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帶有我說不出的苦澀。

「夕鯨國......仲有冇人提及過南面......」聶一凜那雙失去光澤的目光,略微放到我身上。

不知怎地,我不想告訴他真相,不想告訴他......

人們是多避忌港島南,特別是戰爭。

但我還是,如實告之:「無。」





聶一凜點點頭,沒說些什麼,然後沉默下去。

「喀啷......喀啷......」車廂外,竹三草正在外面正用耙子,將病者的屍體清理到一邊去。

我見聶一凜沒言沒語,便行出車廂看看竹三草有什麼要幫忙。

「洗唔洗幫手?」

揹有大弓的竹三草停下手,視線瞧向那座高高的屍山:「火。」





我拿出火傘,往病者的屍體堆一噴,特別是一隻當中的吞肥。

「蓬~」的一聲,互相堆砌的病者屍體便沾上了火焰,吞肥受熱流出的油脂,使得火勢更為旺盛,轉眼間幽幽暗暗的車廠,便亮起了猩紅的火光。

「夕鯨國先進咗咁多?宜把係......」竹三草被這把黑科技迷著。

在屍體都惹上烈火後,我就找來一根木棒傳火,將其餘山高的屍堆一併燒了:「我喺一位神秘商人手上買返嚟,代價係一個人情。」

傘子奇特,但燃料可貴,要節省一點用。





「真係方便......」竹三草視線從火傘,移動我身上看:「病獵,你點稱呼?」

「M。」

「第一次入嚟?正常經歷過嗰場戰爭嘅人,都唔會敢返嚟宜到。」

「嗯。」我觀望車廠的天花,說:「呢到比我想像中嘈。」

車廠入口的大閘外,滿是病者的狂笑、叫囂、吼叫聲,如在耳朵二十四小時不停轟炸,少一點理智,都受不了這種環境。

「好快你就會習慣。」竹三草跟我一同望向閘外。

「你哋唔驚,道閘仲有一日爆開?」

「外面最近道閘嘅仲只係大眼、竊屍賊、大耳、吞肥、病爪、病嘴呢幾種,好穩固,但如果係舌女、病獸、病牙、舞者呢幾種,佢哋對建築物都有一定程度嘅破壞能力,我哋就會主動開閘應戰,直至外面最前排嘅,都係對道閘無威脅嘅病者。」





說著同時,我望向竹三草不久前開閘用的那條懸吊鐵鏈。

那條鐵鏈應該是機關式的設計,一旦拉下就會使大閘打開,同時會隨時間再慢慢關閉。

我們處理完屍體,也不過是半小時的事,不過這少少的工作,卻令我異常頭暈,是今日消耗太過多的體力嗎?

答案,竹三草很快就告訴我:「你眼睛充緊血......」

「我都覺得好乾......」或許是對著火堆太久。

竹三草想了想,續問:「......有冇頭暈腦脹,呼吸不暢?」

「有少少。」





「你應該吸入咗神經毒氣,跟我嚟。」竹三草很快下了判斷。

「毒氣......」我回想。

我在黃竹坑道過來時,的確被一隻大鼻釋出的氣體沾到了全身,但全程閉氣沒有吸入,且盡快逃離了氣體範圍。

看來我就在那刻,惹上了神經毒素。

「係大鼻。」我跟竹三草異口同聲。

幸有竹三草一提,我才沒把毒氣影響當作疲勞。

我跟著他,走到第六列的車,入面堆放滿滿的醫療補給品,有止痛藥、嗎啡、腸胃藥、生理鹽水、繃帶、麻醉藥、止血帶、消毒酒、燙火膏,骨折板等等,一應俱全。

「放心,大鼻嘅毒氣對我哋嚟講只係家常便飯,處理過唔少次。」竹三草調較好車長室的椅子,讓我坐下來:「坐低。」





雖然他執照上的職階,只是最下級的「病獵」。

可是這種戰場老兵的口吻,卻可靠得我自覺地坐下,給他醫治好。

「睇你徵狀,應該係吸咗輕至中量嘅毒氣,可能係沙林,可能係美曲磷酯。」竹三草拿起瓶透明的藥劑,為我進行皮下注射:「我幫你注射少少atropine......」

我看著液體慢慢流入我胳臂內,問:「......你係個軍醫?」

「喺宜一個地方,就算你唔識醫人,都要變到識醫人。」注射完畢後,竹三草用棉花按住注射的位置:「撳住佢。」

「完?」我按住棉花。

「完,宜到所有嘢,只係為急救而設。」竹三草把藥劑收好,就行出車長室:「好好休息陣吧,M,你能夠嚟到宜到,應該都唔易。」





「唔該你......竹三草。」我向他道謝。

他點頭,眼角從我身上移開:「唔。」轉身往車廂盡頭走去。

經過一天的疲憊,我的睡意亦被車長室舒適的椅子折服,很快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模糊醒來的原因是他人的腳步聲。

「哐哐......哐哐......」不知是誰,行走在我這輛醫療列車的車卡內。

打開門的是個魁梧奇偉,鬚眉濃密的男人。

他卸下了在戰場時,那一身保護鎧甲和頭盔,餘下一副精鋼般結實的肌肉,肉體上的每條疤痕,像是說明他過去的戰績。

他是副會長,秦狩。

「聽竹三草講,你吸入毒氣,用咗少量阿托品。」秦狩握起明為阿托品的透明藥劑,往玻璃瓶子裡凝視。

「好返唔少。」我答。

「但宜到任何一樣嘢,都只會留俾戰士用,證明你嘅價值......」他放下藥瓶,以那戰士般的犀利眼神直視著我:「病獵大師。」

我點頭,開始明白他的意思:「有嘢我可以幫到手?」

秦狩轉身起行,我從椅子上站起,跟在他的身後。

他披著件陳舊的厚披風,模糊印有「南征聯合」四字,應該是非戰鬥狀態時的輕便裝扮,看得出有一定歷史。

秦狩把我帶到一輛,似是負責軍備情報的列車,入面全是港島南不同建築物的平面圖,諸如香港仔運動場、香港警察學院、環匯廣場等,甚至是攻入的方法,都用鉛筆紀錄下。在車頭的工作檯擺放的,則是全個港島區的地圖,跟博海德給我畫那一份差不多。

「我都有份差唔多。」我拿出博海德送我的地圖。

「博海德?」秦狩看一看地圖的筆跡,就認得出是他:「佢仲同蒙柯亞每日鬼混緊,定已經放棄咗病獵嘅事業?」

「一半一半。」

「前線唔需要懦夫。」秦狩的話語中,似乎對博海德他有不滿。

大概,他是我在港島區目前為止,見過氣場最強的人。

「你需要我幫手嘅地方係?」既然一場來到,我亦不打算兩手而回。

「有聽過,「四凶獸」?」秦狩雙手插腰,盯著地圖。

我直說:「無。」在這些高手面前,就無謂裝懂了。

「火、風、水、地,港島區現時有嘅凶獸,分別有宜四種元素。所謂「凶獸」亦即係「病獸」嘅進化,進化原因可能係食過無圬嬰,而演變成特殊嘅存在。」

「你咁講得......」我抱手,問:「佢哋特別難對付?」

「極度困難。聯合所有大病獵都未必對付到,需要大量病獵去討伐。」

「既然要好多人,點解淨係同我講?」

秦狩稍稍低頭、揚嘴:「我唔知宜家病獵協會變成點,但你晉升做病獵大師嗰陣,無人同過你講?」

「係?」

「病獵大師,有權召集所有病獵針對單一任務出動。」

「瑪希......」秦狩搖一搖頭,續說:「總言之,你記好宜三個範圍,摩星嶺、大浪灣、奇力山,分別係三隻凶獸嘅去向。」

「你係點樣知......」他們七人,一直駐守這裡,消息應該不靈通才是。

「曾經有隻詭人闖入過嚟車廠宜到,聲稱自己係病者國度嘅使節,代表「咿叮」嚟談判。」走入列車,無意聽見我們對話的姜河冥,代他答:「我哋將佢捉起嚟,日以繼夜咁拷問咗半年,拎咗大量病者國度嘅情報,佢先至斷氣死。」

從短短的話語間,我就感覺到秦狩他們一行人等的鐵腕作風,極為強硬和凶狠。

「咁仲有隻凶獸嘅位置?」我望望地圖,三隻凶獸的位置都很遠:「唔係應該有四隻?」

「仲有一隻,佢叫「古格魔達」,喺好早以前,已經因為亂闖倖存區,俾瑪希收服。」

古格魔達......

這隻凶獸的名字,白鯨的回憶中也有過。

是那隻皮甲呈赤紅的病獸......?

不,按照秦狩他們的說法,是凶獸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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