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弦沒有放開抱著我的手。
 
「你們相親相愛完了嗎?」余望豪的視線落在李沛弦在我身上的雙手。
 
「還沒,我正想餵我的小程程吃東西呢。」
 
我正想拒絕呢。
 
「餵我嘛餵我嘛,我也想吃。」陳冠亮噁心起來。




 
「好啊,吃完了把包裝紙給你。」
 
「給我能吃的好嗎?」
 
「我咬兩口然後吐出來給你怎麼樣?」李沛弦用噁心攻擊噁心。
 
「好啊,你咬過的也可以。」陳冠亮說。
 
「嗯嗯。」余望豪附和陳冠亮。




 
「…」
 
男子組根本是變態,他們好像真的會吃。
 
「小程程,看好了,這就是男子組,開玩笑也是非常噁心,要遠離這些人啊。」李沛弦跟我說。
 
「他們只噁心你啊,為甚麼呢?」
 
「因為…」李沛弦沒有答案。




 
聽到我的問題,男子組也在想為甚麼有這個巧合。
 
「我們要女王認輸。」陳冠亮向李沛弦宣戰。
 
「李沛弦總是對我們很兇,想到擊敗她之後她求饒的臉,就很有動力了。」余望豪配合陳冠亮的幻想攻勢。
 
「李沛弦,這兩個嘍囉說要擊敗你。」
 
「即是說我的小程程很安全啊,變態我幫你擋下來。」
 
「我對小孩子沒興趣。」話題轉到我身上,余望豪把手臂架在胸前,示意我的高度只到他的胸腔。
 
「對啊,戀童是犯法的。」陳冠亮附和。
 




這種時候的男子組真煩人,總是一唱一和。
 
「小程程就是要身型小小的才可愛嘛。」抱著我的李沛弦把臉湊到我的耳邊。「長太大我就不能抓住你了,對吧?」
 
這…
 
「你們剛剛在這裡幹甚麼?」余望豪對我們躲在這裡幹了甚麼好像很有興趣。
 
「聊天。」李沛弦答。
 
「聊天?聊一個早上?」
 
「不行嗎?今天是派對嘛。」
 
「你們感情真好呢,能坐在這裡聊幾個小時。」




 
「女人之間的感情比男人要好。」
 
「該不會是是非的話題吧?」
 
「你們怎能這樣想我跟小程程的感情呢,我們不會聊是非的話題啊。」李沛弦問一直發呆的我。「對吧?」
 
「嗯…嗯。」回想剛剛跟李沛弦的聊天內容,我反應不來。
 
「對了,不是說今天要拍照嗎?不如在這裡拍一張吧?」李沛弦提議。
 
「在這裡?這裡風蠻大啊?為甚麼不在班房拍?」余望豪以為李沛弦在開玩笑。
 
「不要為拍而拍呀,回班房拍又是黑板壁佈板做背景,太悶太刻意了。我想自然一點,今天經過這裡就把這刻留著,不是相機的真正用途嗎?」
 




「也對,就這裡吧。」
 
李沛弦從口袋違規拿出手機,設定自拍模式,一陣強風突然來襲,我們的頭髮被吹亂了。男子組都是短髮,抬頭一揮,理好;李沛弦是束髮,把前額的碎髮和鬢髮撥到耳後,搞定;我沒有束繫的長髮被風一吹,變得蓬亂不好理。
 
手機鏡頭對著我們,李沛弦在調校角度的時候,見到畫面裡的我披頭散髮,於是把手機轉到待機模式,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樸素的黑色髮夾。
 
「不要動。」李沛弦跟我說。
 
「嗯?」
 
李沛弦微微彎下身,輕拂我的前髮,為我帶上髮夾。因為觀眾的注目禮,我的臉羞得比胭脂更火紅。
 
「我說你們…」余望豪看著我和李沛弦,有甚麼話想說似的。
 
「好孩子,這樣子拍照才好看。」李沛弦捧著我的臉,滿意地說。




 
「…」
 
「真受不了你們兩個。」陳冠亮忍不住吐出了一句。「像愛人還是母女呢?」
 
「這…更像騎士…」余望豪答。
 
愛人…母女…
 
騎士…那麼我是…
 
「來吧,這次要拍了啊。」李沛弦又亮出手機說。「一,二,三,笑一個。」
 
這是一張在中學最後一個聖誕節拍下的照片,有幾個笑得燦爛、像傻子的臉孔;每個角落都有寒風的蹤影,額前有我從不會帶上的佩飾;數年中學時代的友誼,總覺得,這刻我們心裡都許了個願︰希望能友誼永固,就像小學畢業時候一樣。小學同學已經完全沒有聯絡了,照片裡的四人組,將來能繼續走下去嗎?能走多遠呢?
 
剛拍完照片的這刻,我猜︰是可以走到永遠的,因為我們已經成人,不是說,中學是人生最後一個能編織純粹友誼的地方嗎?
 
縱使,這些只是我的期待,或許事實也是如此。即使開口問他們的想法,我想沒有人會反對吧?那麼真意…又是甚麼呢。
 
「回去吧。」李沛弦把到雙手放到口袋裡說。
 
「這裡真的很冷啊,你們竟然能坐一個早上,瘋了嗎?」陳冠亮不停搓揉凍僵的雙手。
 
「是嗎?我不覺得冷啊。」我說。
 
「這當然啦,你被李沛弦抱著,吃風的可是她。」
 
我真想說,本來只有我坐在這裡的。
 
「你的髮夾也是她的。」余望豪把我的髮夾拉走,我掉了幾根髮絲。
 
「快還給我!」也把頭髮還給我!
 
余望豪把髮夾提到我夠不到的高度。
 
「快還我!」
 
也不是我需要髮夾,但是東西被其他搶了就會想要回來,何況那是李沛弦的東西,弄丟了很不好意思。
 
「長得矮就不要兇啊,我不怕你。」
 
可惡!
 
我使勁捏余望豪的肚皮。
 
「呀!」余望豪慘叫。「你的手甚麼時候這麼大力了?很痛啊!」
 
「活該,髮夾還我!」
 
「你打我,我不還。」
 
「要我再捏一下嗎?」
 
「這髮夾應該蠻襯我的,不如給我用吧。」
 
男人用甚麼髮夾。
 
走在後面的李沛弦搔余望豪的腰,余望豪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下,李沛弦奪回髮夾。
 
「來,站著不要動。」
 
跟剛剛一樣,李沛弦又幫我戴上髮夾。
 
「杜麗程你這個弱者!」陳冠亮開始多事。「她能這麼兇是因為李沛弦在後面,是不是有個四字詞非常適合形容她?」陳冠亮看向余望豪要求和應。
 
「狐假虎威。」余望豪立即回答。
 
「對,余望豪真厲害。」
 
「用身高欺負我算甚麼男生!」戴好髮夾,我繼續還擊。
 
「怎樣?對自己不利就說自己是女生,打我們的時候不這樣說?」余望豪神氣地叉腰說。「有種你長高一點呀,哈哈!」
 
我也想二次發育啊可惡。
 
「你們不能這樣欺負我的小程程啊。」李沛弦參一腳把情況搞得更亂。
 
「李沛弦你要幫那個笨蛋出頭是不是?」
 
「要打人了嗎…?」李沛弦裝弱勢。
 
「不。」余望豪一掃兩秒前的氣焰。「我是來認輸的。」
 
女王出手,對面兩個嘍囉認輸了。
 
「那麼要好好懲罰一下呢,小程程想怎樣懲罰他?」
 
「嗯…」我想了一下。「讓我捏一下。」
 
「捏?」
 
剛剛的力量真的痛嗎?余望豪好像有點怕。
 
「對,絕命追魂捏。」我擺出有勁的指食和姆指,裝模作樣要捏碎一切。
 
「捏手背可以嗎?」
 
「要捏肚子,被懲罰的人不能這麼多要求,快亮出肚子。」
 
我把手伸到余望豪的肚子,使勁捏了第二次。他有了心理準備,一副不在乎的表情。李沛弦跟陳冠亮旁觀「行刑」過程,很有趣似的。
 
「真的會痛嗎?」我問余望豪的感想。
 
「嗯…」被我問到,余望豪想了一會。「雖然力度有點弱,但是還可以吧,不算很痛。」
 
這幾個月一直鍛鍊手握力跟指力,看來略見成績,其他人感覺到我的手有力度了。
 
「不如也讓我捏一下吧。」李沛弦倒亂說。
 
「你一定不可以,你的力度太狂了,一定腫起來!」
 
難道余望豪被李沛弦打過嗎?
 
「不用怕啊,我輕力一點,也讓我捏一下嘛。」
 
「不行,一定不行!」余望豪落荒而逃。
 
「你讓杜麗程捏,我就不行。」李沛弦不忿地說。
 
「杜麗程力度不會痛到哪裡,你的力氣應該跟陳冠亮差不多啊。」
 
「幹嗎燒到我頭上,把我跟一個女生比較?」一直不作聲的陳冠亮終於開口。
 
這樣打鬧著,一個上午過去了。
 
一段吃飽飯沒事幹的對話,一張在寒風下拍的照片,一個樸素的髮夾,是中學最後一個派對的回憶,我想這些經歷,比起刻意堆砌的紀念照,更能長留在心扉的深處。手機、電腦裡的紀念照,說實話我幾乎沒有再點開;但是這樣的經歷,過後總是在腦海浮現。留著的,不只照片裡的那刻,還有他們的身影。
 
這半天,很有白混的感覺,卻沒有覺得不值。
 
雖然,那段對話的確很奇怪,是我不夠人生閱歷才聽不懂嗎?將來回望的時候能想到甚麼嗎?
 
白雲、小鳥,選擇是人。
 
太陽、月亮、星星,選擇是星星,也可以是月亮。
 
派對完了之後,我想了幾遍,依然不懂那些話是甚麼意思。
 
看著時鐘一分一秒地過,我把這段耐人尋味的對話先收起來,回到書桌,倒數二會到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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