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過後的星期四,街上熱得彷彿可以看到海市蜃樓,再過五分鐘,我覺得自己就要徹底溶掉,然後跟地上的瀝青融為一體,永遠埋在陽光底下。

烈日下,我與友人轉身走進灣仔一間電腦商場,沿著樓梯來到二樓,逐家逐戶尋找我們今天的目標。正確來說,是她的目標。

「我要買兩個新的Switch手掣。」

「嗨,為什麼?」

「今晚我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你都知我媽媽性格的啦,我怕到時氣氛尷尬,便想買多兩個手掣回家。要是到最後真的撐不下去了,也可以玩Switch分散一下視線。」



不得不說,這計劃既可笑又荒謬。不過,我也沒有多口說話,畢竟我也了解伯母的性格。

說一下背景資料,她與我同齡今年二十五歲,早一陣子考上了海關,現在一身短髮清爽打扮。家裡人不多,有一個當空姐的姐姐,一個當律師的姐夫,還有一個凡事依靠她,沒她就照顧不了自己,總是怕別人搶走女兒的媽媽。在這樣的氛圍下長大,難怪會怕媽媽討厭新來的男朋友。

因為男朋友的出現就是為了來搶走她女兒的啊。

「但光是靠兩個新手掣,能行嗎?」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啊,見步行步吧。」她說:「我還叫了家姐和姐夫早些回家吃飯,希望家裡熱鬧一點,媽媽就會放鬆一點。」



結果,那一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不用出動Switch,她媽也沒有難為新男朋友,所有事都恰如其分,唯獨是她男朋友,自從那晚到訪她家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既然都過了你媽媽這關,還有什麼好煩惱的?」

聽著,她好像有些難言之隱:「又是那些男人自尊的老土東西,坦白講,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但唯獨是他,老是放在心上。」

再補充一點背景資料,這個男生今年三十一歲,是一名普通地鐵職員,收入與海關這類政府制服團體終究有段距離,而且他年紀都不小了,老是在想自己比不上女朋友,再加上她姐是空姐,她姐夫是律師,一家人同檯食飯,就更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老土些講,就是怕自己給不了幸福對方,覺得自己高攀不上。

「雖然很老土,但我很明白。」

「你明白?」

男人這種生物,最怕別人說他三件事:一賺不夠錢養家活兒,二沒方向感不懂揸車,三床上功夫不行滿足不了女人。

在這三件事之中,各人有各人的優次。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把性看得很重,因為熱血方剛,性就是愛的全部。但慢慢成熟以後,我們更在乎錢,因為這代表了社會上的權力和地位,也代表了我們拼搏多年後的努力和成果。

「做男人一定要這樣老土嗎?難道就不能開懷一點嗎?」

「不能,因為男人好勝和女人愛美一樣,是天生的。」

香港地,只要你一息尚存,社會上對你的期望就不會停止,因為這是種無聲無息的集體意志,並不是打開憲法然後隨便找一個段落刪掉就可以解決的事。



而且期望源自於思想,思想也源於文化,華人的封建年代文化實在太久遠了,讓你無法尋根究底,後來在社會中成長的人亦在無意間接受了這種約束,並視之為真理,日子久了,個個信以為真,到以後要他們掉過頭來反思這些期望的恰當性,就是難上加難了。

當然,有些人想得通放得開,是好事,不過我們總不能祈求每人都有這樣的氣度,有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傲氣嘛。

所以我說的不能,是一種無可奈何的不能。

「那麼到頭來,我有什麼是可以做的?」

「還記得剛才說男人最在意哪三件事嗎?」

「記得。」

「若然在錢那方面你幫不了他,他又不喜歡揸車,不如試下最後一種方法?」我跟她打了個眼色。



她想了想,然後臉就紅起上來:「咦,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