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熟悉的路走著,身旁的風景彷彿多了一分凌亂。

樹葉於彎曲的樹枝上搖搖欲墜、暗黃的街燈映出扭曲的光芒、身旁的車群左搖右擺地行駛著,彷彿失了方向。

我搖了搖頭,想把這股迷茫感甩開。

可惜的是,沒有任何效用。已全身無力的我只能向最後一絲希望祈求:繼續向前走。

我相信…只要見到你,一切都會…



我繼續往前走著,腳下的路彷彿帶著磁力,把我牽引住。

直到我走到休憩處前,看見坐在長椅上的你。

此刻你那烏黑的秀髮不再高高紮起,放了下來,長髮及肩。

此刻你那標致如畫的五官不再在我眼前,我只能依稀看見你的側臉。

你那靈動的雙眼不再泛著水光,而是被冥冥的薄霧掩蓋。



你,還好嗎?

我向前走去,欲說些什麼。

無奈千言萬語於喉嚨化作了哽咽,要吐出來,彷彿少了些推力。

她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本來坐在長椅中央的她,挪了挪身子,騰出了一個座位。

我坐了下去,仍然說不出些什麼。



自己多日來的所思所想彷彿被聲帶唾棄,使有關它的事,一句也說不出來。

我始終看著眼前正對的綠林建築交錯之境。

「係呢,你好似...比人邀請去搞個人畫展呀可。」我開口。

「係呀,我聽講你都比人邀請去做演奏會嘉賓吖。」她以平穩的語氣道。話語之中,不帶一絲波動。

「係呀...畫展好吖,你可以表現自己鍾意既嘢了。」我仍然直視前方。

「係架,我已經決定要去了。」我沒有看過她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見她那靜如止水的語氣。

「嗯。」我道。

「係囉...」她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這就是...我們分隔於兩個世界多日後,的久別重逢嗎?

「既然想講既嘢都講曬...今日,就到呢度?」她開口。

我怔住片刻,千言萬語從心而發,卻又在喉嚨處被吞到肚裡。

甚至,連一句「加油」也說不出。

我點了點頭,感覺聲帶已不再屬於自己。

她先起步,朝著不知何方走去。

我依然看著眼前的景色。



綠林與建築並立,綠意與死氣卻從未融合為一。

只不過,剛巧交錯而已。在互相走向不同的路後,什麼也留不下。

.

我心不在焉地走回家後,坐在了琴椅上。

我看著眼前的鋼琴,不甘的淚水逕自落下。

我不甘心。

明明如此渴望相見、明明如此渴望促膝長談一番、明明如此渴望她的笑容。

卻為了自己分手後沒有顏面要求復合的羞恥心,為了覺得她失去了我也無大礙的距離感,為了那可悲的尊嚴而逞的強...



為了,自己。

我把雙手放在琴上。模糊的雙眼無法看清琴鍵,身體的肌肉卻記住了一切。

雙手於琴面上游走著,混亂的思緒隨即湧上。

我的身體彷彿也有著不能逾越的底線,讓我在面臨羞恥心和尊嚴時動彈不得,無法說出心中所想。

這只代表,我的意志不夠堅定。

她選擇了為夢想而戰,我卻一句加油也說不出來。連說一句話支持她也做不出來。

我對她的愛,還不夠深。



十指於琴鍵之上躍動,每次落鍵都加重了內疚。

甚至到了離別之時,我還說不出一句再見。

琴上舞動的十指速度漸漸加快,手指每次落鍵都似乎要和琴鍵磨出火花。

直到最後,我連她的臉都沒有看清,談何笑容?

真是矛盾。

我的雙手彷彿脫離了控制,不斷加快,這是意志不能跟上身體的最好證據。

如此懦弱的我,還想要保護和Hazel之間的關係啊。

我的雙手慢了下來,並不是因為我自主停止它們的速度,而是我開始觳觫了起來。

我害怕。

我害怕一切。

從演奏會,到無法觸及的Hazel,到我和她那短暫的美滿過去。

我害怕無法找回那種美好。

連幸福也無法去享受,而是擔憂失去幸福的我,哪有資格追求幸福?

「懦夫,連幸福也會害怕,碰到棉花也會讓他受傷。」

十六年來,我只是不斷喪失著,被年月掠奪了屬於年輕的我的勇敢,而一無所獲。

這般的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奇蹟...嗎?

我笑了。

相信奇蹟的妳,不知比我堅強上多少倍。

朋友不多的妳獨力承受著學業、家人的壓力,背負著不惜一切守護自己夢想的覺悟答應了畫展的邀約。

妳身旁,可有著誰讓妳依靠?

我停下了雙手,汗水與淚水隨著突然的動作而揮灑在地。

我還,不夠成熟。

在那一瞬間,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為了妳,我會去演奏會。

為了讓自己不再一無所獲,為了讓自己變得足夠成熟,為了能夠成為與妳分擔苦痛的人。

在那之前,我不會再找妳。

我笑了。

看來妳正是我的「奇蹟」。

我拿出了那隻銀戒指,戴在了右手無名指上。

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為了讓沉重的雙手能夠活動得更自如而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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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kong_yue_

sorry呀,之前因為個人問題忙咗好耐,而家正式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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