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果你問我世界的中心有甚麼,我會答你,我世界的中心就是紫微。
所以,當紫微向我怒吼,然後奪門而出時,我感覺我的世界就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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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計錯我的分數了。」派發小測後,有學生舉手說道。
「哦,對不起,我一時大意看錯了。」我重新寫上小測的分數。

「不會吧?李sir竟然計錯數?他是不是受到甚麼打擊?」
「難道失戀了?」學生們都在竊竊私語——用我聽得見的聲量。真想發火教訓他們。可是,即使向學生發洩也於事無補,紫微不會因此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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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打開家門,裡面漆黑一片,空無一人,我不禁歎了一口氣。
我也不是不能把紫微找回來。可是他向我大叫「夠了」的聲音仍言猶在耳。那是一種能撕心裂肺的控訴。我從沒見過紫微這樣的反應,老實說,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他。

「哥哥你甚麼也不懂!」
我一直認為,只要紫微能快樂地生活就好。
「甚麼叫快樂地生活下去就好?!」
只要我能保護他......
「老是靠人保護是哪個好法啊?」





我躺在客廳的地上,冰涼的感覺傳透了我全身。看來我真的不明白紫微的想法......

雖然說平時遇上困難的話我通常會找宏或D.C.幫忙,可是這次我不想讓他們知道,說我因一時衝動說錯話以致紫微生了我的氣,這樣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再說,紫微竟然做這種傷人的研究,叫我如何接受呢?他明明是人畜無害的孩子。難道做錯了就不應該加以糾正嗎?

「你根本甚麼也不懂!」

「呀~好煩啊!」我對著無人的大廳大叫著。我到底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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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見到一個人影在我眼前。他的形象慢慢清晰,那纖幼的身形,我最熟悉不過。
「紫微!」我一邊大叫一邊奔向他。可是不知為甚麼他的身影愈來愈遠,我很想上前捉緊他,但他卻轉身背向我,慢慢離開。

「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咇!」是電話的鈴聲。我看一看時鐘,現在是晚上八時。今天是「紀念日」,為了避免遇上危險,學校今天禁止所有課後活動,老師也被勸說盡早下班。我沒有收到今天有示威或遊行之類的消息,於是提前回家,之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義山,快出來!敵方出手了!」是宏的聲音,他很少這樣慌張。
「哪裡?」我一邊問一邊執拾急救包。
「很多區也出事,對方看中目標行動。」宏說,「我們已經跟其他TEAM協調好,你聽我說,現在的部署是......」
我留心聽著宏的指示。這些年來宏愈來愈有領袖的風範。要把這場運動延續下去就得培訓人才,相信很快宏就能獨當一面,帶領一隊新急救隊。
「明白了,做得好。那麼一陣見。」我掛掉電話,開門準備離開。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突然又響起電話聲,我望著手上的手機,它沒有任何反應。
哦!是紫微的手機。
我走回房子裡,紫微的電話在桌子上發著光,顯示著「畫家來電」。
「畫家」?我馬上想起我那個畫油畫的學生,可是她跟紫微有何關係?他們應該並不認識才對。還是有其他叫「畫家」的人?




我按下「接通」。
「成功了!紫微!我們成功救出前線了!」一接通對方就激動地說,雖然語氣跟我印象中有點出入,但這聲線肯定是我那位學生沒錯。
「紫微沒帶電話。」我說。
對方聽到我的聲音後,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那即是說,你發現我是李sir了吧。」我繼續說,要應付這些小鬼,我還是有自信的,「趁我還有點耐性,你最好說清楚到底是甚麼一回事,你和紫微有何關係。」
「嗚......」對方顯得有點退縮,「我......我說就是了,你別生紫微的氣啊,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我仔細地聽著「畫家」的話,即使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我的面色一定好不到哪裡。我原本以為我很了解紫微,但原來他向「畫家」展現的一面,我從來沒有見過。「別一副甚麼都懂的樣子,你根本不明白我!」紫微的話,每句都砍進我的心裡。
「我大致明白了,但我現在有事要忙,這事就遲些再處理吧。」我得趕快回去救護團隊,在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了。
「等等!李sir!」「畫家」緊張地說,「你是急救員吧?是紫微告訴我的。」
「那又怎樣?」
「我需要你的幫忙!你......現在可以回來學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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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來了!是遇上甚麼麻煩事了嗎?」宏一見到我就忍不住問。
「呀.....有點阻滯。」我說,然後馬上洗手準備,手術枱上好像已經躺了一個人,「但應該不要緊吧?這次我的角色不是搶救手足。」
「是的,這次的行動雖然複雜,但對方好像以擄拐為主,所以交給勇武把孩子們帶回來就可以了。再說,你剛才已經打來告訴了我們敵方所用的迷暈針的解毒方法,急救方面交給莉花他們就可以了。」宏不徐不疾地說,然後露出溫柔的笑容:「我想,比起做簡單的手術,你比較喜歡有挑戰性的,對吧?」




呵呵,宏真了解我。這兩星期的抑鬱正好用來宣洩。
這裡是地下醫療團隊的其中一個「巢穴」。抗爭了這麼多年,會進化的不只是阿偉那些勇武派,我們救護也愈來愈有規模。隨著戰事變化愈來愈多,我們不一定每次都走到街頭,有時候也會像這次般,集中人手作事後處理。
我盯著手術枱上的人,他額頭的傷口滲著血,口裡塞著布無法說話,正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他滿身破破爛爛,殘留著煙硝的味道,多半是中了汽油彈吧。
勇武除了把手足帶來給我們療傷外,偶爾也會拾一些「禮物」給我們。
「嗨!你全身燒傷,好快會死。」我帶著恐嚇的口吻說,「現在你有兩個選項,第一,我幫你在心臟位置插一刀,讓你盡快結束痛苦。第二,乖乖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我會醫好你,如果你捱得過治療過程的話。那麼,你選哪項?」
宏拿走他口中的布,讓他可以說話。
「放我走!」
「沒有這選項。」我拿出手術刀,「別挑戰我的耐性,到底選哪項?」
「嗚......你這樣還算救護嗎?你根本是想殺人!」
世上就是有些人,直到臨死前仍然不懂反省。
多少人,就是死在他們的手槍之下?
示威過後,腦漿、鮮血灑滿一地的畫面,他們看到了嗎?
回不了家的孩子、被消失的人,
他們知道自己破壞了多少人的幸福嗎?
他們當然知道吧!





「你們之所以如此放肆殺人,是因為你們有武器在手。」宏說,「可是你如今手無寸鐵,還是識相一點較好。」
「《惡之花》入面有這麼一句:為了掙得起糊口的麵包,你應像唱詩班的孩子,歌唱你從不相信的讚美詩篇。」我補充說道。
「哼!全世界也給你們矇騙了,扮好人,垃圾!」
我不禁搖頭歎息,難道就不能說些有水準的話?
「最後,讓我來澄清一下吧,」我說,大概是他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我不是好人,只是我的光明面更為人所知曉罷了。」
這句話改編自《惡之花》,是我自己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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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星期,我都忙得不可開交。
「紀念日」的傷患比想像中的多,看來敵方作了詳盡的部署,務求令抗爭的火苗全部撲熄。他們就是如此不切實際,從不打算從根本做好,重拾人心。而他們用的毒雖然毒性不強,但難於清除,我們得花不少心機治療受傷的孩子。
至於紫微和「畫家」所救的手足,原來是我的學生,也是偉的手足。「畫家」按照我的指示悉心照顧他,他的康復進度良好,大概兩星期後就能痊癒了。前天我趁空到Book Cafe,告訴阿偉不必擔心。
可是,紫微還沒有回來。
「老實說,你見紫微比我見他的機會還要多呢!」當阿偉向紫微問好時,我忍不住呻了一下。
如果不是「畫家」的一通電話,我想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紫微一直承受的痛苦。




自從父母不在後,我便擔任起保護紫微的角色。我知道他很崇拜我,凡事以我為榜樣,卻沒想過原來我也成為了他的壓力......
「一直都走在前面的你會明白落後者的心情嗎?」別說明白了,我甚至沒有察覺出來......
我還如此魯莽地責備他,無視他的努力,唉,我這個哥哥真的很失敗。
如今「紀念日」事件已差不多完結,我也是時侯把紫微找回來,向他道歉才行。

「咇咇!」是短訊的聲音。我拿起電話,是D.C.發來的訊息。
現在回想起來,D.C.真是惡魔中的惡魔。她明明有一萬個方法通知我他們已找到紫微並叫我接他回家,卻偏偏挑選最讓人抓狂的方法。
我打開一看,那是一張圖片......
「彭彭彭咚咚彭拍拍彭彭彭咚彭!!」
我聽到一堆碰撞聲,不知是來自我的心,還是家中大量雜物掉落的聲音。我衝出門口,只想盡快殺掉偉這傢伙——

紫微抱住阿偉,兩人緊緊地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