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neth沒有留步,眼神我身上僅僅只停留了半秒便默然地直走直過。等他徹底消失在我視線裏,我才鬆了一口氣,但神智還沒從胸口裏餘震緩過來。

Wendy姐沒有跟著出來,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氣炸了。要是現在蹦出她面前感覺會讓她難堪,而且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假裝不知道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吧。她大概也想要點私人空間,先離開再說吧。

「Ga......」

剛踏出腳步便看到Ernie走近的身影,碰巧他也看到我了。他正要揮手大喊,我立馬衝上前摀住他的嘴巴。

他皺起眉頭一臉困惑地瞪著我。





「走啦……走啦……」

我壓下聲線拉著他邊走邊說。

「你找到Wendi姐了?我把酒拿......」

看我不耐煩地奪過走杯一口氣干完,他呆住了看著我,然後突然朝我身後喊。

「找不到,走吧。」





「哦!Wendi姐她喝了你的......」

我立刻轉身看過去,Wendi姐從收銀處低著頭走出來。沒把話說完,Ernie便漸漸削弱了聲線。我小心翼地問。

「Wendy姐......你還好嗎?」

「嗯!眼晴好像有點過敏,我先去看醫生好了。拜拜。」

Wendiy姐看到我看的意外地怔了一下,隨即便笑著說。但任誰看也看得出來,那是一雙剛哭過的紅眼睛。





「拜拜。」

「拜拜。」

Wendy姐離開後,我狠狠地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埋怨地怒視著他。

「我什麼都不知道......剛剛是怎麼.......」

「喂…喂!」

我無視他大步走開,任由身後的那個傻子追著我叫嚷。

白痴!






從女生更衣室走出來便看到Ernie抱著背包靠著柱子站著。一看見我便馬上站好背上背包,向我走過來追問個不停。不想理睬他,我一直盯著前方一聲不響地走我的路。

「Wendy姐怎麼了?」

「說嘛,我不跟別人說。」

「如果說了我一個月不撩妹。」

「如果說了你性無能。」

我急停抬頭對他說。

他剎不住步伐急停,身體傾向了前再靠腳趾尖把身體撐回來。沒想到我這麼狠,他猶疑著答應了。

「......Okay。」





「跟Kenneth Wong起爭執了,Wendy姐被他說得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終於吵起來啦。」

「你不要到處說呀!」

剛說完便後悔了,總感覺他不可信。

「知道啦!可是......你還好嗎?」

「剛剛被Kenneth嚇了一跳.....」

「不是說這個。」





「那你在說什麼?」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臉很紅。」

現在才想起自己剛才干了兩杯香檳,我連忙雙手扶著臉頰,才發現雙頰已經在發燙。

「哦......我喝兩口就會紅,沒事。」

想到自己的臉紅得像狒狒屁股似的,還要在地鐵站裏若無其事地走了這麼久,難為情一下子湧上來。在意著四周的眼光,我微微低著頭。

「真的沒醉?真的很紅。」

「沒有呀。」





Ernie低下頭關心問,總覺得丟臉的我別過頭不好意思看著他的臉說話。

「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啦,真的沒醉。」

他的擔心讓我更不好意思,我馬上搖手說。

他突然把外套脫下披在我的頭上說。

「你穿我的外套把臉蓋住吧。」

「有這麼難看嗎?」

我用手摀著臉,小聲地賭氣說。

「怕別人以為你醉了,晚上危險。」

他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溫柔地替我套上帽子說。

心臟不安分地燥動,脈搏傳來怦通怦通心跳聲。

「你這模樣.....我倒是不擔心你被人強姦,就怕是被搶劫還被打到頭破血流,到時候整容都沒救了。」

「去死。」

我聽話地穿上外套時不忘罵他一句,但外套傳來淡淡的煙草味總是讓我心動。

「早點回去吧,拜。」

他的手掌落在我的頭上輕輕壓了一下。

「嗯,拜拜。」

我都沒發現原來已經走到了分叉路。心情因為他的離開感到落寞,但心跳仍然雀躍地跳動。

晚上準點十二點,我轉發了多條「新年快樂」的短訊。男朋友早就睡覺了,連短訊都沒有看到,白白浪費了我三個愛心符號。

電話屏幕被一堆「新年快樂」的短訊淹沒,突然彈出了一則讓無厘頭訊息讓我發笑。

「沒被搶錢?」

「沒有。(翻白眼表情符號)」

「哈哈,那你的臉還是有救的。」

「去死。睡了,明年見。」

「嗯,明天見。」

「明天見」三個字在胸口裏泛起了漣漪,心癢地期待著明天的到來。我催趕著自己趕緊入睡,想趕緊張開眼睛迎接明天的晨曦。



除夕夜的隔天後,便開始了「減價貨品低至七折」的final sale。不知道該說是好運還是倒楣,最後一天的Final Sale落在了每周最旺的星期六。好的是生意應該會好的超乎想像,壞的是我不一定有命回家。

店裏像過年維園他年宵市場般水泄不通,人比衣服還要多。你以為你有三個客人在手已經算很忙,別人手上可能會有五六個。同事們每次正想要喊救命,就會有客人拿著一堆折後只價值750塊的衣服來堵住你的嘴。

Contem area在第一天的final sales開始後,便決定發揮我們的團隊精神。我們決定共進退。付責結帳的兩個、更衣室的一個、接待客人三個、歸貨等雜預由兼職包辦。

位置每天輪流分配,最後的一天我付責接待。

Contem area衣服的價格本來已經不算貴,減價後由於價格過份的便宜,把喪屍群吸引了過來。跟以往電影裏的不一樣,他們不怕火,不怕爆頭,只怕咒語。

「不好意思,這件是不減的。」

「不好意思,這件已經賣光了。」

「不好意思,這個碼數已經斷碼。」

以上這幾句咒語會讓攻擊力較弱的喪屍陷入一陣慌張。

「為什麼不減呀?」

「這件是carry over,所以不會減的。」

「為什麼carry over不減呀?」

「因為是每一季都會出的經典款,所以是不會減的。」

「為什麼這件是經典款?」

......

小姐,我怎麼知道呀?

以上對話內容將會重覆三次或以上才能平復他們慌亂。

對於攻擊力較強的喪屍,他們懂得命令你做事。

「不好意思,這個碼數已經斷碼。」

「那你幫我查別的分店。」

「其他店也沒有了。」

「全部都沒有了嗎?」

「是的,已經斷碼了。」

「那你幫我訂一件回來。」

「這季已經結束了,沒辦法再訂了。小姐可以訂下一季......」

「那這牌子的專門店有這款嗎?」

「我不是很清楚,我們沒辦法查到別人的店。」

「那專門店在那?」

「在......」

「你在手機找出來給我,我拍個照。」

「真是的,減價也不通知一下會員。」

「我們已經通過了短訊和電郵通知小姐......」

「找到了沒有?」

碼數賣完了是我的錯嗎?發什麼脾氣?

......

只為了一件600塊的減價T Shirt,諸如此類的事情一天會上演幾百次。體力上沒有累壞,精神上也會因此而崩潰。

Danny聽完我今天一齊天的經歷後,有趣地發笑說道。

「哈哈哈......你這就是經驗不足。跟你說呀,對著客人不要太上心,要平常心對他們。」

「一個問題問十幾次,我很難平常心呀!」

「剛開始問我覺得那件好看,我起初還是很有耐心回答她的,結果她一直問一直問!」

越說越來氣,我煩躁地喊說。

「Baby,這是有技巧的。」

跟Danny混熟了以後,他便常常稱呼我叫baby。但其實只要是比他年輕的女性,他一律統稱baby。

「你要用很禮貌的方式讓客人知道她自己很煩。」

看我一臉困惑,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認真地問我。

「比如說,如果客人拿著兩裙不停地問你那條好看。你要怎麼回答?」

「都好看?」

他舉起食指搖搖頭。

「小姐,其實剛才你已經問過了,不過你再問我也還是會回答你的,不過最好還是你自己決定更好啦。」

「你真的敢這樣跟客人說嗎?」

這進擊的回答讓我驚訝又覺得好笑,我有點質疑地問。

「敢呀,為什麼不敢。那當然要用禮貌的語氣去說。」

「又如果客人拿著兩條同款的褲子,問你覺得這兩條的差別在那裏,你又要怎麼回答?」

這次到我搖頭。

「碼數不一樣。」

我沒他好氣地笑了出來。

「那我沒說錯呀,顏色一樣、款式一樣、長度也只差一寸,那就只能說碼數一樣呀。」

「她生氣怎麼辦呀?」

「她生氣能怎樣呀?我沒說謊呀,碼數真的不一樣呀。如果她不喜歡我這樣說,那我下次就說別的呀。」

「哈哈哈......厲害厲害。」

他那欠揍的臉和自信的語氣,讓我由衷佩服。我笑著給他豎起拇指。

「Baby呀,對著客人不要太用心,傷身呀。」

「Ernie你來頂我呀,我客人剛到。」

我笑笑點頭後,他看了一下電話便在對講機裏呼叫Ernie,匆匆地從倉庫裏走出去。

最後一天他Final Sale最累不是接客人,最要命的是走貨和轉場。

減價結束後,貨場只允許攞放新品和極度小量的減價貨,所以在final sale的最後一天,為了翻新貨場我們要OT把所以的舊貨打包送走。

是所有的舊貨打包送走,包括倉庫裏的。

一個牌子最少十個款式、一個款式最少三個碼數、一個碼數最少兩件、一個area最少也有二十牌子以上。

每一件衣服要經過人手,拆除防盜磁,把衣服接好放進膠袋,用膠帶把膠袋封上。

這簡單的動作重覆千遍後,直到貨場上沒任何減價品才能下班。

為了能盡快下班,有一部分的同事們早在七點鐘默默地藏在倉庫裏努力打包。

Danny出去後,換了Ernie進來。他進來後,沒有一刻是不在嘆氣的,聽得我耳朵都長繭了。我嫌棄地瞪著他說。

「你唉夠了沒有。」

「唉!」

「唉,煩死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播放器,點開我平常聽的播放列。

「竟然不聽雞腸呀?」

「什麼雞腸呀?」

「英文啦。」

「我愛聽港台的。」

「好舊的歌呀。」

「還好吧,這是我中學時候聽的,那就是你在念大學的時候......」

「我沒上大學呀。」

「為什麼?成績很爛嗎?」

「我高中的時候跟小混混學壞了,哈哈哈......後來回來香港後就直接工作了。」

他的視線不再看我,落在衣服上發出尷尬地笑聲。疑慮著要不要問下去,但不說話好像反而更尷尬。我小心地問下去。

「之前在那呀?」

「深圳呀。我爸那邊是深圳人。」

「那怎麼回來了?」

「爸媽離婚了,我媽帶著我回香港了。」

怎麼每次跟他聊天,總是聊到不好的事。我懊惱著自己總是多嘴,幸好播著歌,要不然後沈默又要讓我渾身難受。

他輕輕哼唱著歌幹著活,他比我想像中會唱,沉穩的歌聲讓人一時忘了他平常的蠢樣。他寂寞的表情總我忍不住擔心偷看,悲傷的情歌旋律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彷彿在訴說著某段過去。

「我知道我長得帥,也不用一直盯著看吧。」

他突然停下唱歌,轉頭過來看著我。

好近,四目雙投眼睛無處可躲。我馬上害羞地下頭,虛張聲勢地辯解。腦子被他一說便亂了思緒,一開口便說錯話。

「哈......少臭美了!我是看你可憐......」

我抱歉地抬頭看他,他怔了一下,為了不讓我愧疚馬上又嬉皮笑臉起來。在這個時候嬉皮笑臉,我不會生氣,因為我知道這是他為了照顧的我感受,但我替他心疼。

「沒幾段經歷怎麼泡妞呀?女生喜歡有內涵的男人好不好,而且悲傷的男人會讓女生有種想要照顧......」

「擔心你是我智障......」

「嘻嘻嘻……」

我會著打包好的衣服往他頭打下去,他在那邊繼續蠢笑。

「不過一直到認識你之前,還真過得挺衰的。」

怦怦、怦怦……

心臟又不受控地跳動。我轉頭看著他,他看著我恍動的瞳孔馬著急地解釋。

「不要誤會。是剛好你來Harriet 工作的時候,事也恰巧地順了起來。」

「誰誤會呀…....,沒有誤會呀。」

說清楚一點嘛,說話怎麼總說得這樣曖昧。我默默賭氣。

「這麼一說,你還真是我福星呀。你八字是什麼呀?要不要考慮換個男朋友?」

「瘋了?找死嗎?還不離我遠點?運都被你沾光了。」

他停不下來地找我樂子,我狠狠地瞪著他罵回去。

「嘻嘻嘻……」

「喂,同事開波啦,開波啦。」

對講機傳來呀業的聲音,接著Danny的聲音也傳到了耳朵。

「Erine,Erine出來,你跟呀瑩換吧,要幫忙換場了。」

「Okay!給你們看一下什麼是力的表現!」

「神經病。」

旁邊的Ernie朝著對講機,幾乎用跳的,興奮地叫嚷,再加上耳機裏傳來的聲音,我的耳朵差點出血。我馬上拔出耳朵。

「出去的時候打開倉門呀,快窒息了!」

在他走到外面前,我朝著他的背影大喊。

沒多久,脫掉外套的呀瑩疲倦地呻吟著走進來對我說。

「唉,熱死了......辛苦了。」

我回她一個苦笑,繼續打包著衣服。

努力打包衣不時會跟瑩聊到她在這工作的種種往事,她是另外一個把青春投放在Harriet 的員工。說了不少公司的壞話,但話裏偶而會流露出去這個地方的留戀。

裏面正停不下手地打包的時候,外面的人正搬著衣服在店舖裏四周跑動。幾個人合力搬裝置、有的負責回收替換牌子牌、supervisor 看著店面圖指揮著。場面一遍混亂,差不多快四個小時體力勞動,大家都看上去都凌亂不堪。慶幸的事,大家都還有開玩笑的力氣,笑著工作可以讓人產生好像沒那麼累的錯覺。

「我的媽,真的是要你命三千。」

「哇,晚上沒冷氣,快在倉悶熟了。」

「累到仆街,幸好明天放假。」

「唉,我明天還要追更。」

「明天終於不用賣十件750塊了,太好了。」

一個個魂不守舍地往後埸走去,即使體力枯枝也不忘要抱怨幾句。我跟在他們身後累得只能笑笑懶得搭話。

大家都熱到脫掉西裝外套,有的還把T Shirt的袖子捲到肩膀上。唯獨Ryan一個脫得只剩他的打底背心,露出了他瘦弱的身軀。

「哇,Ryan好壯喔。」

Tracy媽走到Ryan身旁拍他的手臂笑著說。

「唉,沒以前壯了,很沒運動了。」

聽他的語氣總覺得他帶了點炫耀的感覺,雖然真的不知道那副弱不禁風的身材有什麼好炫耀的。

上次跟他聊完天後,有次中午食飯的時候發現了原來他是見人就說。飯桌上無人不知他的事,才知道他是拿著自己的家事到處說的人,還有種是想要借著自己的家的情況去突顯自己很厲害的感覺。從那時候開始就對他沒什麼好感。

軟坐到沙發上,頭靠著椅背,感覺一不留神便會睡著。Danny剛坐下便又開始說起話來。

「你這個減價怎麼樣?」

「唉,賺得比去年少呀,才78萬。」

Wendy姐有氣無力地回答。

自上次目擊Wendy姐和Kenneth吵架後,我再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Wendy姐也表現的別無異樣地上班工作,跟Kenneth的交流也沒有因此而避諱,工作上該說的還是會說,私下就跟以往一樣見面時連招呼也不打。

「我也差不多。」

「Gabi呢?第一個減價怎麼樣呀?」

「50左右吧。」

「你也50?」

Ernie過份吃驚的反應反而讓我驚了一跳。

「新人來說成績算很不錯呀。」

呀業在一旁搭話。

「真的嗎?」

我在暗裏沾沾自喜。

「Ernie做了半年也才跟你差不多呀。」

Danny又籍機嘲諷Ernie。

「今天沒拿飯糰的,現在拿了吧,再放就不能食了。」

對話說到一半被Supervisor呀Kate打斷,她把紙袋放在沙發前面的小茶几上。

我探頭看看紙袋裏的飯糰,並沒有驚喜,三文魚味又被拿光了。最後我挑了一個鰻魚口味的。

「要不是蔣小姐出了門不在香港,我一下就衝到60了好不好?」

我靠回沙發的椅背正要撕開包裝紙,飯糰突然被忙著聊天的Ernie拿走,再換了一個三文魚飯糰放回我的手裏。他沒有看我一眼繼續忙著聊天,動作理所當然的自然。

我呆滯地看著手上的飯糰心臟不由自主在騷動。

「你少來,你垃圾就垃圾。」

「哈哈哈哈哈......」

他身體一半背對著我,自己撕開鰻魚飯糰食起來。食的滿嘴都是的他,抱著要把飯粒噴出來的氣勢跟他們嗆回去。

「下個月你等著看,我一定過你......」

「你幹嘛換了Gabi的飯糰?」

呀瑩突然來一句,讓我心臟慢了一拍。焦點突然落在我和Ernie身上,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Ernie。他面不改色自然地回答。

「我喜歡食鰻魚呀。」

他替我撒謊了。我在心裏偷笑,安心地撕開飯糰的包裝紙。

「你不要總是欺負Gabi呀。」

Wendi姐聽見後,馬上便罵他說。

「誰欺負她呀……」

Ernie委屈地大喊,轉頭過來讓我替他伸冤。

「你說說看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我看著他笑而不語地食著我的飯糰,最後又害他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沙發上的大家都忘了剛才的倦怠,你一句我一句地鬧哄著,而我胸口裏的心臟也停不下來地小鹿亂撞。那若有若無的體貼和關心總讓我心癢。

是因為他覺得我是他的福星,才對我好嗎?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