、冷氣變得更強。

--放棄吧, 8354 是我控制的。

這時阿信聽到手掣聲,明顯的放開手掣模樣。他再看油門和刹車板,刹車板開始鬆開。

「慢著!萬事有商量!」阿信急急回望,那個冷漠又無情的女鬼讓 8354 拉起手掣,整車冷氣停止,引擎停下。

--我只要你幫我,沒有其他。

「但,妳自己也不就能離開 8354 自己找他嗎?」繼續追問,阿信不認為自己比月媚更易找到她口中那個「像極自己的人」。

無情的臉孔忽然軟下來,月媚站起,緩緩飄到車頭。她穿過阿信,一陣涼意透體,讓阿信肩膀縮了縮。她在錢箱位置停下,輕撫那人常常握著的扶手。





--因為,我在等他。

 

8354 來 70x 前是 91M 的掛牌車。在此之前,於 296A 短暫停留的 8354 ,去了 91M 後,被剛剛轉到 91M 的車長接棒。

那人叫蔣書彥,二十多歲的青年,雙目有神,自信滿滿、前途光明型的車長。他是從 93A 調來,接替退休車長。他雖長得高大,但相貌稚嫩,就像十多歲的少年。

長得高大可愛,自然成為女性的中心的、眾人的目光。月媚也不例外,她是輕度巴士迷,但更多的是,她也迷上充滿陽光氣息的書彥。她每天拿著卡片相機,就向寶琳巴士總站跑。剛唸大學的她,就像普通女子憧憬愛情一樣,看著書彥從 8354 裡走下來,再步向站長室。

直到那天,她看著他從科技大學外緩緩駛來,然後,她拍了張照片。準備好八達通後,她便一如往常,低下頭上車。

『啊?剛剛拍照的是妳嗎?』





在月媚準備走上上層時,書彥叫住了她。她愕然,不知所措的回了個「是」以後,書彥著她坐到導航位前。在車子發動之際,書彥丟下這麼一句。

『等下到鑽石山後,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如是者,月媚一邊看著書彥駕駛,一邊翻著相機裡的照片。很普通的照片,但比平常看見的巴士照片有故事有內容。直到現在,月媚還記得那張是甚麼照片。

然後,在鑽石山地鐵站,月媚把相機遞給書彥後,書彥問,『這張相片,能曬一張給我嗎?』

月媚看著書彥的笑容,想也不想的答應了。後來,她再次在大學外等候 8354 ,而他,也駕著 8354 而來。她將照片遞給他,而他也連忙拿錢出來,想買那張照片。

——不用了,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吧。

月媚微笑著,跟書彥說。

接著,隔不久的日子,月媚也會拿著相機,去找 8354 ,也就是找書彥。她拿想相機,向著 8354 拍攝。及後,書彥在車上現身,月媚放下相機,向那個車長微笑揮手。車長也笑著回應,然後他接住月媚送給他的飲品。





『月媚,謝謝妳。』

她的眼裡只有他,但他從不知情。

然而,好日子永遠不長久,某天月媚在大學外拍攝時,她看見 8354 駛來。車長時書彥的拍擋司徒宏。阿宏看見月媚在拍照,便打了個「快跑來上車」的動作。

『月媚妳還在拍照啊…怎麼妳一點都不知道?』

月媚皺眉,有甚麼是她不知道的?她瞪眼看著阿宏,阿宏扶額,一反手扭動方向盤,再在燈口前停下。他望向坐在導航位上的月媚,跟她說了個完全瘋狂的事實。

『書彥他今天坐飛機走了,聽說是移民啊。』阿宏這樣說罷,月媚瞪圓眼不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令阿宏繼續解釋,『我也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但他賠了一個月人工,再立刻坐飛機走了。』

阿宏駕車回鑽石山,而月媚驚愕的表情並沒消失過。書彥就這樣走了?一句話也沒留下?月媚站在車來車往的鑽石山巴士總站,拿出手機不停撥打書彥的電話。





『你所打的電話已經停止使用。』

月媚跌坐地上,她緊握不停播放這句說話的手機。

他就這樣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時為 2007 年夏日,而月媚才剛 20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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