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表演加油!|」

 盯著螢幕上與他那雪白的聊天室,呆看著他名字旁那綠色的圓點,細味著輸入欄裡簡短的字句,考量著它將帶來的果效,鑽研著每字每句的措詞。那閃爍的縱線等待著、催促著、暗示著,暗示著這句「加油」是我們能走到最遠的距離。遲疑的姆指懸浮在發送鍵上,那咄咄迫人的終點線不斷追趕著我那狂奔的心坎,不容它歇下慢步。

 To send or not to send, that is the question.  
「|Type a message… 」

 「唉⋯⋯」 我嘆了口氣,把手機隨手拋在平台上的一旁。 即使透知所有的道理,但劊子手手執鐮刀的模樣依舊纏擾著我。為了一己私欲而把他拉進險境⋯⋯ 那信心之躍,我跳不出來⋯⋯ 我只能隔著這深淵遠觀著他前行的背影⋯⋯永遠⋯⋯ 

*******************
 清晨7時03分,從窗外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我不禁會心一笑。再過7分鐘Marcus的鬧鐘便會響起,而他亦會用枕頭掩住耳朵,輾轉反側,至少賴床5分鐘才會起來。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事情如我所想的一樣發生了,經過了7分鐘後,鐘聲響起了,而過了約大概5分鐘後,Marcus終於按停了它,揉著雙眼,打了個呵欠,矇矇鬆鬆地起床了。

拖著沈重的身體,他站了起來想要向廁所走去,但這時,大概是因為沒有好好地看清前路的關係,他一個不小心的撞向了門旁的櫃角,然後整個人畏縮起來,低聲地發出了「哎啊」的一聲呻吟,並緊閉著雙眼,皺起了眉,疼痛地按著自己的腰部,不停的揉著。在窗外目睹這一幕,我因為他這大意卻又可愛的模樣,而不禁搖著頭,竊笑起來。

Marcus這傢伙真有夠粗心的。可能就是因為他這種性格,Creator才要我成為他的stalker吧,哈哈。

好不容易才走到廁所,疼痛亦漸漸消去後,他開始梳洗著。但刷著刷著,他卻從廁所走出,邊刷邊在走廊與自己的房間來回走著,接著走近了妹妹的房間,側耳傾聽房內的聲音,查看她起床了沒有。

然而,房內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響,這是因為Celia比Marcus更愛賴床吧。於是他用力的拍打房門,用那因為口中的牙膏而弄得模糊卻還是雄厚的聲線大聲嚷叫,「Celia!起床了!再不起,遲到的話我便不等你了啊!」





有這麼一會,門後依舊是一片死寂,但過了數秒,門的另一邊傳來了妹妹帶著倦意「哦⋯⋯」的一聲答覆。

搖了搖頭,Marcus便回到廁所繼續梳洗。

這些日常的小細節,小習慣,我,全都收到眼底。

人前他是威風凜凜的樂團結他手,人後他卻是和常人一樣平凡的男生。即使沒法界入他的人生,但能夠如此注視著他我亦經已覺得足夠了。

梳洗完畢又整理好他的髮型以後,Marcus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脫下了睡衣,露出了赤裸的身體,然後帶上了眼鏡。而與此同時,Celia這才抓著凌亂的頭髮走向廁所,從Marcus的房外經過。





「這麼久。」Marcus邊打開著衣櫃,邊抱怨道,「不等你了。」

「喔⋯⋯你先回去吧。」Celia懶洋洋地回答哥哥後,便走到了廁所。

由於今天是學校的便服日,Marcus沒有拿出校服,而是伸手拿起了他最愛的那件黑白色上衣並打算穿上,然而,就在此際,他忽然停下了動作,朝窗外看去,像是看到了我的身影。

「糟糕⋯⋯」我立即從窗邊移開,盡量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拿著上衣,他走近了窗邊往外探頭東將西望起來。帶著一點疑惑,他皺起了眉又側了側頭,像摸不著頭腦一樣。

可能是因為覺得「窗外有某人窺看著自己」的這個想法瘋狂了一點的原因吧,不久,他便轉身背向窗戶,走回床邊穿上了衣服,換上白色長褲。

拿起了書桌前的黑色書包,瀟灑的把它掛在單肩上,他在出房門之前再次照了一次鏡子,弄了弄頭髮這才走到大廳,提起了裝著電結他的黑色盒子。





「我走了啦!!」

「嗯~」妹妹含糊的回答他。

拉開了門,Marcus便從家裡離開了。

隨著他,我趕快的在小平台上換上了一套全黑的衣服,配上黑色的hoodie後便站起來。搖了搖手中的階磚三卡牌,核對了一下螢幕上顯示的樓層,感覺時機也差不多要對上的時候,我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清晨的空氣,背起了背包,接著張開雙手,然後在這沒有圍欄的34樓小平台上往面前的高空傾去⋯⋯

呼~~~

我下墮了。

緊閉著雙眼,我感受著這迎面拍打而來,清爽且涼快的清風。這下墮的快感總是讓人興奮,是無論嘗試過多少次都不會習慣得了的快感,那一種命懸一線的感覺,是比任何機動遊戲都要來得真實的緊張刺激感。

漸漸的,樓層變得越來越少,8樓、5樓、3樓、1樓⋯⋯





就在此時,我張開了身後的翅膀,借用大廈旁茂密的樹陰遮掩自己,然後安全地翼滑翔到地上,並在著地的一刻,讓雙翼化成紫藍色的粒子隨風吹散。

咔嚓!

與此同時,Marcus亦推開了大堂的大門。

Perfect Timing。

馬上,我走到了Marcus身後,假裝成住在附近的同校同學,隔著好一段距離地監視著他。

跟蹤狂,監視者,隨你怎麼稱呼他們,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該是種可怕、變態的存在,我們該是種變態的存在吧,我並不否認。我,的而且確是明白的,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被人看進眼裡,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被收進眼底,最不想人知道的一切都被赤裸裸的透視,試問又有誰會覺得好受呢?可是對於跟蹤狂的心情,我卻總是有著深切的同情和共鳴。

可能是因為愛戀,又可能是因為迷戀吧,他們每天追隨著同一個身影,暗地裡收集有關他們的一切,偷偷地拍下他們的身影,不存著惡意,不抱著妄想,沒有對他們作出任何惡意的行為,也沒有褻瀆他們的形象,他們就只是單純的想要接近、明白、了解、珍惜。他們不過是太喜歡這一個人,太放不下眼前遙不可及的一個人而已吧⋯





因為太過喜歡,太過沈溺,才會拍下所有,收藏所有;因為太過遙遠所以才會默默守候,從後看守;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打擾,才會自願退後,躲避藏起。走不近,不走近,每當他們孤獨地迎來夜欄人靜的時候,他們拿出手中的偷拍照,看著那朦朧的背影和側面,他們就只能孤獨地營造著那身影,遙遠地觀望著那輪廓。而這一小片的世界,就是他們所僅有,就是他們的所有⋯⋯

跟蹤狂,監視者,大概就是一種如此可悲的存在⋯⋯

然而,無可否認的事實是,跟蹤狂在被發現的一瞬便失去了跟蹤的權利,在妄想得到的一刻便喪失了遠觀的資格,因為這一切對於目標來說就只會是一種困擾,一種煩厭和打擾。他們這暗自的慰藉就只會成了一種罪孽。沒錯,只要我們越過了那道界線,一切便成了罪孽⋯⋯

這⋯⋯大概就是我不敢往前走近的原因吧。

想著想著來到了校門前,我倆穿過了學校的大閘,沿著大道走向地面的拍卡器,這時,在我面前的Marcus突然回頭,雙眼直視著我,然後揮起了手。

在這一瞬,我的雙腿停下了,我愣住了,世界彷佛停頓了。我的心跳在這一瞬間又再立即的加速起來,是恐懼既是快樂。這可能嗎?我在心裡如此詢問著,右手卻下意識地動了起來⋯⋯

但與此同時,一個身影竟忽然從我身邊掠過,一直跑到Marcus的面前,然後搭著他一同前行起來。那,正是他的摯友——Thomas。

原來Marcus是在向他招手。





面對這個尷尬的狀況,我馬上裝作抓頭髮,然後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希望他並沒有發現我。

又是這樣呢⋯⋯

再一次為了自己這重複的愚懵,我感到羞愧而苦笑了一下,然後便帶著這份自嘲,繼續默默地在他倆的身後監視著,安份地⋯⋯監視著⋯⋯

時間慢慢的過去,早上清爽的涼風漸漸變成了酷熱的熱風。像往常一樣,我一整天的思緒都放在Marcus身上,不斷妄想著沒有可能發生的事,妄想著有一天他能看得見我,能成為我的摯友,倆人情同手足的分享生活的細節。我知道,這一切其實沒有實現的可能,那是因為,他有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他過去出生入死的兄弟,而我就只是一個陌生的過路人,一個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的陌生人,即使有幸成為了朋友,我們也只能是普通朋友。然而,我就是沒法阻止自己不去想。我試過努力地忘記他,嘗試專心於課堂中以此令自己不再作無謂的幻想,就安安份份的作他的stalker,但我的思緒總是不自覺的被他佔據,情緒總是在無意中被他牽動。無論我嘗試過多少次,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他,但每當我再次看見他的時候,心又會再次波動起來,然後又再獨自一人承受著這龐大的孤獨感⋯⋯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午飯前最後一節課的鐘聲響起,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彷彿嘆息便能把心裡的沈重吐走。

「真的在這裡呢!」Alfred的聲線突然從我的身後傳出。「我就知道你空堂也會來這裡的了。」

不像其他日子,我沒有直接選擇一個能親眼見到Marcus的位置,是因為他這一節課的課室是在校園的內部,而唯一能親眼監視他的方法就只有站在走廊上,但這樣其他班房的學生和老師只要往窗外看便會見到我的身影,所以我不能大模斯樣的站在他的課室外,又或是其他鄰近的門外,而只能回到這個四樓的老地方,忍受著沒法看見他的難耐。

沒有轉過身來,我雙手插著褲袋,看著空無一人的操場,未能把Marcus的身影從腦海中揮去,「找我幹什麼?」我問Alfred。

「找你一起走去canteen啊。」走到了我的身旁,他搭著我的肩膊。「今天是星期三,有assembly所以早放飯啊,你忘記了嗎?」

我笑了一下,「怎麼可能?」

星期三,這是每星期的集會日,亦是Marcus他們的樂隊表演的日子,是我今天最期待的事,我又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朝著地下的飯堂走去,走著走著,在我前頭的Alfred突然的跳下了三級階梯,然後回頭看著我。「不知道今天下午的assembly會講甚麼呢?」

而我卻是慢條斯理的一級一級的往下走,「嗯,都是那些無聊的頒獎和活動報告吧。」

「唉,看樣子都是這些了。啊~希望今天會有表演啦,要不真的會悶死。」舉起了雙手按著自己的後腦,他看著天花,像是想要盡快完結這無意義的集會,離開學校回家去似的。

「放心,今天會有。」因為過於沈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我為到能再次見到Marcus走到台上而感到興奮,一不小心便把這話毫不猶豫的說了出口。

「你又知?」

「嘛,那是因為我見低form的那個,啊⋯⋯誰?Marcus!他今天帶著自己的結他回校,應該是有表演吧,我猜⋯⋯」因此我馬上裝作不肯定的回答他。

「喔喔~是嗎?那就太好了。」但他顯然沒有想太多。

「嗯嗯,總算不用悶悶的坐上整個小時了。」

「對啊。」他附和起來,然後突然走到我的身邊,用手肘頂了頂我的腰間,向我投以奇怪的眼神,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像是知道了些什麼,並向我作出暗示一樣,「不過,你知道這都不是重點吧~」

這一剎,我僵住了。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嗎?他發現了我的秘密嗎?是因為我平常監視他的時候露出了馬腳嗎?

我開始感到緊張了,眼神亦閃縮起來。「吓?什麼?重點是什麼?」我裝出一副困惑的模樣,藏起這份心情,扮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皺了皺眉,他帶著稍為詫異的語調說,「那還用說嗎?當然是Marcus的妹妹啊。」

呼~虛驚一場。原來,我們所想的並不一樣。

不過雖然如此,如今我卻真的皺起眉頭,困惑的看著他。「吓?Celia?」

「對啊!你別跟我說你看Vibe不是為了看她啊。她可算是整個樂隊的賣點啊。你不覺得她很正嗎?」

哈哈,看來我真的太年輕了,世界又怎會輕易的放過我呢?沒錯,Alfred的確沒有發現我的秘密,但我們的話題卻正在朝著我不喜歡的方向推進,而我的心也因為這個話題而漸漸緊張的加速起來。

「呃⋯⋯是嗎?正嗎?」我結結巴巴地回答,害怕他從我的口吻中聽出些什麼來。

「不是吧?!」他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胸口,驚訝地看著我,「這應該是全校默認的事實了啦。至少,Lewis他們都有同感啊。Celia長得又好看,身材又不差,拿起結他的時候散發著一種優雅的氣質,根本就是女神級吧。」

面對他這誇張的反應,不願意說謊的我,只好結結巴巴的勉強找出些自己能同意的地方:「嗯⋯⋯啊⋯⋯你這樣說好像又沒錯吧,我覺得還好啦,她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又的確很型的。」

事實是,我根本不像Alfred和Lewis他們這群人一樣。每當他們說起這種話題的時候,我總是感到不自然,從前喋喋不休的嘴巴,也只能緊張不已的閉上,只有在必要時才順著他們的意見附和著,把真正的自己藏起來,戴上面具扮作與他們無異。我,看不到他們看到的東西,理解不到他們理解到的東西,正如他們理解不了我的世界,我的觀點一樣。

你問我,這到底是什麼差異?我會說,這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差異,甚至該是一樣不值一提的東西,因為我認為我們跟他們本質上都是一樣,該是一種不需要被強調的東西。這也是我從沒向他們坦露過的原因吧,因為沒有這個需要,就只是他們片面地假定了我們的相像而已。不過話雖如此,某部分的我其實依然害怕,害怕當他們知道了後,彼此間的關係會有所改變,害怕他們會因此而疏遠我。而這也不是不無道理的,因為說到底,他們總在有意無意間透露出那種厭惡的目光和嘲諷的語氣⋯⋯這可能不是他們的錯,而是社會的錯吧。

人類就是這樣,總是信口開河的將社會上異己的一群看作恥辱,取笑他們的不同,標籤他們為不正常的東西。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說話,一個態度,一個無心的反應為那些人帶來的影響會有多大,有多深。他們天真的以為身邊的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嘲諷著那些看似事不關己的人,卻原來在嘲諷著身邊最親密,最珍視的家人和朋友⋯⋯

我們的確沒有活在聚光燈下,但我們是真真實實的活在世上的每個角落。

正因為如此,惶恐和擔憂依然佔據著我,使我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法勇敢地承認自己的不同,只能一直躲在這片「平凡」底下⋯⋯

躲藏是我一輩子也沒法停止的動作。在打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因為stalker,因為自己的身份,因為與大眾不一樣的命運而注定要躲在黑暗中,心,永遠與他們相隔著一段距離,彷彿我們這種人是被世人,被衪厭棄的一群,是一群沒有權利自由地生活的人一樣。這⋯⋯到底是誰的錯?是我們嗎?還是他們呢?

如是,就在我吐出了自己對於Celia僅有的評論以後,不像我所猜想的,Alfred竟然帶著稍為激動的語氣反駁起來:「不是還好而已吧?!是真點女神了啦!你可知道年中有多少人跟她告白嗎?!」

見他有如此大的反應,我猜我今次可真的犯下了一個挺嚴重的錯吧,看來Celia的美貌該是人人都認同的事實,然而我卻只說出「還好」這種評論。這都怪Lewis他們都不在,要不我便能從他們的評價中得到確認,順著他們的意見走。

「呃⋯⋯哈,是嗎?」

我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是笨拙的,而且這種不感興趣的反應應該也會惹來他的懷疑吧,但鑑於我心裡的這份手足無措,我只能心虛地草草的吐出這句話,想要盡快的讓這個話題散去。不過我想已經為時已晚吧⋯⋯

「我說啊毛仔,我發覺你好像不怎麼會說哪個女生吸引的喔?」他直看著我的雙眼,既像好奇又像疑惑的打探起來。

像是瞄準著草靶的黃心,他射出了致命的一箭,戳中了我最心深處那不願被窺探的一角。面對這個敏感的問題,我的心便從剛才的心虛上多加了一份慌張,心跳也在一剎間急速上升起來,內心更是焦急且不知所措。在這刻,我硬是覺得自己臉上擺出的所有表情,身體所有的動作,即使是靜止不動的肢體也都會把真相完完全全的透露了。

但是我腦中的理智卻如咆哮般向我喊叫,叫我不能猶豫,不能停滯。「吓,是嗎?」於是我扮作無知,出盡全力的壓制心內的不安,以冷靜的語調說。

「嗯,是啊。那是因為我們學校的你都看不上嗎?」

我不敢說太多的話,怕自己說得越多便錯得越多,更加不敢有除了平靜以外的情感,怕那些不受控的波動使他得到什麼資訊,「嗯⋯⋯或許吧。」

為什麼?明明我最不會做的就是撒謊,卻總是被逼要撒著謊⋯⋯

可以完嗎?我不想再說下去了。但是⋯⋯他並沒有輕易的放過我,世界從沒有輕易的放過我。

「不,還是說,你⋯⋯」他的雙眼像是試探著我一樣,而我亦深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喜歡⋯⋯」

「痴線!肯定是這樣啦!」

糟糕了,我的語氣有說得比較浮誇嗎?這句話有說得太快嗎?他會聽得出我的慌張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的心跳已經快得令我沒法好好思考了。

「哈哈哈,我說笑而已啦。」他搭著我的肩,又用身體撞了撞我,就這樣輕輕的帶過了這個問題。我猜,這是因為他自己也認為沒有可能吧。對,根本沒有人會認真的覺得有這個可能⋯⋯

我,向他露出了一個苦笑。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你有喜歡過人嗎?」Alfred仍是好奇地問,「湊現在只有你和我,告訴我吧,我不會講給他們聽的,我發誓。」他豎起了三根手指,直指著天。

喜歡過人嗎?被問到這樣的一個問題時,我的腦海中便不其然的浮現了某個人的身影,它再一次的佔據了我的思緒,如同過去無數的日子一樣,在那些孤獨的夜晚中⋯⋯如是那本是平靜的心又再次波動翻騰起來。

不過,我當然沒有要告訴他的打算,因此無視著這份心情回答他:「沒有啊。」

眯起了雙眼,Alfred的臉上頓時多了兩道直線,「真~的沒有?」

他那直視著我的目光使我退縮了,因此我把自己的雙眼從他身上移開,「沒有啊~」

「我不信。」但他還是繼續追問著,「你整天都跟Tiffany和Michael一起,我猜,一定是⋯⋯」

Tiffany?!別說笑了!想到這,我便竊笑了。

沒錯,這是常人會猜想的答案。這是因為那些在他們眼內看似「沒可能」的答案對他們來說都只是一個笑話。我們,就只是一個笑話⋯⋯

「哦!你笑,即是說⋯⋯」

「食屎啦,都說了沒有啦!我只是覺得太沒可能才笑啊!」我狠狠的推開了他,然後急忙的走下了幾層階級。看到了牆上的數字,我便見我們原來已經走到了二樓。

「對對對,我一定信你。」他又再次從梯級上跳下來,追上了我的腳步,「告訴我,你有跟她告白嗎?」

「屌你啊!都說了不是了。」

「明明就是,你還想抵賴嗎?你的笑容已經出賣了你了!」他掛上了奸狡的微笑,然後又再次想要搭著我的肩膊。

然而在這之前,我再次推開了他,快馬加鞭的走過了最後一段樓梯,轉過身來,邊往後走,邊向他說:「你食屎吧!要是真的這樣我⋯⋯哎啊!!」

啪!!!

話才說到一半,我突然的撞到了些什麼,並令某樣聽上去相當沈重的東西掉到了地上。

從這碰撞中站穩了腳步,我回過頭來查看與自己相撞的到底是誰。然而,就在我轉臉之際,我才發現那並不是哪個不明的學生,而是他⋯⋯

Marcus!!

泛濫了,在這一瞬,我的腦海再一次泛濫了,許多戰鬥的場面、過去的辛酸、對劊子手的恐懼,一一如閃電般劃破長空、一閃而過,甚至比我能感知到的飛逝得還要快。沾著汗水的衣服,滿頭大汗的面,氣喘吁吁的他,就這麼第一次,如此接近的身處我眼前,如此確切的被感知,如此真實的侵入我的世界。如同處理龐大資訊量的電腦一樣,我僵住了,雙眼直盯著他,心跳也飆升起來⋯⋯

我想要向他說些什麼,我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然而我的腦袋卻沒法正常地運轉,只能緊張地支吾以對,發出「呃⋯⋯啊⋯⋯」的聲音。

因為緊張和害怕,我的雙眼不自覺的從他身上移開了,但正是此時,我見到那掉到地上的原來是他的結他。於是我馬上動了起來,彎下身子伸手想要替他拾起並交還給他。

可能是因為短暫的逃避了他的臉龐吧,我的嘴巴終於能勉強的吐出些什麼來:「對⋯⋯對⋯⋯不起。」我結結巴巴地說,然後畏畏縮縮的把結他箱遞過給他。

伸出了右手,他把箱子接了過來,而在這交接的一刻,雖然就只是這麼一瞬,又是那麼微小的接觸,他的觸感卻是確確實實的傳到了我的手背上。這屬於我們倆人第一次的身體接觸帶來了衝擊,又同時帶來了淡淡的喜悅。試著把這感覺牢牢的在腦海中抓住,我渴望這一瞬能變成永遠。

「沒關係,謝謝。」他就這麼短促的拋下了這一句話。

「今天的表演加油」我的心裡冒出了昨晚在輸入欄中打入的句子,想要把它向Marcus說出。然而當它快要跑到嘴邊的時候,我又再次卻步,讓這句話掛在舌頭上,卻沒法吐出,如同昨夜一樣⋯⋯

但正因為我的猶豫,錯過了這一秒的機會,他在我的眼前離開著,把我在這交錯的空間裡留下了。我,跟不上他⋯⋯只能像在太空中被遺棄的浪人一樣,目送眼前的彗星奔過,再一次一個人獨自地重複著它留下的一句「沒關係」⋯⋯

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的,我因為他的離開而心裡一沈,只能不斷重播著,細味著剛才的片段⋯⋯

「Wow,你樣衰了。」當Marcus從我倆的視線範圍中消失後,Alfred馬上搭著我的膊頭恥笑說。

未能擺脫他剛才如夢般的掠過,我沒法回擊Alfred,只能以依依不捨的目光和強擠出不自然的笑回應他。

「那個是⋯⋯」

「Marcus Hung。」我已經沒有思考,直接的說出了他的名字。

「對,看來他們今天真的是要表演呢。」

我心不在焉的點著頭。

「最衰剛才撞上的不是他的妹妹,要不便可以像電視劇情那樣抄她牌。」他抬起了頭往上看,似乎是在幻想著那情境。

沒有把Alfred的話聽入耳,我站在原處,若有所思的看著地板,雙腿一動也不動。

「追上他!」我腦內的一把聲音不斷的跟我說著這句話⋯⋯「追上他!」。

「那個⋯⋯Alfred」因此,我忽然的提出了一個對他來說算是突然的話,「⋯⋯我還是不去吃飯了。」

「吓,什麼?」因為我這突如其來推搪,他摸不著頭腦。

「我⋯⋯我忽然覺得有點飽,可能是因為小休的時候吃得太多了。」我在一剎間編作了這個謊言。

追上他,我想要追上他⋯⋯

「呃⋯⋯但是,你⋯⋯」

「對不起呢,下次吧。」沒等他把話說完,也沒等他回應我的說話,我馬上拔腿逃跑,追上Marcus的腳步,遺下Alfred獨自在樓梯口,讓他與Lewis他們會合,再一次為了他而放棄了自己的朋友。

頭也不回的,我朝著Marcus直奔而去,從一樓樓梯走到二樓。就在我剛走出樓梯口的那一剎,他的背影映入了我的眼簾,我望著他拉開了音樂室的門,與自己的樂隊隊員走入了音樂室裡。

遠遠地看著他消失的身影,我嘆了口氣,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沒有再跑起來,而是慢慢的向10米外的音樂室走去,豎起了自己的雙耳,隔著那牆壁傳來的朦朧的旋律,坐到了音樂室外的空地上的椅子上,閉上了雙眼,然後默默地守候在他的房外,靜聽著、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剛才孤單的身影如今已被人群包圍起來,炎熱的空地亦變成了涼快的禮堂。lunchtime在眨眼間過去了,剩下的沈悶的課堂亦如是,我又再一次與Alfred一同並肩著,安坐在禮堂之中。我猜這都是因為我的思緒,根本沒有放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身上吧。

集會的例行事務在30分鐘內飛快地完結了,主持著大會的老師再次拿起了麥克風,走到了唯一亮起燈光的舞台中心,宣佈著下一項節目。

「Next up, we are going to have a F3 school band, Vibe, to perform a piece for us, let’s give them a big round of applause and welcome them on stage!」

「Wooooooow!」語聲未落,伴隨著群眾的掌聲,Alfred像失了控的大聲呼叫起來,於是我皺起了眉,望向了他。然而有趣的是,場內的某些學生也跟他一樣為了Vibe而歡呼。不過我想,假如Alfred在lunchtime時所說的話屬實的話,那麼這個現像便不算奇怪了吧,因為Celia好歹也是校花,而Marcus也算是校草(?),自然也得到不少同學的歡心啊。

「什麼?」Alfred因為我的目光而問起來,「他們可是Vibe啊。」

我搖了搖頭,「扮啦,你根本就是因為Celia才叫的啊。」

「噓!!!真相不用說出來的。」

於是我笑了一下。

「呃⋯⋯呃哼⋯⋯Check Check, Testing testing⋯⋯」這時,Marcus那沈實且充滿磁性的聲線,從擴音器廣播到禮堂的每個落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掛起了那潔白的電子結他,手執著勾在腳架上的麥克風,他調教著它的高度和測試著音量,與此同時,他身後的鼓手也揮舞著鼓棍,敲打著鼓,調教它們的位置,而其他的團員們也都在做著同樣的事。

經過了一輪短暫的混沌時間,團員們終於作好準備,混亂的聲音連同禮堂裡談著天的同學們也都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呃哼⋯⋯大家好我們是Vibe!」就在禮堂變得鴉雀無聲之後,Marcus大聲呼叫起來,然後撥弄了一下他的結他。

「哇喔喔喔喔喔!」

再一次,整個禮堂裡的同學都狂歡了起來,他們哄動的呼叫聲又再佔據了整個空間。

「我是結他手Marcus是今天的vocal。」說罷,他舉起了左手指向了Celia,「這個是Celia⋯⋯」

說到這,在這片歡呼聲中一把呼喊聲忽然湧出:「Celia我愛你!」,因此她露出了尷尬的樣子,不過據我所知,她該是沒有男朋友的,所以我猜,這該是她的朋友們的胡弄吧。

看了看Celia,Marcus只是笑了一下便繼續逐一介紹著其他團員:
「然後是Bass手Thomas,鼓手Adrian和keyboard Joyce。」

掃視了一下身後的團員們,他們所有人都向Marcus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都已準備好了。

「嗯,那就事不宜遲,今天我們要表演的是Supper Moment的《是你令我再次找到心跳》。」

隨即,在一片尖叫聲下,Marcus稍微的搖晃著自己的頭,讓自己和團員們都捉摸著相同的拍子。

one, two, three, four… 

如是,Marcus率先撥動手中的白色電結他,奏起了樂曲。儘管只是單薄且簡單的前奏,那平平無奇的空氣的震動卻如魔法般的被轉化為動人的耳語,清脆且扣人心弦的扣住了我的魂魄。

數節以後,澎湃的爵士鼓聲和其餘的樂器一湧而至,響起了完美的和聲。敲擊著的韻律彷彿模仿著清脆的心跳聲,怦怦,怦怦的重重地衝擊著我的心坎。

「當一切也跌倒了 是你令我再次找到心跳~」
 Marcus開口咏唱了,雄厚且悅耳的聲線如同結他聲一樣,同樣的吸引,同樣的動聽。這兩道聲音連同其他的樂器,互相交融起來,飄盪在這空間裡,環繞著四周,築起了一個屬於音樂的空間,把我帶到了與這裡不同的次元中。

即使沒有聚光燈的投射,但他彈奏著結他的姿態卻彷彿散發著耀眼奪目的光茫,漸漸的,我眼中沒有了禮堂,沒有了舞台,沒有了他身旁的團員,卻只有他,彷彿台上只有他一人,彷彿禮堂中只有他一人,彷彿世界只有我們二人。

沈醉在他的表演中,我的心如同潮水般,不自覺的湧起了不同的情感和思緒⋯⋯ 

「心早已屬於你 就算世界把我唾棄推到絕地」

過去兩年獨孤守候的時光一一在我的心裡飄過,在那些滂沱大雨的日子,炎陽炙人的日子,狂風大作的日子,我都堅守在那小平台上,為他爭戰,為他擋下了所有衝著他而來的攻擊,為他面對最可怕最駭人的災難和考驗。無論心裡是多麼渴望得到他的回眸,世界始終也沒有改變,他始終也沒有改變,沒有見到過我,沒有發現過我。

台上一人,台下萬千。眾人都是為他而喝采,我們眼中只有他,但在他的眼中,我們只是堆積成海的一點點水滴,蒸發了也得不到他的注意。只有當音樂響起,在這僅存的時刻,我們才能閉上眼,用心感受,幻想自己已經得到他的回首,幻想這片空間只有我們二人,幻想著這裡只有我和你⋯⋯ 

「心早已屬於你 在花開結果那天年與月回味」

但是這樣便可以了,我不需要得到他的相伴,不需要在現實中得到任何回報,因為默然的守候代替了沒可能的擁有。知足,就只要能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在偶爾的幻想之中代替現實中的我們並肩而行,如同現在一樣,沒有所謂的花開結果,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某年月的回味便可以了,我便知足了⋯⋯

沒錯,一切終究會結束,我的疼痛會因為其中一人的逝去而結束,要是這樣的話,那就讓我一直留在你的身後吧⋯⋯Marcus⋯⋯

聽著聽著,直到最後的一秒,光茫忽然消失了,他的身影再也無跡可尋,世界又只剩我一人。

歡呼聲、鼓掌聲,它們響徹了整個禮堂,把我從自己的世界中拉回了現實,那震耳欲聾的喝采和雀躍的人群再次包圍了我們,將我倆沖散並淹沒在人海中。

我苦笑著,大概只有在音樂中我才能走得比現實還要近吧。

我,滿臉愁容,但身旁的Alfred卻狂歡拍掌。

看到了台下熱烈的反應,Marcus露出了滿足且愉悅的笑容,環掃著台下的群眾,微微的鞠了躬,把嘴巴再次貼到麥克風上,「Thank you。」

然後,他們一行人便走進了後台,而今天的聚會亦終結了。 
「喂,今天一起走嗎?」打開了locker的門,把自己的書包抽了出來,並背到自己的身後Alfred問。

「不了。」我把自己的黑色背包拿了出來,放到地上,看進了自己的locker,稍微排列了一下裡面的東西後,便把它鎖上了。

「為什麼啦?」他似乎有點失落。

把地上的背包拿起然後掛到身上,我開始走起來,「我不是平常都不跟你們走的嗎?」

「所以我就問你為什麼啦。」於是他跟隨著我的腳步。

「沒有為什麼,就只是比較喜歡自己一個走。」我邊走著邊回答,雙眼卻在環觀四周,在這二樓的音樂室外尋找著Marcus的身影,「有時我可以即興地逛這裡逛那裡。」

但他顯然不肯罷休,「我們也可以陪你啊。我們都經常四處走啊。」

「我知道啊,但是自己一個還是比較自由啊。」

「但是有朋友陪會比較開心啊。」

我淺笑了一下,「你這樣說又沒錯吧,不過我還是⋯⋯」

!!

這時,在話未說完之際,當我走到了那通往一樓的露天樓梯時,一股強烈且壓倒性的不安感從我的脊椎直湧上了大腦,這種感覺雖與對劊子手的恐懼感有別,但卻是同樣的強烈。睜大了雙眼,張開了雙耳,毛骨悚然,我頓時警惕起來。這,是性命尤關的危機感!是defector出現時湧出的危機感!

於是順著直覺的引導,我看到Marcus正在一樓的陽台上,提著電結他與團友朝我身處的二樓走來,但這當然不是使我坐立不安的原因。處於這方位,從遠處看去,眼前的景像更為清晰,而就在這大氣間,我竟驚見一團像是被扭曲了的空氣正以高速直衝向Marcus!

那是一件隱形的武器!

事態嚴重,我需要出作行動!但在Alfred和眾目睽睽之下,我該做些什麼?

我該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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