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後門逃出的黃恩晴一聽到聲音,便跑來庇護工場的一側:「有冇事啊……!」
 
正當我想回答沒事時,我頭頂被很大的影子籠罩住,抬頭望上去竟發現屍骸聚合物,正從二樓的窗口強行擠出來,我再不從垃圾箱走就會被壓得稀巴爛。
 
我顧不得腰痛的感覺,握住黃恩晴的手就起了身,帶點狼藉的從落系,再遠離垃圾箱。
 
在剛走不到幾步,地面上的影子就急劇擴大,正表示聚合物高速墜下。
 




「呯!!!」身後傳來一震,人類的血液和殘骸飛散。
 
我回首望向那團聚合物已經散掉,看似摔死。
 
「嗄……」
 
見黃恩晴沒什麼事,我用鉤傘當作拐杖,回到那團聚合物旁邊,檢查他是由什麼構成,結果有驚人的發現。
 
「病嘴……」我見到本體。
 




「喃吭咧咧……」那隻半死的病嘴伸手向一條人類殘臂,用自己的唾液將它黏到身上。
 
簡單而言,這團屍骸聚合物的本體,就是病嘴利用自己黏性極強的唾液,將人類各部位的屍骸都一一黏到身上,形成剛才的物體……
 
媽的……
 
沒想到在將軍澳區一向被視為垃圾的病者,
 
在港島區有這種智慧……
 




再加上寄生眼跳到那些殘肢上活動,使得他看起來就像一團不明的新生物。
 
「有咩……唔妥?」黃恩晴見我凝神貫注,便問。
 
「無……」我轉身離開這個區域。
 
「我都未知你咩名……」她見我很傷的樣子,便帶住歉意問。
 
「你第一眼覺得應該點叫,就點叫……」我說。
 
「鳥嘴……」
 
我不由得冷笑:「同艾匡一樣。」
 
上畢拉山道的路就比較好一些,就算有病者都很易引得走。




 
我們好不容易走入到小馬山的範圍,來到這裡病者又再減少。
 
在這山區範圍內,納入我們第一眼的建築物是警察學校的爆炸品處理基地。
 
「我哋大家約定好嘅地方……就喺到……」黃恩晴四周張望。
 
我們一直行到類似盆地的山間,終於見到有人。
 
在一個早已長滿青苔,殘舊不堪靶場閘口,有兩個人將我們叫停。
 
「停低!咩人!」一男一女的年輕傢伙,手持木矛防守。
 
我舉高手,退後數步:「你識佢哋?」
 




「係我啊……」黃恩晴上前一步,掌心放在胸前。
 
「你係寬恕營嗰個……我有印象……」守衛對黃恩晴有印象,放下了一些防備。
 
我往他們入面的聚居地瞧去,是有數戶平房的小部落。
 
「你都出咗嚟!其他人點?」那女守衛將黃恩晴抱入懷內。
 
「仲喺入面……有一啲人死咗……」黃恩晴回望後方的我,說:「係宜位先生……救咗我。」
 
「打扮咁似天環人……」男守衛對我還是放心不下,提出另一個要求:「你可唔可以除低個面具。」
 
「唔可以。」我答。
 
「……照入嚟,但唔好諗住做任何嘢。」那男的苦惱猶豫好一會,最終同意讓我行入來。




 
「嗯。」我跟著他們行入去。
 
這部落基本上是跟大自然結合,到處都長滿過膝的雜草,工具都用最原始的木頭。
 
「你哋宜到建立咗無耐?」我多口問一句。
 
「有眼你見。」男守衛不正面回答。
 
「你識唔識得艾匡?」
 
「艾匡……」男守衛漸漸停步,深疑一問:「你搵佢做咩?」
 
「我識得佢,想知佢喺唔喺到。」
 




我問完之後,男守衛望向正扶著黃恩晴的女守衛,見同伴點一點頭,他便答我:「佢去咗狩獵,應該入夜先返,點叫你?」
 
「鳥嘴先生……」黃恩晴代我答。
 
「真係奇怪嘅名,我叫楊良。」他作完介紹,就喻我不要亂走:「你可以喺到等佢返嚟,但唔好亂入任何地方,要喺我視線範圍之內。」
 
我點頭。
 
所謂入鄉隨俗,我就乖乖坐在一塊石頭上等待。
 
這林中居住的小部落,只有不足十人的成員。
 
他們有塊小農田種植著萵苣,規模都不知夠不夠他們幾人分食。
 
楊良雖然在入口堅守住,但一見我站起身,便迅速詢問:「你做咩啊?」
 
「將搵口水解渴。」我說。
 
「你坐返喺到。」楊良從自己身上,拋了個小水袋給我:「離口飲。」
 
我伸手接住,離口喝光了。
 
「你飲哂?」楊良輕愣。
 
我把空空的水袋拋回給他:「你哋附近無水源?」見他一面可惜的。
 
「有係有,不過擔水返嚟好哂功夫……」楊良回答。
 
「要我幫你手?」
 
「有心,唔洗。」他表情有過一刻願意,但還是拒絕了。
 
我很欣賞他的警惕,於是繼續坐著等艾匡回來。
 
這裡有點「松木村」,一樣是個被山林包圍的地方,但他們的防守建築沒松木村那麼好。
 
大概,是等得有點悶了,一個時辰又過去。
 
我用手指觸碰著泥土上的長葉,讓葉上那隻小小的瓢蟲爬上我手指,再將手指觸著鳥嘴面具的尖喙,讓牠再爬上去。
 
「呢啲係糧食嚟,你唔食嘅話……」自己都悶得發呆的楊良,見到這一幕便說:「都請你唔好玩食物。」
 
「點解唔返去夕鯨國?至少都有正常嘅農作物食。」我說。
 
「我唔會再返去嗰個地方。」
 
「呢種開荒生活,唔辛苦?」我問。
 
「再辛苦,都好過喺嗰個地方受罪。」
 
「你都係寬恕營走出嚟?」
 
「係,呢到所有人都幾乎係。」
 
我左右一望:「邊個管理住?」
 
這裡很靜,只有大自然的聲音。
 
「無人管理住,呢到係我哋寬恕營個牢獄入面,互相流傳嘅安全之地。」
 
「即係早入嚟嘅人,就傳俾遲入嚟嘅人聽,如果可以有命出到去,就過嚟宜到?」
 
「係……靠住宜個信念,先拼命嚟到宜到。」
 
「當初你點俾人捉入去?」
 
「我喺銅鑼灣條街訓訓下,有個人突然話可以介紹我工作,係喺西環區嗰邊,係做啲人力發電相關嘅工作,我嗰陣無點懷疑,就走咗去應徵,但我一去到就俾人迷暈,捉埋上山。」楊良坐了下來,訴說自己的經歷:「上到山,佢哋分咗兩個牢籠俾我哋揀,一個可以日日食到飽,另一個就係去競技場嘅籠,但好大機會死……總之,後嚟我就知,佢哋就係專捉一啲無街可歸嘅少男少女。」
 
「艾匡都係咁樣俾人捉上山?」
 
「呢層我唔知……但嗰啲天環人,係成個國家嘅特權階級,佢哋掌控成個國家嘅糧食同能源,就算返到去都唔敢喺嗰到生活。」楊良見我沒什麼反應,便說:「如果你悶嘅話,去埋邊嗰間屋,入面有枝結他,如果你識彈嘅話。」
 
正當我站起來的時候,有個男生急步奔到閘口,向我們大喊:「喂!楊良,死喇死喇,要嚟幫一幫手呀!」
 
「咩事啊?」楊良拿起木矛,問。
 
「艾匡佢俾病者包圍住啊……」報告的人,是個約莫二十的少年。他身後揹著藍色的背包,但背包入面不是任何物資,而是一隻只從拉鏈位露出頭部的哥基犬。
 
「包圍住!?羅沙,講清楚啲。」
 
「我哋摘緊藍莓嗰陣,無為意周圍情況,之後小柴斯佢突然吠,我哋一抬頭就見到俾啲病者接近緊,然後佢叫我走先……」羅沙說。
 
「佢喺咩位置?」楊良從看更亭頂部跳下。
 
「跟我嚟!」羅沙轉身便跑過去。
 
聽到病者出沒的事情,我雙腿都難忍坐候,不由自主的跟上他們。
 
「羅沙,你哋咁唔小心都有嘅!」楊良邊跑邊說。
 
「好彩有小柴斯吠一聲咋,如果唔係我哋兩個……應該都做咗病者嘅食物。」羅沙說完的同時,不忘摸摸背包後叫小柴斯的犬隻:「乖!」
 
我也是第一次見人把狗養成這樣子。
 
「噫,鳥嘴,你做咩跟埋過嚟?」楊良趕了一段路才察覺到。
 
「話唔定我幫手?」我說。
 
我們穿過草叢和山間,逐漸遠離可以看見部落的範圍。外面世界經過多年的侵蝕,很多原本的小徑山路都被大自然同化,全被覆上一層植披。
 
「仆街……」突然,羅沙停在原地,神情有點慌:「我唔認得路……」
 
「唔認得路!?」楊良愣住。
 
「因為我太急趕返嚟搵救拯無認到路……」羅沙愧色寫在臉上,不自覺蹲下掩臉。
 
就在兩人迷茫,在叢林間轉來轉去,大呼大喊叫著艾匡時,羅沙的小狗柴斯往某個方向連吠數聲。
 
「汪汪!」
 
楊良和羅沙對望一眼,似有共識地往小柴斯吠的方向跑去。
 
又再跑過不知多少花草樹木,病者的笑聲終於隱約出現。
 
一聽到那些詭異又狡黠的笑聲,楊良和羅沙兩人心就涼了半截,手腳動作放輕,壓低住身子靠近。
 
我手放在劍傘的柄上,隨時就拔出……
 
穿過一片灌木,就能見到病者把艾匡圍住的地方。
 
舌女、舞者、大鼻,合共三隻病者,包圍在一顆大樹下。
 
我一抬起頭,就望見站在樹上的艾匡。
 
闊別了接近半年的時間,艾匡形象遠遠不同以前。
 
以前她閨女的氣質十足,真的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
 
但這些日子來,她臉上多了些污跡,頭髮長了些,原本的狩獵服裝都變得皺巴巴的,只有眼神一貫,是個善良的孩子。
 
站在樹上的艾匡只能俯視著下方情況,什麼都做不到。
 
我本來想從灌木冒出,但見楊良和羅沙兩位小兄弟欲要上前的,我就讓他們先試試手。
 
艾匡見到兩位同伴到來後,馬上張大眼睛,又再回復起精神,她用著手上的木矛,不斷敲著木幹吸引病者的注意。
 
「咚咚、咚咚……」
 
他們兩個男生同樣是手持木矛這種初階武器,通常用矛都要一擊致命,特別是木矛容易破損,稍有不慎就會送命。
 
但他們好像完全落不了手,正在對著舌女猶豫是否出擊……
 
舌女很瘋狂地舔著樹幹,樹皮都給溶開一層層。舞者更加不用說,正用他粗大的壯腿,不斷地踢向樹身,使得樹木搖搖晃晃,持續飄落樹葉。
 
想了良久,他們兩個決定出手了,一個走向舌女背後,一個走向舞者後方,大鼻決定遲些解決,用口型倒數三聲後,便一同將木矛刺出!
 
「嗖──」
 
楊良插在舌女後腦,很成功。
 
羅沙插在舞者後頸,力度欠一點,沒成功讓整根矛貫穿而出。
 
「喧咦喡?!」舞者急速轉身,準備踏前一腳踢死羅沙。
 
「嗚啊……」羅沙雙手張開,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羅沙跑呀!」楊良用力將舌女腦後的矛拔出。
 
在羅沙將要被踢到之際,我衝到他的面前,一手將他擒撲住伏低,避開舞者的橫踢攻擊,然後拔出劍傘對舞者腳腕連砍三下,使舞者腳腕斷開失去平衡,再用雙膝壓到舞者身上,舉刀往他頭深深刺出一擊。
 
「咧啼!嗚唦唦唦!!」舞者死去。
 
「咳!咳!!」大鼻還是噴出氣體了。
 
毫無防備就吸到氣體的楊良和羅沙,馬上不斷咳嗽,並走出大鼻釋出的氣體。
 
我由入場開始就保持住閉氣,順勢用劍傘去將大鼻一併刺死。
 
「喃吟哆咈……」大鼻身子僵硬,倒了下來。
 
「咻──」我用鉤傘抓住一條樹枝,拉住自己上去。
 
在我從大鼻的氣體冒出的瞬間,艾匡驚呆了。
 
來到和她同一水平的位置上,我伸出一隻手向她:「落去未?」
 
「鳥嘴先生……」她伸出手捉我半邊身。
 
待下面的氣體散得七七八八,我再用鉤傘帶著她回到地面。
 
「神器啊……」羅沙直勾勾地,盯住我傘子。
 
「等陣……小柴斯。」艾匡一落地,就注意到羅沙身後的小狗,正吐著大舌頭喘氣,很辛苦的樣子。
 
她拿出自己的水袋,將水倒在小狗的臉上。

 
121
 
給水沖洗過的小柴斯用力搖搖頭灑走水珠,回復那精靈醒目的狗樣。
 
「你點可以完全唔為意隻狗……」楊良責怪羅沙。
 
「噫,狗又唔識咳……咳。」羅沙咳得臉紅耳赤,說:「By the way,咩氣體嚟,有冇毒?」
 
「鳥嘴先生點解你會喺到……?」艾匡用那沾著污泥濁水的手擦擦眼角。
 
「你有危險嘅時候,我總會喺附近。」我將傘子收回背後。
 
「原來你兩個真係識……」楊良有些少訝異,他到這一刻才相信。
 
「你對……呢?」艾匡伸出手指,應該想指那對消失的黑翼。
 
「快啲返去先,呢到唔太安全。」羅沙將連衣衫帽戴上,急著步回去。
 
我和艾匡跟在他們兩個後方,方便一路對談。
 
「因為一啲事情,我暫時唔會飛到,咁你?接近半年時間,生活成點。」我知道她肯定過得不好,但我還是想問。
 
「好似你見嘅咁。」艾匡抿抿嘴。
 
「艾匡,你哋今日出去有冇搵到咩食物?」楊良問。
 
「得啲野生小藍莓。」艾匡答。
 
「原本可以用石仔打到隻麻雀落嚟食嘅,但係小柴斯無啦啦吠咗下,嚇到隻雀飛走埋。」跑最前的羅沙,說。
 
「咁無計啦,大家今日可能又要捱餓。」楊良的語氣沒有婉惜,好像早就習以為常。
 
回到那個小部落,他們把今天的戰利品從布袋倒出,合共二十顆左右的藍莓,基本上全村人分三顆吃,晚餐就完畢了。
 
他們的組成合共八人,聽說全都是從寬恕營逃出的少男少女。
 
我的到來,倒是麻煩了艾匡要介紹我。
 
最主要原因,是我的打扮太突出。
 
這樣驀然出現在他們的地方,應該會嚇到。
 
在日落下沉,昏暗來到時,我和艾匡坐在外面一塊大石上聊起來。
 
沒想到艾匡的第一句,就說:「鳥嘴先生……喺外面生活係好自由,但比想像中辛苦同險惡。」
 
「我想聽你講下。」我說。
 
「一開始我識到個朋友,我有同佢講過下,我做過公主,仲有學過帝王學嘅事情,佢就問我仲有冇興趣做「王」……我當然答無啦,咁難得拋脫到皇室,我仲想繼續無憂無慮。」
 
艾匡接續說下去:「我哋去到銅鑼灣就分開咗,我搵過唔少工,但可能見我係女仔,都無請到我,每日成百幾人搶一個工作機會。我喺條街到無目的咁徘徊咗一段日子,突然間,某日有個教會好好心咁,派食物俾流浪街頭嘅我,我就接受咗佢哋救濟一段時間,只要定期入教堂,聽佢哋喺教會傳道就得。」
 
「咩教會嚟?」我的經歷告訴我,教會什麼的都不是好東西。
 
「叫「天環教」。」
 
「一聽個名就知唔簡單。」我暗笑。
 
「的確係唔簡單……有日個主教邀請我去西環區嘅大教堂,接受咩咩祝福,定唔知咩咩儀式,總之佢話做完會有麵包食,我就滿腦麵包咁過咗去西環區嗰邊……」
 
「去到中咗伏?」
 
「我飲咗佢哋俗稱嘅聖水就暈咗,一醒就運緊我上山。」
 
說著聽著,我們兩個都躺了在扁平的大石上,仰望今夜的星空。
 
「最後點走?」我雙手放在後腦,當作枕頭。
 
「入面有個規矩,喺競技場同人打,贏咗就可以走。」
 
「然後,你贏咗?」
 
「嗯,我教埋其他人點樣對付敵人,但走到嘅,十隻手指數得哂……」艾匡轉頭望往正跟女生聊天的楊良,說:「阿楊佢就係俾工作中介呃上山,同佢講緊嘢嗰個女仔就係俾父母賣上山,仲有好多好多唔同渠道……令我哋覺得夕鯨國,比想像中恐怖。」
 
「呢個就係你哋出嚟嘅原因。」
 
「唔……嗰班捉人嘅有權有勢,倖存區咁細,同佢哋相遇只係遲早嘅事。」艾匡點頭。
 
「咁你哋宜家,就決定長住喺到?」
 
「嗯。」
 
「咁艾寶琳?」
 
艾匡像把家鄉遺忘已久,我一道出艾寶琳三字,她的眼框就凝固住:「艾寶琳……已經俾艾康控制住。」
 
「你知道,你避唔到一世。」我說。
 
「唔。」艾匡合上眼皮。
 
和艾匡聊著聊著,她便在微風之下捲起睡意,不知不覺睡去。
 
我想沈子帝應該不會那麼快辦好電波發射站的事,所以這幾天應該會留在這裡,陪艾匡一會兒。
 
當初拋下她一個在港島區,著實有些危險。
 
幸運的是,她身上留著白魂某些特質,可能日常想法偶爾有點傻,但重要的事情會懂得深思熟慮,論到行事勇氣心裡可能會帶點畏怯,但從不流露退縮之色。
 
我見這裡的人,可能都因為寬恕營的經歷,使得每晚睡不好,頻頻在屋內發出輾轉反側的聲音,也只有艾匡能十秒入眠。
 
一晚過去,除了狼叫聲、蟬鳴聲,都沒什麼大礙。
 
我自己坐在部落附近一顆樹上休息,位置是可以看到艾匡的。
 
艾匡她一早醒來,就找個小鐵桶捧水洗臉。
 
她一大早醒來,就跟看守閘口的同伴打招呼,然後握住木矛行出去。
 
好奇她去哪裡的我,打個呵欠後,就落樹跟過去。
 
艾匡在叢林裡行走,一邊欣賞著大自然早晨之美的同時,亦一邊留意周圍會否有食物。
 
走了好一會兒,他都只在某樹根旁找到蘑茹。
 
之後,她在周圍的灌木花草裡找吃的,我見她這樣子不是辦法,便主動現身教她一些東西。
 
奎斯可能有教過她基本的獵人技巧,但實際操作上她要學一學。
 
「艾匡,你幾耐無食肉?」
 
「鳥嘴先生?我都唔察覺你喺後面嘅?肉啊……」艾匡一邊細想,一邊吞喉:「我好似由離開艾寶琳之後就無食過……」
 
「拎木矛嚟。」我伸出手。
 
「做咩啊?不過鳥嘴先生,你食唔食蘑茹啊?」除了木矛外,她滿心歡喜將自己唯一摘來的蘑茹給我。
 
我抿笑:「矛就夠。」
 
拿上木矛後的我,在地上撿了塊有尖角的石頭,在矛端的位置把它磨成最鋒利。
 
大概,快速磨了五分鐘,將木矛磨得足夠尖,可以稍為刺得入樹皮外層,就拍拍眼前見到的老樹。
 
「嘟嘟──」這顆樹是實心的。
 
「嘟」這顆也是。
 
「做咩啊?」艾匡看得一頭霧水。
 
「如果你敲樹聽到入面係空心嘅話,就好可能代表入面有蟲。」我為她講解。
 
「咚……咚……」找到了。
 
「呢顆!」艾匡都聽得出。
 
「嗯,下一步就係將樹皮剝落嚟,喺樹身睇落腐蝕咗嘅位置入手,會易少少。」在找到腐爛的蛀口後,再用木矛撬起整塊樹皮。
 
「咔……咔……咔咔……」
 
一旁的艾匡,觀看得十分入神。
 
「啪」樹皮甩落了,呈現一個被蟲蛀掉的空心口。
 
「艾匡,仲有冇藍莓?」我掌開手。
 
「有啊。」艾匡把數顆藍莓給我。
 
一拿到藍莓我就徒掌將它們捏成渣漿,艾匡的表情都被我捏住一樣皺眉瞇眼。
 
我將甜美的藍莓果漿,塗到樹身露出的空心位置。
 
「甜嘅果實係最吸引昆蟲。」把藍莓漿完全塗上後,我舔了下指尖。
 
不一會,一條肥大的蛀木蟲便緩緩移動到藍莓漿的位置,出現在我們眼底下。
 
「蟲啊!」艾匡指住。
 
我馬上將牠捕捉,兩隻手指捉住蟲子軟軟的頭部拿出。牠就在我兩指上掙扎蠕動,樣子有些少嘔心,但不要緊,牠價值很大。
 
「鳥嘴先生……你唔係諗住將蟲當肉俾我食啊……」艾匡言下之意,自己鐵定不會吃的。
 
「唔係。」我淺淺一笑,將蛀木肥蟲刺入到木矛上:「只係跟隨緊食物鏈嘅法則,你想食到美味嘅烤肉,就要從最微不足道嘅生物上開始。」
 
「你想用啲蟲……」艾匡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吸引其他動物?」
 
「係,不過一條唔夠,氣味唔夠強烈。」我把木矛拋回給艾匡,說:「你繼續用我方法,搵多幾條返嚟。」
 
「知道!」說畢,艾匡就轉敲敲附近的樹木。
 
如是者,艾匡一找,就找了一個小時,直至她的小布袋放了五、六條活蟲。當然,幼蟲也不只是有一款品種,你運氣好的話直接就能從葉子上,找到正啃食植物的昆蟲。
 
我就坐在一顆倒下的樹幹上,看著艾匡。
 
「鳥嘴先生,已經收集夠啦。」艾匡摸摸一凹一凸變化著的布袋,逕自猜起來:「我估入面無七條、都有八條呱?」
 
「放喺地下。」我點頭,說。
 
「喔……」艾匡沒有猶豫,就放下布袋。
 
「噠」我一腳踩落布袋上,袋裡的幼蟲蠕動得更為厲害。
 
直至我連踩數腳,牠們才在裡死透。
 
我一打開小布袋艾匡就一副厭棄的樣子,因為入面一片慘況,可以用血肉橫飛來形容。
 
「氣味好夠,應該足夠吸引到小型動物。」我舉頭,回望林間四方:「艾匡,邊到比較多雀鳥出沒?」
 
「呢到,跟我嚟。」艾匡領路帶我跨過小溪,踏上小坡。
 
去到一片偏高的山地,那邊鳥兒的叫聲可謂四方八面都有。
 
我將布袋裡那堆幼蟲屍體拿出放到地上,再讓艾匡給我拔些木枝和幼樹藤給我,這些可以製作一個簡單的捕獸籠。
 
全程我用口,艾匡用手腳去實踐。
 
籠子不用太複雜,用木枝砌成一個正方型,樹藤用來紮穩籠子的結構,底面不用弄,因為要為小動物留一個入口。
 
準備就緒,就將幼蟲餌食放在籠子下,然後將小籠子的其中一邊,用一塊綁住長樹藤的石頭墊住,然後握住樹藤躲在一邊耐心等候。
 
「準備好哂!」艾匡握住樹藤,望向身後的我。
 
「過嚟,宜家就係一個獵人,最基本嘅條件……」我和艾匡躲在一個小草叢裡,兩雙眼睛注視著捕獸籠:「耐性。」
 
在叢林工作了一會的艾匡,很快就展示出白裡透紅的肌膚。
 
但抿住嘴的她臉上帶住喜悅,完全不覺得辛苦和炎熱,更沒因為蚊子感到煩躁。
 
微風輕輕拂過艾匡的臉頰,彷彿也在為這小姑娘撥扇。
 
「吱……吱吱……」良久,一些麻雀飛鳥逐漸在附近的樹木上徘徊。
 
「佢哋已經注意到,宜個時候要小心,郁都唔可以郁。」我小聲地說。
 
「好。」艾匡全神貫注。
 
「吱!」一隻白頭鵯飛到地上,小腳一跳一跳的走近籠子:「吱吱……」
 
「……」
 
「吱!」跳入去了。
 
「艾匡。」我輕輕拍她膊頭。
 
「唔!」一直握緊住樹藤的艾匡,一手拉走石頭。
 
原本墊著小籠子的石頭一被拉走,籠子就自動下降,將出入口關閉。
 
那隻白頭鵯立即嚇得在籠裡胡亂地飛,而艾匡則興趣得從草叢跳出,大大聲地「耶!」。
 
「鳥嘴先生,捉到一隻啦!」艾匡跑過去查看籠子,回眸望我:「你睇!」
 
望見這個畫面,
 
不知為何……
 
內心有點恩惠。
 
就好像替代白魂,看這位小公主的成長。
 
「唔錯。」我拍拍掌,從草叢行出:「不過,你嚇走哂其他雀鳥呢。」

 
122
 
「宜家點處理。」艾匡蹲低身子,看著籠中鳥。
 
「用你手上嘅矛了結佢。」
 
艾匡收拾一下情緒,深一深呼吸,將一隻手伸入籠內按住白頭鵯,不讓牠活蹦亂跳,然後木矛對準其脖子,合上眼睛用力刺入。
 
「吱…」白頭鵯發出微弱的叫聲。
 
我可以看到,艾匡的手還微微地顫抖著。
 
當她再次張開眼時,白頭鵯經已斷氣。
 
「做咁多嘢……就係為咗食佢嘅一啖肉。」艾匡雙手捧起那隻死去的白頭鵯。
 
「無咁簡單。」我說。
 
「係?」艾匡抬頭望向我。
 
「呢隻雀,頂多係隻小型動物,食完都唔會飽,會白費之前準備咁耐嘅心機。」
 
「我哋應該繼續落去?」
 
「嗯,係時候引食物鏈嘅中層埋嚟。」
 
接下來,我帶艾匡尋找有爬行類腳印、野生動物糞便的地方,因為這兩種跡象通常代表附近有中型爬行哺乳動物生活,只要將鳥屍放在地上,其腐臭的味道很快就會吸引到鄰近動物。
 
最終地點,我們選擇在大潭水塘那邊。
 
同樣地,只需耐心等候獵物上門。
 
半個小時後……
 
周邊草叢發出一些騷動,一隻我很少見的爬行動物,從沿岸地區悄悄跑來,接近著暴曬下發臭的白頭鵯屍體。
 
牠外表像獴類,頭尖尖,尾長而蓬茸,皮毛為灰褐色,肩部有長白條紋。
 
「食蟹獴?」更讓我意外的是,艾匡居然知道牠的名字。
 
「你知係咩動物?」
 
「我以前喺皇室讀書嗰陣,讀常識科都見過下……」艾匡考究地托著下巴,說:「好似算係咩稀有動物嚟……」
 
「如果就算宜家見到熊貓,佢都會死喺我手下。」我在面具底下泛起一絲銳利目光。
 
「居然會食熊貓……」艾匡驚愣地細喃。
 
「唔係你餓死,就佢餓死。」我輕推一下艾匡的背脊,讓她出去狩獵那隻食蟹獴。
 
我跟在艾匡身後,一路提醒她:「慢慢接近,如果對擲矛無信心,就偷偷行到就近先出手。」
 
艾匡合上嘴唇,以極其無聲的潛步,偷偷走近到食蟹獴的後方。
 
可惜她將要舉矛動手之際,地上的影子動作交替,將食蟹獴嚇到了,牠快得像箭般溜走。
 
「啊……」艾匡張著嘴,白白看著牠跑走。
 
「艾匡,下次動作快啲,就算偷襲失敗都即刻準備plan B。」預早一步拿出鉤傘的我,對著直線逃跑的食蟹獴射出鉤抓。
 
「咯咯咯……!」被勾住的食蟹獴發出詭異的叫聲。
 
我按一下回收的鈕,鉤抓馬上將牠整隻拉回來,任牠如何用力抓地都逃不開,被我接續用劍傘斬殺的命運。
 
「嗖──」
 
拉回來後,我瞬速將食蟹獴上下半身一分為二。
 
「大概就係咁。」我將勾住食蟹獴上半身的鉤抓,吊在手上給她看:「再難啲大型動物就未係你應付到,暫時你同你同伴食宜類型大小,都足夠。」
 
「一大早好多謝你,鳥嘴先生。」艾匡彎腰把食蟹獴下半身撿起。
 
「返去吧?」我望望太陽,時份都不早。
 
「嗯。」艾匡點頭。
 
回去後,成功打獵食蟹獴的艾匡,引來同伴歡捧。
 
我想肉的滋味,實在是無價。
 
他們八個人雖然分得不多,但全部吃得津津有味,原本又累又頹的精神,好像振作起來。
 
「艾匡啊,你又會咁好彩嘅?」羅沙正舔著腿骨。
 
「係鳥嘴先生教我嫁,打獵唔一定要搵到目標嘅本體,我哋可以引佢出嚟。」早已吃光光的艾匡,說。
 
「點引?」大家都提出同一疑問。
 
艾匡抬頭瞧向不遠處樹上休息的我,然後笑著傳授我剛才教她的一切。
 
整個小部落的人圍在營火前,耐心聽完艾匡一步一步的說明後,更即時分出了不同的崗位,例如一些人去採集小果實、一些人收集樹藤和木枝等等。
 
在野外生活的好處是,大家為了生存,都會好好的分工合作。
 
很快地,大家都學會了一些狩獵技巧,分頭工作去。
 
為的,可能就是再次嚐到肉的滋味。
 
見他們散去,餘下艾匡一人在營火旁邊,我邊走過去:
 
「你做咗佢哋嘅小小領導人咁。」
 
「係你教我。」艾匡說。
 
「話說嗰隻獴嘅腺體喺邊?」我問。
 
「腺體?」艾匡不明白。
 
「類似分泌激素荷爾蒙嘅一個器官,無論人類定動物身體都有。」
 
「我哋掉咗啲內臟俾小柴斯食。」
 
「嗰隻狗?佢宜家喺邊。」
 
「要搵搵,羅沙啱啱好似無帶佢出去。」艾匡幫手一起尋狗。
 
艾匡尋找東西的風格,是呼喊牠的名字那一種。
 
我尋找東西的風格,就單純習慣用眼睛。
 
「汪!」小柴斯的吠聲,在深處一間臨時辦公室外。
 
那間臨時辦公室,跟地盤那些差不多。
 
牆板的生鏽暗示了它的年齡,而門口有個鎖頭,就像告示我永遠不會得知裡面的秘密。
 
小柴斯就像隻看門狗一樣,坐在這裡吃著牠的內臟大餐。
 
「原來你喺到!」艾匡聽見聲音都趕來了。
 
「汪汪!」小柴斯高興地吠著。
 
「鳥嘴先生,你要嘅腺體係……」艾匡的手指在小柴斯血淋淋的內臟大餐裡翻來翻去。
 
「嗚咕!!」這激怒了小柴斯,使牠咬住艾匡的手腕。
 
艾匡馬上縮開手:「啊…」她對小柴斯的行為一臉愕然和問號。
 
「腺體係呢個。」我伸手將腺體直接拿出。
 
「脹卜卜咁又幾得意……」艾匡覺得。
 
「有咗去,又可以做第二啲嘢。」我站起、轉身走。
 
「汪汪!!!」小柴斯覺得我偷了牠的食物,馬上跑到我前面將我攔住。
 
「隻狗咁有靈性……」
 
「佢仲好好笑嫁,平時係個喜劇演員嚟,好醒目。」艾匡說著說著又要摸牠一下,即被小柴斯反咬她一口:「……啊。」
 
「既然你咁鐘意食,就俾你。」我將腺體拿到小柴斯的嘴邊。
 
小柴斯貫徹狗兒的本識,先嗅嗅靠近鼻前的東西,可惜牠嗅完之後,馬上擺出一副「狗也不吃」的模樣跑走了。
 
「鳥嘴先生,呢啲腹體有咩用?」艾匡問。
 
「吸引哺乳動物,雖然得一個應該唔夠用,氣味好快就揮發,但都唔好哂。」我將腺體拋到一條樹枝上,把它吊在半空一會兒。
 
「唔……」艾匡抱著手,點點頭:「即係以後拆動物嗰陣,多一個步驟。」
 
腺體小劇場結束,我們又回到那休閒的日常。
 
反正這裡不是倖存區,不需要虛假的生活時間表去規範自己。
 
只要不餓死自己,
 
就行了。
 
我們一起打著午盹,可是艾匡中途被惡夢驚醒了,連同我一同被弄醒。
 
我見艾匡一醒來,就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發惡夢?」我直接問。
 
「……係。」原本躺著的她,轉為坐著。
 
「關於咩?」
 
「關於我喺寬恕營嗰陣……」艾匡低住頭。
 
「你已經脫離咗。」
 
艾匡抱住雙膝:「不過殺嘅人記憶,係跟一世。」
 
「結果係,換嚟你仲生存緊。」
 
「其實……我當時都唔知自己點做到。」
 
「係?」
 
「同人對決宜種事,以我本身嘅性格係應該驚、應該畏懼、應該退縮……」艾匡默默凝視住自己雙手:「但係出奇地,我無咁做到。」
 
「反而仲好勇敢。」我說。
 
「我有時會諗緊……到底係咪白魂大叔俾勇氣我……」
 
「咁你當時係點諗?」
 
「我當時會代入,如果係白魂大叔嘅話,佢會點樣面對呢個情況?」艾匡說起他的時候,又不自覺帶點強顏歡笑:「然後,我就會好似獲得佢嘅勇氣、佢嘅力量,佢嘅衝勁,或者拎住把劍嘅時候,我先會真正咁體會到佢嘅劍魂,係從未離開過。」
 
我沉默了會,說:「事實上,你係佢唯一一個閉門弟子,全個世界入面,得你一個識得用白魂嘅劍術,有時候人會某程度咁,繼承咗離去者嘅一部份嘅精神同遺志。」
 
守護艾寶琳……
 
大本營。
 
我會心一笑,向艾匡說:「呢啲,就係所謂嘅成長。」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