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早。

經歷過狂風暴雨的一夜,迎來風和日麗的早晨。

晨光從積塵的窗戶,依稀地透射入來。

我坐在苗俊的床上,凝視他收藏於抽屜的軍牌。

「西城薈
紫荊軍




第七旅 中校
苗俊」

短短幾隻字,足以道出他的身份。

人們流傳的西城秘密,似乎千真萬確。

舊政府在港島的西方,建立了一個名為「西城薈」的倖存區。

但為什麼,即使長途跋涉喬俊也要帶著女兒逃到東面?大浪灣和西面可是一東一西,路上要橫跨不少障礙。





而且以軍階來說,中校也不算低。

我眼睛又移向另一隻手,那隻手握著喬文軒的軍牌,他的軍牌比較難找,藏了在鞋子中。

「西城薈
紫荊軍
特殊暗殺部隊
喬文軒」





「特殊暗殺部隊......」我輕輕捏住他的軍牌:「佢應該係被派嚟追殺苗俊......」

我將兩人的軍牌收好,行到窗口前俯視下面的艾匡。

汗流浹背的她正在小花園下,用鏟子埋好苗家兩人的屍體。

挖土和埋葬了整個晚上,工作差不多結束了。

「艾匡小姐,像杯水吧!你成晚無休息過。」富林比比拿出一杯水,雙手遞給艾匡。

艾匡語氣淡然:「多謝。」她將鏟子插入泥土,接過水杯骨嘟地喝下。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其實悲劇可以避免,如果雙方溝通足夠。

但上帝發明「人性」、「欺騙」、「疑心」,不是純粹的裝飾,也許我們生而為人,有些事情注定逃避不了。





整頓好行裝、整理好心情,我們就趁天尚早出發。

回家的路上,大家比昨日沉默了。

富林比比特別喜歡抬起頭,觀察我和艾匡的表情。

「呢個,先係真正嘅冒險吧。」俯首的艾匡,稍稍望向我:「鳥嘴先生。」

「嗯。」我答她。

艾匡點頭,又望回地面。

我的手不自覺的,想搭到艾匡的膊上。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手放到她的膊頭。

「至少,我會陪住你擋,呢個世界嘅殘酷。」

艾匡擰了一下鼻子抽泣:「嗯。」

我們由原路返回,可能是上天見我們累了整晚,這一趟沒給我們經歷些困難的事。

因為大家多少都有傷在身,我讓他們跟我一起回到病獵協會,接受一下檢查。

來到鯨寨的關口處,我一如既往呈出病獵執照,就能快捷順利通過,到那厚厚的圍牆內。

鯨寨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個貧瘠之地。

人們平日都是了無生氣地,坐在街邊虛度光陰。





但今天有些特別,來了一位懂得搞熱鬧的人。

「各位!各位!我係區外嘅小商人,王達尼!」他和員工走在大街上,像競選團隊般宣傳:「請記住我個名,嚟緊希望有機會幫助到各位!咩就業啊、搵屋啊、生仔結婚、創業,搵我就得。」

是王達尼,他果然展開了管理人的選舉計劃。

有個穿得輕涼的老伯,聽得不耐煩了:「我只係要錢啊~你有冇錢呀?」

「錢我就無,不過我有免費午餐呢,我就有!」王達尼要展開小恩小惠的攻勢了。

他彈響了手指,員工就從帶來的食物盒,拿出一塊塊麵包:「邊個叫得出我個名嘅!我即刻派俾佢!」

「王、王生!!」老伯馬上在他旁邊下跪。





「係叫我個名啊。」王達尼重申一次。

「王!王達尼!!」老伯舉起雙手,不斷跪拜。

王達尼向後面的員工,做個眼神的示意,老伯隨即獲得一塊麵包。

「哈啊!」老伯馬上將麵包放入口大咬,吃得極為滋味。

「王達尼!」小巷又有兩名年少男女,特意跑過去大喊。

「派!」王達尼繼續指示員工。

不知不覺間,鯨寨充滿了歡呼聲:「王達尼!王達尼!!王達尼!!!」

「叫我個名!繼續叫我個名!!大聲啲!」王達尼不斷以手勢,示意人們高聲大叫他的名字。

「王達尼!王達尼!王達尼──!」十足邪教。

「王達尼!」富林比比見到有麵包派,都衝過去喊上一份。

「居然係王達尼先生!?」艾匡對於會在鯨寨遇到王達尼,感到不可思議:「我印象中佢好似住喺巴爾市......」

「佢嚟緊想做倖存區嘅管理人,拉攏緊民心。」我交代出。

「原來係咁......」

「過去打聲招呼?」我問。

「好啊。」

「嚟嚟嚟!永不落空!」他的員工忙過不停。

王達尼則被貧民們托起全身,只憑雙腳前前後後的踏著,彷如跳舞一般:「繼續叫我個名!叫我個名!」

由於群情洶湧的關係,我和艾匡一時之間都不能接近王達尼身邊。

待到麵包派完, 才雲屯鳥散,那些托起王達尼的貧民們,立即將他放下,害王達尼腰部摔了一跤,久久未能站起。

「啊......你班仆......」王達尼按住腰部。

我行上前,伸出隻手扶他。

「噫?」王達尼見到不知誰伸出的援手,覺得莫名感動:「你係......」

「同鄉。」我答。

他一抬頭,便見到我和艾匡:「原來係同鄉,難怪咁有良心扶起我。」

「收買人心?」我望望周圍,都在大口吃麵包的人:「呢招幾好洗。」

「係幾好洗,不過唔可以日日洗,如果唔係佢哋就會覺得係應份,當係一開始俾少少甜頭佢哋先。」王達尼的視線,在我和艾匡之間遊走:「你兩個去完邊嚟?」

「無啊,純粹喺區外行下。」艾匡抿抿一笑,隱瞞事情。

「去食個AA制嘅飯?難得遇到大家。」王達尼邀請。

「可以,但我無籽。」艾匡說。

「我都無籽。」我跟艾匡一樣。

「吓?即係要我請......」王達尼轉身,說走就走:「下次你哋有帶籽,我哋再約過。」

「......」我和艾匡愣住。

「講下笑啫~你睇下你哋個樣。」王達尼又忽然轉身,雙手分別搭住我們膊頭:「食咩啊,我請。」

「我比較推薦巴爾市嘅「富林美食閣」!」說到吃飯,富林比比要開腔了。

「富林閣?等陣,你係咩嚟......」王達尼俯視著富林比比。

「咩叫咩嚟!!我咪係個係人囉!!」富林比比甚為激動,說:「你要去邊食飯呀!四星級以下嘅餐館禁止進入!!!」

「M,佢係......」王達尼想我介紹。

「富林比比,一個奇怪嘅細路。」我用最短的字句介紹完。

「仲漏咗少少,同時係天環區嘅美食家。」富林比比對「美食家」稱號很執著。

「等陣......富林......莫非你係......」王達尼好像知道些什麼,表情微愕:「飲食界龍頭,富林大比嘅仔......」

「正確!」富林比比舉出姆指。

「咁一定要去你介紹嘅餐廳試下喇。」王達尼伸出手,介紹自己:「幸會幸會,富林比比先生。」

富林比比拿出白毛巾,跟王達尼隔著毛巾握手:「幸會。」

畫面一轉,我們四人坐到「富林閣」的餐館中。

因為富林比比是太子爺,他一進店舖就不少員工客氣地招待他。

「富林比比少爺!今日咁有食福,過嚟巴爾市分館嘅!?」富林閣經理像狗一樣,提問時保持彎腰姿態。

「我要測試下你哋嘅廚師,有冇退步到。」富林比比揮一揮手,指示經理:「俾間廂房我哋坐。」

「係係係!各位請跟我嚟。」經理連帶路都保持彎腰。

「喂......M,你喺邊到識到呢位公子哥?佢係天環人嚟。」王達尼跟我悄悄話。

「我都唔記得,我只係知佢招惹咗唔少危險俾我。」

來富林閣吃飯的人,算不上很多。

這店舖位於巴爾市中心地帶,以名貴中菜為主調,吸引當地的富人。

店舖傳統的中式裝潢,紅當當的牆壁和大燈籠是少不了,當然也有一些龍類的雕像。

「各位,今餐唔收錢嘅,請慢慢揀要食咩。」經理放下餐牌,微微一笑。

「既然富林兄弟你係主人家,對食物又有一定研究,就不如你發板?」王達尼很懂人情細故。

「好,就先嚟個麻婆豆腐,我唔要食到肉筋,小豆腐粒唔要易散。」富林比比要點餐了。

「好嘅,仲有呢?」經理抄下食物名字。

「再嚟個,四川香辣水煮魚,我要飲完係出到汗,心胃脾都暖嗰隻。」富林比比續說。

「收到!」

「係咁多。」

「哇,富林兄弟真係一表人才......」見經理走了,王達尼就開始打探風聲:「你遲啲係咪會繼承父親嘅業務?」

「Nope。我要做一個美食家,對於father嘅生意,我係無咩興趣。」富林比比小口嚐普洱茶。

「咁點解你會跟隨佢呢......」王達尼指向我。

「因為最珍貴嘅食材,永遠係最險要嘅地方,只要我跟住呢位高手周圍去,應該會有唔少得著。」

「今次旅程,的確幾有得著。」我向王達尼展示那些軍牌。

「呢啲係......」

我把軍牌收回,續說:「除咗夕鯨國之外,港島仲有第二個大勢力,或者實力同人數都弱咗,但都係唔可以忽然。」

畢竟,那個勢力入面應該有不少前政府的菁英。

而且他們一定有天環人暗地支援,籌備復興的事情。

王達尼打探情報的能力不弱,希望他會在這方面找到一點線索。

久等三十分鐘,兩道菜色終於送上。

兩款都是以辣製作,但口味各有不同。

大家先來一匙的,是下飯最香的麻婆豆腐。

「話時話艾匡,你宜家係做緊咩?」王達尼一邊扒飯,一邊問。

「我同朋友喺區外一個地方住緊。」艾匡吃飯也是有公主的禮儀。

「唔返嚟區入面住?M宜家係病獵協會嘅會長,我又係血汗工廠嘅廠長,咳、唔係,係善良工廠嘅廠長,你想嘅話,可以求其投靠我哋一個,你知嫁啦,識人好過憑本事呢個道理。」

艾匡笑一笑:「我覺得你兩個真係好叻,可以兩手空空咁嚟到,又可以獲得同建立呢一切,我嘅復國計劃,十劃都未有一撇。」

「我同M就另計喇,我同佢都係一流嘅倖存者,哈哈哈哈。」王達尼被熟人稱讚,還是有些開心。

「呵,可能大本營就係專門出產人才。」我冷笑。

「啱啊,其實大本營就好似鯨寨咁貧乏渣嘛!仲要附近無其他倖存區可以幫手,記得當年「不良人」入侵嗰陣呢......」王達尼按著前額,輕輕搖頭:「真係慘到阿媽都唔認得......」

「係王達尼嘅話,鯨寨真係可能有機會化腐朽為神奇,你以前都令到大本營富有唔少,至少連結咗艾寶琳之間嘅貿易。」我認同王達尼揀選的地點。

「你都令到大本營變成一個安全之地啊。」

不知不覺,變成我和王達尼回憶中的對話。

艾匡看著我們兩個這樣一說一答,臉蛋上堆溢幸福的笑意。

王達尼把話題,放回到艾匡身上:「啊,咁艾匡你復國計劃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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