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操場上的人群漸漸散去。

我卻還,不想坐起身。

只見最後一個校工走出校門,忽略了坐在隱密的一角的我倆,鎖起了門。

我依然躺著,Kate也不發一言。

她應該看到了吧,但還是為了我而紋絲不動。



我也沒有心懷感激的餘地,內心仍被混亂和徬徨佔據。

Kate用她那纖柔的手指在我胸口輕拍著,像慈母哄著嬰兒入睡一般。我那洶湧般的思緒,隨著那拍著我胸口的手的頻率放緩,直至我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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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天空已然暗下,學校內沒有任何燈光。

雙眼花了些時間適應黑暗,我依稀看見了眼前的女孩的輪廓,似乎正打著盹。



不知是否情緒平復了許多,我此刻有擔心她的餘力了。

我慢慢坐起身,只見她的頭正側向右邊,睡著了。

我把她的臉扶正,以免她的脖子受損。

看了看手機,八點二十分。

讓她睡一會吧,畢竟她陪了我那麼久。



我看著前方,發著呆,很快便再次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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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睛,感到肩上一陣重量。

稍稍轉過頭去,Kate正靜靜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

我看了看手機,十點了。

這看來是一定要叫醒她了。

「喂!」我拍著她的右邊臉,輕聲喚道。

「嗯…?」她很輕易便醒了,但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夜喇,要走喇。」我道。

「嗯!?」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對唔住呀承希哥哥,我唔小心訓著咗呀!」

「我講對唔住就真。」我道。「仲有…多謝。」

「唔洗wor,嘻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見你好似有啲唔開心咁,咪諗住睇下點幫你。」

你的體貼和活潑開朗的本性,已經幫了我不少。

「走啦,十點喇。」我道。

「哇!?十點喇?」她配上肢體動作表示驚訝。「再唔翻去比阿爸阿媽鬧喇!行啦承希哥哥!」說著,她站了起身,牽著我走向正門。



我看著她那誇張的回應,不禁有些愣了。這就是天然呆嗎?

「呢邊啦,其他門有cam。」我指了指側門。

「哦…好!」她像收到指令的機器人一般,手指從指向正門轉為指向側門,生硬地轉向。

這女孩…到底在幹什麼啊?

也許只有這種活潑和傻勁,才能把我從沼澤之中扯出吧。

也只有這種天真爛漫的可愛,才能讓我暫時忘記苦痛,為之詫異了。

被她扯著走了過去,她突然停下腳步。

「鎖咗…」她垂下了手。



「唔通…我地今晚要係度訓?死啦…又唔知承希哥哥會對我做啲咩;又唔知聽日啲人見到我地孤男寡女有咩反應;又唔知夜晚會唔會有冤魂出沒架嘛…死喇死喇…」她焦急地來回踱步著,嘴裡卻渾是不正經的話。

「冷靜啲先。」我右手成手刀,輕輕地敲在她的腦袋上。

「一早預咗。」我說著,把書包拋到門外。

我不能從內外任何一處打開鎖,這樣會導致防盜警報鳴響。必須要讓她也爬出去才行。

也不知道她這種弱質女流爬不爬得了…我看了看四周,落腳點很穩健,也很寛闊。

省事點好了,免得她爬不出去,我爬出爬入的會引人注目。

「書包。」我向Kate伸出手。



「你想做咩呀!?」她見我剛才把書包拋出去,緊張地抱住它問。

「…算啦,唔重架可?」考量到女孩書包裡或許許多精緻的東西,我放棄了。

「幾輕。」她用手舉了舉它,似是在稱重。

「揹住佢。」我說著,稍稍彎下身子。「然後上黎。」

「啊?」她一時之間不明白我的意思,只呆站原地。

「信我。」我道。

她半信半疑地輕躍到我背上。

「捉實。」我道。

她似乎猜到了我的意圖,開始不安的反對著:「你想點呀!?唔好呀,冷靜啲呀承希哥哥!」

「驚既用埋對腳捉住我囉。」我說著,同時開始攀爬。

門不高,三兩步的功夫。門外同樣也有些許石塊可供落腳。

到我落地時,Kate仍然緊捉住我雙臂,雙腳更是夾住了我的腰間。而她的臉,似乎埋在了我的背上。

「喂,到喇。」我道。

她才慢慢地落地。

「喂呀,嚇死我喇!你係咪癲架!」她生氣地用雙手打著我的胸膛。

不知是否有控制力度,她的拳頭打在我身上不痛不癢,看起來反倒有些可愛。

「得啦得啦,辛苦你喇。」我右手放在她側頭頂,拇指輕輕掃過她的髮絲。

「嗯…?」她有些驚訝,隨即笑了。「唔辛苦唔辛苦…」說完,還配上了招牌的「嘻嘻」一笑。

「你自己翻去ok啦?我要走了。」我縮回手,道。

「哦…好啦,byebye!」她用力地揮了揮手,回頭遠去。

看著她遠去,我才反應過來,開始走著。

那唯一能讓我分散注意力的女孩走了,我隨即恢復到當初那般的狀態,情緒又開始浮出腦海,而且揮之不去。

我於黑夜的街道中孑孓而行,頭上照下街燈那暗黃色的光,彷彿要為我的黯淡增添色彩,卻被無盡的黑暗反噬。

回到家後,我洗了個澡便躺在了床上。

老媽在睡覺…我不能彈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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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卻不記得我何時睡著了。

星期六了啊。

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身邊人已不在,遺下我獨自一人面對孤寂。

除了孤寂,還有多少自責與哀怨,我也數不清了。

與Hazel決裂、差點傷害到劉海欣,我卻什麼挽回的事也做不了。

我沒這塊厚臉皮,也沒有面對一切問題的覺悟。

我怕只要再說一句,我又會再次對Hazel發怒、又會再次對劉海欣動手,而這次,我無法止住自己,犯下更難挽救的錯。

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看著手上依然戴著那銀白色的戒指,恐怕當時那純潔已不復存在,只剩下被黑暗蠶食的污濁。

這純白色,已失去其意義。

我脫下了它,放在了它的戒指盒當中。

我把它放到了書包的小置物袋裡面,把封印它的拉鍊拉起。那是一個,我從不會碰的置物袋。

再見。

我搬出了琴椅,坐在它身上。

舉起雙手,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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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發現許多熟悉的樂曲,被負面的思緒侵蝕,不再得心應手。

既然如此,那就將錯就錯吧。

既然絕望已經侵入我的雙手,那就用絕望的樂曲把雙手用得淋漓盡致吧。

S.Rachmaninoff一Prelude in B minor Op. 32 No.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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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做著朝九晚六的工作,回家時偶爾會煮飯,煮完通常便累翻躺在床上了,她也不會留意到我的改變,我也不打算麻煩她。

我自己種的禍,獨自承受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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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盯著手機,看著熒幕上那個聯絡人名稱。

劉海欣。

我很清楚她不會拒絕幫忙,畢竟那真誠的眼神以及笑容是無法偽裝出來的。

只不過…我沒有勇氣。

你根本唔係溫柔,只係優柔寡斷。

你係咪男人黎架?


到頭來,我還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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