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來者何人

「碰碰碰!」 

是誰? 

「碰碰碰!」 

拍門聲鍥而不捨,一聲一聲不停地在敲著,就像一種無法抗拒的召喚。我躊躇不前,頭緩緩向防盜眼靠近,手向著大門的門柄伸去,猶疑是否把門打開。 



此刻,我害怕惡夢成真,更害怕面對真相。 

是詩婷嗎? 

「有人嗎?救命呀!求求你讓我進來!後面有怪物追著我!!」

 一把陌生的男聲從門外傳來,像是對屋主的遲疑按捺不住,蘊藏在他體內的無限急切和驚恐在一瞬併發出來,並化成一股漩渦,如颱風突然來襲般,把剛才如凝結了且令人窒息的空氣徹底攪亂。 

我打開了大門,一張驚恐萬分的面容馬上向我撲來,還好中間還隔著一道鐵閘。 



「救命呀!求求你讓我進來!」眼前的男子涕淚橫流,搖動著鐵閘苦苦地哀求我,眼眸裡全是盼待。他頻頻扭頭回望,將近跪在地上,恐懼和徬惶無助都刻在他的輪廓上。 

我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順著他的視線方向望去,發現了他恐懼的來源。在不遠處有一個五六十歲模樣的男感染者正搖搖晃晃地逐步向那男子迫近,或再確切一點,正向我家方向迫近。它加快了腳步,雙目流露出虎視耽耽的凶光,嘴裡更發出興奮的哼哼聲,像是把獵物迫到死胡同,而死胡同裡亦有另一隻待宰的獵物。 

「你退後一點,你這樣我打不開鐵閘。」 

「嗯嗯,好的。。。」他拼命地點頭,彷如死囚獲得特赦般那樣欣喜,瞬速退後了幾步。他又不忘回頭一瞥,卻發覺那個感染者離他只有數步之遙,聲線又頓時變得十分焦躁: 

「哇!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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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進來!」

我把鐵閘打開至只夠一個人恰好通過的闊度,那男子慌忙地側身鑽了進來,從我身旁匆匆走過,那感染者剛好走到門前,我決絕的把鐵閘「哐噹」一聲關上,有如一道淺淺卻不可逾越的鴻溝。
 

它隨即喪心病狂地搥打鐵閘,像是不滿已到嘴邊的肥肉被人搶走,更硬要把它的手伸進窄小的鐵閘橫隙中,欲要把溜走的獵物抓住。它的前臂包扎了繃帶,上面仍帶著血跡,屍變的原因昭然若揭。 然而,它的手腕卻因戴了手錶而伸不進來,只有幾隻手指如魔爪般歇而不捨地亂抓。錶面與鐵閘不斷地磨擦、碰撞,因而產生了幾道刮痕,我認得出那是價值十萬的昂貴手錶,它竟沒有心痛的感覺。 

我旋即關上大門,然後背靠著大門,屈膝盤坐地上,偷偷斜眼厲著這個不請自來的男子。多虧這男子惹來了感染者,也順帶把我扯進這淌渾水,這突如其來的變卦,令我只好偃旗息鼓,尋找詩婷一事被迫暫時擱置。 

「唉!可惡!」我不禁在心裡咒罵了一聲。 

「多謝你救我一命!你真好人。」男子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亦不忘向我道謝。

 顯然,那男子並不知道我在心裡對他的謾罵。而且他亦不知道,我讓他進來的緣故,除了人道立場外,更多的是若然我任由他被感染者噬食,門外感染者的數目將會在不久之後增至兩個,莫說是要跟啟業他們會合,鐵閘能否抵擋兩個感染者的衝擊也是疑問。 



每一道晃悠的身影就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既然門外的一道身影已如地雷埋在我家門口,我還未至於愚蠢到將地雷貿然增到兩個。 

「別客氣。」我瞬速收回了埋怨的目光,沒有把這些複雜的理由宣之於口,也沒有將心中的忿恨表露無遺,只是把腦海裡所有的思緒濃縮成三個字。

 門外嘈雜不堪,而室內隨著我一句「別客氣」煙消雲散後,又回歸一片靜謐。那男子走過了一趟死裡逃生的經歷,他眼神無限落莫,只剩下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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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隔著門的對峙維持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外面的動静漸漸小了下去。我悄然無聲地從大門旁邊站起,微弓著腰向大門上的防盜眼湊去,那感染者似是失去目標,轉移了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光陰就這樣一分一秒虛耗,與啟業會合的時間迫在眉前。突然,我忽發其想,假如把地雷埋在門口是愚蠢,那麼把地雷埋在腳邊呢?。 

「喂,你叫什麼名字?」我朝男子低聲問道。 



男子先左右張望,然後指著自己:「你問我嗎?我叫阿豪。」 

「你好,阿豪。我叫晉峰。」我禮貌地打開了話匣子,再旁敲側擊:「外面還有多少感染者?」 

阿豪先是一下錯愕,顯然沒料到我有此一問,於是吞吞吐吐的道:「應該。。。只有它。。」 

接著他認真思索,忽然開始滔滔不絕地盡情抒發壓抑的情緒:「。。。我只是去後樓梯抽煙而已,那男人突然推開了防煙門朝我走過來,他面上血淋淋的,我初頭還以為這是一些網上直播的惡作劇,直到他真的發了瘋似的想要吃掉我!」 

「你知道嗎?我還以為擺脫了他,幸好有你們救了我。」阿豪望向Karen繼續喋喋不休。Karen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勉強勾起唇角,報以尷尬一笑。

 我在心裡暗自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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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理會阿豪是否從後樓梯而來,我擔心的是若然他遭遇了跟我們相似的經歷,且得悉了被怪物咬傷會感染病毒的事實,他還會乖乖地如實稟報他的傷勢嗎?還是會編個謊言以圖蒙混過關,並要我們跟他一起陪葬?在阿豪的情況完全明朗之前,我絕不允許任何潛在的危機在身邊如影隨形。假如阿豪真的被咬傷了,我必需及早把這個地雷引爆。 



「那你有否被它咬傷?」我故作殷切地問,但這的而且確是我關注的重點。 

「沒。。。沒有。。」阿豪被我突然一問,顯得結結巴巴。 

「沒有就好了。」我走近阿豪身旁,拿起背囊準備上肩。 

「你們要走嗎?你要去哪裡? 」阿豪看到我全副武裝蓄勢待發,頓感詫異,不禁站了起來,戰戰競競地問。 

他這個站起的動作,正中下懷。我暗中仔細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整個過程非常流暢利落,沒有任何因受傷而造成的遲鈍,而且他的裇衫和西褲上亦沒有血跡或被撕扯的痕跡。 

「我要尋找我的妻子和準備跟朋友到警署避難。但你也可以逃回家中,我不會強逼你。」我把視線移開,冷冷地回答,但最後一句稍為提高了聲線,如同下了逐客令,沒有給予阿豪獨自留在這裡的選擇。倘若詩婷安全歸來,我不會放心讓一個陌生男子潛藏在我家裡。 

「。。。但門外不是有。。。?」阿豪愣愣地望著我,呆了半晌才有了反應。他面上有些不悅,好像仍留戀這個安全的避難所。 



「是的,但我倆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我斬釘截鐵,沒有商量的餘地。 

阿豪發覺未能說服我,立即低頭不語。 

「外面非常危險,對你來說,逃到家裡應該是最好的選擇。」我暗地裡不斷推波助瀾,嘗試引導他作出回家的決定。 

「不。。我。。」阿豪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若有所思,但在剎那間似乎瞥見了我腰間的手槍,膽子也隨即壯大起來:「我應該幫得上忙的。」 

「我不想潑你冷水,但事先聲明,我不會為你的生死負責。」我沒有斷言拒絕,始終多一個新力軍加入當然是好事,但如果他早就被咬傷而我又察覺不到呢? 

「對了,你有一些輕便的衣服嗎?我穿著裇衫皮鞋,行動非常不方便,我怕拖累你們。」阿豪馬上以行動表達了他的決心。

 他正舉正合我意。 

「當然有,跟我來。」我把阿豪帶進了睡房,接著隨手把一件短袖T裇扔給他,然而他卻直直的盯著我,不為所動。

 「哈,大家都是男人,不用害羞。別擔心,我對你的屁股沒有興趣。」我佯作低頭尋找短褲,阿豪才有點勉為其難的脫掉了衣服。我悄悄側臉瞟向那邊,上下打量著他,他身高與我相約,只是身形略為瘦小,重要的是他身上沒有半點傷痕。 

試探完畢,我徐徐關上了房門,拋下了一句: 「別浪費時間了,我的朋友正等我,快把它穿上。」

 在門關上的一刻,我依稀聽到一聲悵然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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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aren,把平底鑊給我。」

 Karen聞言抬起頭,略覺不明所以,孤疑地看了我一眼,但最後還是照做了。 

我並不寄望弱質纖纖的Karen能夠提供像樣的戰鬥力,於是拿過了平底鍋,把剩餘的「武器」又再重新分配。既然阿豪沒有受傷,我絕對樂意隊伍裡有一個健康的人加入,而關於誰人使用平底鑊馬上有了更好的人選。當然我也不會虧待Karen,我把平底鑊的鑊蓋交給Karen,即使不能以此來殺敵,至少仍能勉勉強強的保護自己。 

「這個也挺像盾牌的。」Karen拿起鑊蓋,眸裡漾起了久違的淡淡笑意,彷彿對於我這個安排非常滿意,畢竟任誰也不願意近距離的與那些醜陋噁心的感染者搏鬥。 

「你最好帶備一些武器防身。還有,你聽好,千萬不要被那些感染者咬傷。」我把平底鍋遞給阿豪,他接過了平底鍋又望著我。突然他眼神有著一下微不可察的閃縮,似是有無數念頭在他腦海瞬間閃過,但他最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把心底的說話說了出來: 

「好,我來殿後。」 

這話說得非常婉轉,但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充當爛頭卒打頭陣。我在剎那間啞口無言,唇角掀起了一抹牽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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