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歐渝心,是一名女高中生。

我大概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了。

「你患的是『肌萎縮側索硬化症』,英文是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 ,簡稱ALS,俗稱『漸凍人症』。」醫生當時對我說。

當時剛升上預科的我還沒明白這時怎麼一回事,然後我知道知名物理學家霍金所患的就是我這病。這種病會令患者的神經慢慢退化、肌肉亦隨之萎縮,然後生命會逐漸被磨蝕。

這簡直讓我晴天霹靂。



本來,我跟其他一般的女孩一樣也擁有過夢想。對於未來,我充滿期盼,有很多事情想去做。

我曾幻想跟其他同學一樣,高中之後上大學;大學畢業後,找份穩定的工作,去不同的國家旅行;跟其他女生一樣,想組織一個幸福的家庭……

可是,我沒想到一直關係要好的男朋友竟會因為我的怪病而跟我逐漸疏遠,最後甚至不肯跟我見面。原來愛情可以如此的不堪一擊。

我跟幸福扯不上半點關係,童話與我亦沾不上邊。因為這個病,我失去了愛情,也與未來失之交臂。

為何上天偏偏選上了我呢?



無數的晚上,我都只懂躺在病床上痛哭,當然在別人面前,還是得裝作堅強。我不想別人替我擔心,特別是媽媽和哥哥。

病情複雜,療程痛苦。每天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服藥和進行物理治療,其實這些都只是能夠儘量延長我的生命,暫時並沒有方法可以完全根治這怪病。

生命在滴答着。我害怕睡覺,害怕第二天再也起不來,能夠醒來時,心裡總是慶幸:「啊!我還活着。」就在那年,我沒能夠畢業,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人生就這樣完結了。

我以為死亡就只是一睡不起,不會再有意識。可是,我發現自己再次甦醒了過來。正確來說,是我的靈魂離開了軀體。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很輕盈,看着自己那躺在床上的遺體,才知道,原來真的有靈魂這回事。

但是,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得見我。



在靈魂離開肉體後,我飄了很久。在那段時間,我碰過一些剛離世的人,他們很快就能下去黃泉了。而我,卻一直沒法找到下去黃泉的方法,只好在人間流離朗蕩。

為甚麼我不能跟他們一起下去黃泉?一些鬼魂告訴我,可能是因為執念太重的關係。是這樣嗎?

我曾經回過家探望媽媽與哥哥。媽媽的白髮多了很多,哥哥也變得沈默寡言,我無法跟他們說話,好好安慰他們。我不忍心再看,過了一段日子,我就沒有再回家。

潛意識告訴我有一個地方要去,那是一間補習社。這是我與「那個人」相識的地方。

可是我等了又等,他沒有再出現。

或許是我太傻,仍然一直在那裡等待他的出現。

為甚麼仍然要等待一個不值得我等待的人呢?我也不知道。或許愛情本就使人盲目,亦會讓鬼泥足深陷。

已經不知道是逝世後的第幾天,我還沒找到去黃泉的方法。我本以為不會再有人能夠看到我,直到那一天的來臨。



那天,我如常留連在補習社。課室中的大部份學生都是在專心的聽課,除了一位男生,我察覺到補習室中,有一名戴着眼鏡的男生在有意無意間向我打量。他可是穿着我校的校服。

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的眼神確實和我對上了,然後又很快地避開。我覺得很奇怪,他是真的能夠看到我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就是第一個能夠看見我的人了。

我心中正自奇怪,這時已經下課。

晚了,補習社要關門,「那個人」當然沒有出現,就跟其他學生一同離開了。因為我只是遊魂野鬼,所以並沒有任何目的地,也不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是一直的走路。

在離開的路上,我感覺到剛才課堂中那位男生就跟在我的身後。我奇怪他到底想做甚麼?

而他只是遠遠跟在我的身後,好像是在觀察,並沒有下一步行動。我忐忑不安,只覺得這男生真的好可疑啊。



好像每週都是如此。

到了第四週,同樣是補習課後,那位男生再次跟在我的身後。我已經可以肯定,他能夠看得見我,只是不知道他有甚麼企圖,就在我這樣想着時,他把我叫住了。

「喂!你……你好!」他說。

我錯愕了一下。他似乎沒有惡意吧?

我回過頭來,向他確認:「你是在叫我嗎?」

他說:「是啊!」

我的判斷沒有錯,他能夠看見得我。難道他也是鬼魂嗎?不對啊,我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着十分旺盛的陽氣,他還是活着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聽說過一些鬼魂說,世上擁有陰陽眼的人確實存在。這位男生難道就是擁有陰陽眼的人?



我正在詫異,他卻向我作了自我介紹。他的名字叫做葉子俊。

我們閒談了幾句,發現他並不知道我只是幽靈。但我不知道怎樣跟他說明,只怕會把他嚇壞,就忍住不說。

這男生帶着一點傻氣,對我卻很是熱情。

「我們明天在學校見吧!」

唉,你不會在學校見到我的啊!

如果這位男生不是擁有陰陽眼的話,他又到底為甚麼能夠看得見我?

就在這一晚,氣氛突然凝住了。



葉子俊今晚的神情很奇怪,比起之前熱情的他,現在對我好像有點畏懼。我感覺到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

果然,他結結巴巴地開口問我是否鬼魂,我不想欺騙他,就只好承認。

原來他巧合地打開過我生前遺下的鏡盒,這可能就是他能夠看到我的原因。

我向他作出了一個請求,就是希望他能帶我回家跟媽媽傳達一些口訊。這是我的私事,其實我很清楚不應該把不相干的他捲進來的,但是現在就只有他能夠幫到我了。

在我離世後,一直無法跟媽媽溝通,媽媽當然不知道我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不,應該是說,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靈魂這回事,而女兒的靈魂仍然在滯留在人間。

如果我可以再次跟媽媽溝通的話……這是我其中一個心願,如果完成了這年事,我或者能夠下去黃泉吧!

葉子俊答應得很爽快,他帶了我回家,我看見媽媽的樣子比起之前更加滄桑了,心下就覺得自己沒有盡女兒的本份。原來媽媽竟然一直為我的事情而內疚,但如今總算讓媽媽不再掛心。

但正當我想在舊居多逗留一會時,頭腦中一陣突如其來的痛感襲至,真的好痛……好像一時之間所有不快的回憶都突然湧進我的腦袋中。我記得之前也曾經受過這種感覺,這到底是甚麼?

我覺得越來越痛苦。

是的,很奇怪,我雖然只剩下靈魂,但竟然仍會感到痛楚,由內到外,仿佛每一吋都在痛。

我看到自己的手臂開始漸漸變成透明……我心下驚慌萬分。我知道,如果現在不立即離開這裡的話,我就會魂飛魄散。

對不起,媽媽,我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