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不出的信: 第２３封—太陽的笑容
我拿著向日葵造型的攪拌棒，漫無目的地攪拌著。
眼前這杯森林魔法特調，自從上次喝了以後我就想來這裡再喝一次，藍色的飲料配上這支向日葵攪拌棒，總有些特別的感覺，不過重點是很好喝。
「小葵，怎麼了？」晧陽看到我默不作聲，忍不住開口問。
昨晚晧陽打給我，問我想好要去那裡吃大餐沒有，才發現自己把這件事給忘光光了。沒想到，他是想在聖誕節這天跟我一起吃晚餐，由於我想不到去那裡吃的關係，他便提議到這裡，也就是『童話』，我們之前替他舉行歡迎會的地方。
「沒甚麼，只是沒想過你會在聖誕節約我出來呢。」今天早上還特別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上次買的那條超貴連身裙，老媽還問我要去那裡，為免她又再問東問西，我就說約阿美算了。
「啊，對不起啊，我應該早點告訴妳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你甚麼時候對我變得這麼客氣的，其實你沒約我的話，今天我也打算待在家裡而已。」
「……小葵，妳真的沒人約嗎？」這句話似乎包含了別的意思，聽起來酸溜溜的。
「晧陽，其實……有些問題我想知道的……」我怕錯過了這次，之後不知甚麼時候才可以像今天一樣，面對面的，這樣正式的問他。當然，也正好轉換一下話題。
畢竟大家的身份很難在學校說話，而且聖誕假期後就是公開試的前奏，老師們都會忙著跟學生補課複習，到時候一定更忙了吧。
「怎麼了？」他用一貫溫柔的聲線回答。
「其實……」剛想開口，才突然想到些事情，害我一雙眼球轉個不停。
嗯，我正在搜尋著某個人。
「小葵？看到認識的人了嗎？」晧陽正在看著我。當我每次出現奇怪的動作，他總是猜到些大概。
我尋找是———在這裡打工的郭正藍。
我的雙眸停留在某個點上。
此刻在我腦中，就是那天跟他在廚房通道外相遇的情形。
「沒甚麼。」我搖搖頭。
「嗯，那妳剛剛想問的是……？」他朝我看的方向瞄了瞄，視線很快又落在我的臉上。
「為……為甚麼你在國外的三年，除了剛開始的時間可以找到你，之後都找不到呢？你是故意躲我的嗎？還是有甚麼特別的原因……」自從跟晧陽失去聯絡的那一天，我一直在問自己，究竟發生甚麼事了，可是到了這刻還是沒有答案。
「傻瓜，怎會躲妳呢，我也想找妳呢，只是……我爸他很固執，妳那時候還小，不知道他的個性。」他拿起眼前的咖啡杯，淺嘗了一口。
「叔叔？他怎麼了……？」這跟叔叔有關？
「他啊，知道我最疼的就是妳，一定每天都會找妳。結果，他把我對外界的通訊都中斷，還安排了傭人在我身旁，照顧我是其中一個原因，事實是監視我，怕我不能專心唸書，他很希望我跟他一樣成為出色的大律師。那時候，我知道反抗他只會有反效果，所以只好忍耐，好好把書唸完，就可以回來找你了。對不起，小葵。」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咖啡杯，一直到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時候才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我。
「原來叔叔……不喜歡我嗎。」我的心愀了一下，眼睛頓時失去焦點。
「小葵，對不起……都是我不能好好保護妳，害妳受傷了。而且還害妳……害妳出車禍……我……連回來探望妳的能力都沒有，我……這個哥哥真的不合格。」說著說著晧陽開始自責著，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現在，我們的心情變得跟本來店內歡樂的聖誕氣氛格格不入，有著強烈的對比。
我們都低頭呆看著眼前的飲料，
而我不知甚麼時候把裙子的一角掐得皺巴巴的。
「兩位，聖誕快樂，你們的聖誕套餐。」
「先生，小姐，你們的套餐。」受到打擊的我們來不及反應，服務生的聲音又再響起，把我們拉回現實。
「……郭正藍同學。」晧陽抬起頭轉向服務生。
「……」而我則順著晧陽的視線看下去。
把我們拉回現實的聲音原來是來自郭正藍。
現在，我已經沒心情再理會郭正藍的出現。
還有，怕被別人發現我跟晧陽的關係。
然而，郭正藍把食物放好在桌上後，也就到隔壁餐桌的收拾了。
＊
都是我，原本歡樂的氣氛都被我的問題給破壞了。
我們的座位，就像有道無形的牆圍著，牆內的空氣好少，我的心跳加快，呼吸開始變得雜亂無章，隨之而來是大腿的疼痛感。原來，我已把大腿掐得紅腫了一大遍。
我甚麼時候變得令叔叔這麼討厭了……有必要阻止晧陽跟我通訊嗎？
我跟『爸爸』的緣份真的那麼淺薄嗎。
難怪……
那時候……當我第一次想要叫他作爸爸的時候，當我以為我真的能再擁有爸爸的時候，他……
『小葵，叫叔叔就好，不用勉強自己。』那時候天真的以為是為了我好，現在才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哈……」我苦笑著。
因為那年，媽媽也再次失去了丈夫。
「小葵，其實所有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都是因為我爸看得出來我對妳不只是妹妹這麼簡單，他不希望我跟妳有些甚麼。但我真的……」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晧陽突然停下來說。
「……但我喜歡妳這份心意是真的。」他把雙手放在我肩膀上，在他瞳孔內反射著我的臉。
街上行人的打鬧聲，
賣聖誕飾物小攤販的叫賣聲，
三不五時傳到耳邊的聖誕音樂，
一切嘈雜聲就像按了靜音按鈕一樣。
連帶著剛剛心中的負面思想，也慢慢散開，消失。
只剩下，晧陽的聲音在我腦海不斷迴盪著。
在我眼中，街上好像只剩下我跟他一樣。
我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回應。
…
…
…
待我回過神來，眼前出現一條銀白色的項鏈，上面吊著一朵向日葵，還有一顆太陽，向日葵大概是鉑金來的，花蕊位置鑲有幾顆小水鑽，閃閃發亮，而太陽應該是用黃金做的吧，中間位置用細小的紅寶石拼湊出一個哈哈笑臉。
「這是……？」
「這是答應過補給妳的生日禮物，我幫妳戴起來好嗎？」
「這個太貴重了。」其實，我很開心。只是，想不到他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
「妳不要的話，這個笑臉會變哭臉喔。」他左手拿著項鏈，右手食指指著太陽上的笑臉。
「那，謝謝了，太陽。」禮物的出現，令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跟我還要那麼客氣嗎？」說著，幫我戴上項鏈。
「你還記得……」我的手指尖碰著剛戴上的向日葵，低頭細語，腦內回憶起從前的片段。
＊＊＊
「好餓喔！」我抱著向日葵造型的抱抌。
「來了啦！哥哥的愛心蛋包飯！」晧陽手上捧著兩碟剛煮好的蛋包飯，其中一份用蕃茄醬在上面畫了個哈哈笑臉。
「好吃好吃！咳咳……」我很快把蛋包飯倒進肚子裡，卻不小心噎到了
「別吃那麼急啦，還有很多。」晧陽立即放下手上的碗筷，輕拍著我的背部。
「笨晧陽，你知道嗎，你對我來說就像太陽一樣，就像你的名字一樣。向日葵有了陽光的照耀，才能茁壯成長喔。」我左手拿著碟子，右手拿著湯匙，口中還有滿滿的炒飯。
＊＊＊
那時的我不知道，原來那是晧陽出國前為我做的最後一頓飯。
也不知道，那裡想出這樣的比喻，說出像告白一樣的話。
「嗯，小葵，妳知道嗎，向日葵有了陽光才能茁壯成長，而太陽，也因為向日葵一直朝他的方向看著，才擁有笑容。」他伸出右手拉著我的左手。那時的我，生怕他離開我半步。現在他就在我眼前，說著，那時的我聽了會很高興的說話。
可是，現在呢？
我當然也很高興，
不過，心態上好像有些改變了。
在我心中，好像把那個位置空掉了。
時間好像真的會令一切改變，無論你願不願意，它都不會停下來。
我以為我不會改變，我以為我不會……
其實，已經悄悄的，偷偷的，不知不覺的……
一切，也就只是自以為而已。
到了事情確確切切在眼前發生的時候，才會恍然大悟，真正的意識到。
從前的我，總是不會對他說出的那個字。
從今以後，可能我要試著接受自己的『改變』。
對不起，晧陽。
我應該從以前開始就這樣稱呼你。
這樣的話，可能，或許……
「哥，謝謝你。這份生日禮物，我很喜歡。」我再次道謝，勉強地撐起嘴角，泛起那帶內疚的微笑。
「嗯，就說不用謝了，哥哥送禮物給妹妹有甚麼好謝的。」雖然他的眼簾微微向下，並沒有看著我，但還是跟以往一樣，他把我傳達的訊息都接收了，也默默接受了我的回應。
「知道了！這是哥——哥——的份內事！」我開玩笑的說著，同時也把哥哥這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哈，也晚了，我送妳回家吧。」他把手放到我的頭上揉了揉。
「嗯。」對不起，這句話我說不出口，說了，我怕我連這唯一的哥哥都沒有了。
說到底，我也是自私的吧。
『對不起。』在回家的路上，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默念著。
這就是我的答案，早在兩個月前就該給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