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終於, 終於十號風球了。 天上潑着雨水, 一盤一盤的向住宅的窗上潑去。 雖然關了窗, 但雨水還是從窗邊沿沿不絕湧進室內。 廚房、洗手間的抽氣扇倒着轉, 雨水像蝗蟲般飛進屋內。 垃圾桶巴士站牌在亂飛亂撞, 大廈在颱風中搖晃, 整個香港就像一艘吹離碼頭的船, 捲進動盪的浪中。
雖然只是早上十時, 但街外灰黑如晚上。 在黃埔花園的單位中, 施欣欣擔心地看着手機, 發了一個短訊問方易在哪。 “我在長江大廈。 平安不用擔心。 颱風完了就馬上回家。” 這是方易的回覆。 施欣欣皺了一下眉。
「我去看看他的情況吧。」旁邊的方逸, 微笑拍拍施欣欣。 不知從哪裏拿來一頂黃色的地盤安全帽, 戴在頭上, 微笑道:「哈哈, 安全晒。」


在長江大廈那邊, “砰” 的一聲, 一塊外牆玻璃終於抵受不住強風爆裂, 碎成一片片手掌般大的碎片, 從七十層樓的高空灑向地下。 “砰砰” 的聲音繼續響起, 在長江大廈外下起一陣夾有玻璃碎的大雨。天台上搭建了一間臨時的四方鐵皮屋, 就像兩架雙層巴士並排的大小, 連接着天台樓梯的出口。 高迎風從樓梯走出來, 手中拿着一條像消防喉的軟管。但那軟管不是紅色的, 而是鍍着一層閃亮的銀色, 就和那些 “質子對撞機” 的外層一樣。「我們要把這些光纖安裝在發射架底。」高迎風說。
「是。」方易從樓梯走出來。 後面還有港大實驗室的 Edward, 兩人的手中各拖着一條消防喉。
「這些水喉可以噴出氫氣? 」Edward不解地問道。
「這些不是水喉, 是光纖。」高迎風更正 Edward 說:「它可以射出 “質子”, 有點像激光。 質子撞到雨水, 就會把水粒子撞散成氫氣。」高迎風很有耐性地解釋着。 「這 “質子對撞機” 本來是用來撞散質子, 產生宇宙粒子的。 現在是大材小用, 遲些你來香港仔的實驗室, 我再好好示範給你看。」
Edward 低頭望着這銀色的光纖, 想起從前有位科學家叫 “光纖之父” , 不知是不是就是高迎風。 「為什麼這光纖是暖的? 」Edward 又覺得好奇地問道。




高迎風微微的笑了笑, 一邊把光纖接到鐵皮屋中央的發射架, 一邊答道:「暖的不是光纖, 是你的手。」頓了頓, 繼續說:「那銀色的外層是納米炭, 可以反射所有的光和熱。 我們把 “質子對撞機” 建在隧道內, 又塗上這納米炭外層, 都是為了消除外來物質對質子或者宇宙粒子的干擾。」
Edward 忽然明白一句以前聽過的說話: “你知道的越多,你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 但現在沒時間再問太多, 趕緊把光纖拉到鐵皮屋中央的發射架下。
那發射架像一個籃球架, 當然沒有籃板, 圓形的籃框也變成可分開的夾, 夾着那枝豎立着的灰綠色飛毛腳導彈。 導彈上下兩半有接駁過的痕跡, 下半部比較新, 在尾部附近還印有灰白色的字, 寫着 “Made in Hong Kong” 。 高迎風在發射架旁蹲下, 把光纖頭向上的安理裝在發射架底的一個接口。 那裏一共有十二個接口, 就像時鐘的十二個數字, 圍着中心的導彈。 方易和 Edward 也把自己手中的光纖安裝到最後兩個空着的接口上。
「免提燃燒器和導彈的接駁全部完成? 」雖然早已問過, 但高迎風還是做多次最後的盤點。
「是。」Edward 答道, 心想, 火腩盟的機械技術真是驚人地強。
「航線的編排全部完成? 」 高迎風問方易。
「是。」方易答道。
「好。」高迎風微笑道:「那我們回七十樓發射吧,讓這個十號風球快些停下來。」






七十樓, 本來清簡的李山辦公室, 現在卻放滿一部部電腦, 地上拉着凌亂的電線。 有的螢幕顯示着那導彈, 有的在拍攝着天台鐵皮屋的外觀, 還有更多在顯示不知什麼的圖表。 明哥和飛士哥在隨意的看着那些螢幕, 李山卻站在窗邊看外面的雨況。
「準備好了。」高迎風在一個螢幕前坐了下來。 明哥和飛士哥走了過來, 李山卻只是 “唔” 了一聲就繼續看着窗外。
高迎風對電腦打了一串指令, 從螢幕見到鐵皮屋的屋頂打開了一個圓形的出口。 高迎風又打了一串東西, 見到白色的光柱從圓形的出口射出。 高迎風最後按下 “Ignite” 。
“砰” , 李山身旁的窗爆裂粉碎, 雨水衝入辦公室, 一張張文件在室內翻飛。 李山的司機在李山身旁, 一手捉住李山。 飛士哥手快, 連忙推翻李山的辦公枱, 用枱面暫時擋着穿了的窗。
再看螢幕, 天台的鐵皮屋像紙牌屋一樣倒塌在地, 隱隱還有白光從鐵皮下透出。 方易急忙轉頭看一個圖表。 “高度:280m” ,是長江大廈的高度, 而且靜止不動。 「導彈沒有射出, 還停在天台! 」 方易緊張地叫道。
「風太大, 鐵皮屋抵受不住。」高迎風沒有平日的笑容, 聲線帶着失望。 辦公室內的人都靜了, 只有呼呼的風聲從破窗中傳來。
「不把人造衞星擊落, 會怎麼樣? 」良久, 李山問道。
「颱風會一直留在香港上空, 無法移入內陸。 大約 . . . 大約五六天吧, 等颱風的能量全部釋放 . . . 」高迎風答道。 辦公室內的人又靜了。
「不可以! 」過了一會, 方易說道:「我們要把鐵皮屋修好再發射過。」飛士哥等望向方易。 十號風球下, 在長江大廈天台修復那鐵皮屋?颱風從破窗吹入一陣大雨,但方易還是一臉堅持的望向其他人。
「方易, 無可能的。」李山搖頭說:「起屋不是砌紙牌遊戲。這樣的颱風下, 你連一面牆也豎不起。」




高迎風閉上眼, 想了一會, 說:「我們不需要鐵皮屋。 那些光纖和導彈都不怕水, 質子射出後, 雨水自然會變成氫氣。 我們清理走倒塌的鐵皮, 只留發射台, 再發射? 」最後一句卻是個問題, 天台上風雨横飛, 誰可以上去清理?
「我現在就去。」方易直接回答, 推門走去上天台的樓梯。 飛士哥哈哈一笑, 也跟着上去。 李山卻搖了搖頭, 向司機要了個電話。
“鈴鈴鈴” , 在長江大廈的地下大門口, 濕了半身的方逸剛把雨傘收起, 電話就響起來。 「喂? 」 方逸應道:「李生? 」
「是, 我是李山。」電話的另一邊說道:「你的兒子方易在長江大廈頂, 你來勸勸他, 不要做危險的事, 好嗎? 」
方逸抬頭上看, 是七十層高的長江大廈, 阿二仔, 你在做什麼?


方易走到了天台樓梯的出口, 原本像巴士般大的鐵皮屋, 現在癱倒在地, 把發射台壓在下面。 花生般大的雨粒 “拍拍” 聲的打在鐵皮上。 方易一咬牙, 大步走了出樓梯, 踩過地下的鐵皮, 在雨中張望, 看看可以把鐵皮拉走去哪裏。 中銀大廈, IFC, 就在天台旁, 好像大風一吹就可以把人吹到對面的大廈。 方易蹲下身, 雙手嘗試拉動那些鐵皮, 雨水像小河一樣沿雙手流到鐵皮上, 但鐵皮卻一點也不動。
「哈哈 . . . 」飛士哥在方易身邊嘲笑說:「你平日沒好好上體育堂吧? 」但雨聲很大, 方易聽不到飛士哥說什麼, 只用手指指向一旁的天台空地。 飛士哥大手拉在鐵皮上, 和方易一起慢慢把鐵皮拉開。
大雨從臉上流過, 方易連睜開眼也不容易, 更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但人影晃動, 好像看到Edward、明哥和李山的司機也到了天台, 幫手把倒下的鐵皮搬開。 或者是因為風吹進了他們的衫內, 明哥和司機的衣服都像充了氣的鼓脹着, 顯出了42 寸的胸肌和 16 寸的手臂。 一段樹幹不知從哪裏橫飛過來, 明哥一掌擋開, 樹幹散開成一片片木碎從天台飛落大廈四周。
終於清走所有倒下的鐵皮, 本來像籃球架的發射台, 還有灰綠色的導彈, 卻仍倒卧在地。 大家踏着雨水走到鐵架旁, 合力把鐵架連導彈重新扶起,卻發現鐵架的一邊還連着地基, 但另一邊卻已經斷裂。 大家一放手, 發射台馬上又被颱風吹倒。
「算吧。」明哥向方易搖搖頭。
不是所有事, 盡了力就可以成功的。
方易沒答明哥, 只是盡力再一次扶起鐵架, 低着頭彎着身, 雙手撐着不讓它倒下。 然後, 說道:「你們下去, 叫高教授發射吧! 我會在這裏撐着這發射台。」
明哥等都靜了,不知怎答好。




只剩下滂沱的雨聲。
「阿二仔。」方逸的聲音在旁邊傳來。
方易抬起頭,看見不知何時來到的爸爸,卻不知說什麼好。過了一會,終於說道:「Daddy,你可不可以幫我? 」
方逸看着兒子。 風雨繼續迎面飛來,方逸除下頭上的黃色安全帽, 戴在兒子頭上。 問道: 「你們有沒有雨傘? 」


飛士哥跑着從七十樓拿來十多把印有和記公司標誌的雨傘。 方逸踩着把傘面扯走, 再把骨架拆開, 拿着那些傘柄和鐵枝走到發射台旁。 「你扶着發射台。」方逸對兒子說, 然後熟練地把傘柄, 用鐵枝紥到斷開的鐵架上。 一枝枝傘柄鐵枝, 從不同的方向角度, 紥到接駁位置, 方易感覺到發射台不再被風吹動了。
「紥好了。 再釘板就可以加水泥了。」方逸終於滿意地向方易笑道, 見兒子呆呆的看着自己, 才想起兒子不是做地盤的。
方易放開手, 發射台堅固的站立着。靜了一靜, 方易說道: 「Daddy, 你識紥鐵, 我覺得你很叻。」
方逸不知說什麼好。
「對不起, 我沒好好去賺錢, 卻去做這些無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