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我拖著行李走了十分鐘左右的路便到了洒店。坐在洒店大堂的沙發上,我給俊軒發短訊。

等了五分鐘,仍然顯示他還是沒有看到我的短訊。

一大清早的關係,酒店大堂除了我以外一個客人也沒有。櫃檯站了三個服務員。在冷清的大堂裏,偶爾我小不免會碰上他們的狐疑的視線,這時我會尷尬地微笑點頭匆匆撇開視線。

他們該不會把我當成平常坐在我們店的沙發上不買東西休息的那種人吧?

自從從事了服務業後,現在去到那裏都會很注重自己的行為舉止,為了不要成為自己口中也嫌棄的麻煩客户。





我撥通了俊軒的電話,電話一直傳嘟......嘟......嘟......的聲音,但他久久沒有接聽。接著第二通電話,他才終於接了起來,聲音聽起來也還沒睡醒。

「我到樓下了。」

「哦......我現在下來。」

掛了電話後,沒多久他便把我接上樓了。

隔了半個月後見面,我並沒有很激動地向他跑過去,他也沒有抱起我離地轉一圈。





交往的五每年裏,即便是三個月沒見,我們的見面永遠也還是平平無奇。彼此不會因為對方露出幸福的笑容、不會因為想念而擁抱、不會因為熱戀而擁吻。我們就只會在人木無表情地在人群中相認,輕輕地牽起手,第一句便是「想食什麼?」諸如此類閒話家常的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是我們都慢熱嗎?

距離他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我陪他在酒店食了早餐後,便回到房間倒頭大睡。

一直睡到鬧鐘響起了,我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換衣服打扮。日本天氣很冷,但暖氣讓房間暖和得讓我只穿短袖短褲也足以。

距離中午的約定時還有一個小時,我套上已預先配襯好的高領白色粗線毛衣,和一條長牛仔半裙。裙子原來要三千多塊,我在聖誕減價的時候偷偷藏了起來,等到三折的時候才付款。今天第一次穿,我照著鏡子心裏很是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給俊軒炫耀。





約好了在俊軒的辦公樓下等,我準時到了後給他發了個消息。今天沒什麼風,原以為會暖和一點,但暴露在空氣中臉蛋不消一會兒便無聲無色地被凍僵了。我壓下下巴,把嘴巴和鼻尖埋到針織領子裏取暖,為了避免手指因凍僵而斷掉,雙手則捉住大衣口袋裏暖包求生。

眼見他雙手插著口袋從大廈走出來,我輕輕地朝他揮揮手。

「我們要食什麼?」

「附近食食吧,待會趕回上班。」

不知是否工作有點累,他的語稍微冷漠。

「可以呀。」

我挽著他的被軟厚外套包裹著的手臂,手塞進他衣服的口袋裏牽著他異常溫暖的手。






坐在繁忙的平民餐館裏,我呆呆地看著服務員給我們呈上的麻婆豆腐便當。俊軒說很好食要推薦我食。麻婆豆腐的色澤看起來非常可口,餐廳裏到處瀰漫著香辣的味道剌激著我的神經線。

「我知道你不食辣,可是你嘗嘗嘛。真的好食。」

我生硬地擠出微笑。

後來整頓飯,一口飯一杯水,還被辣到流鼻水。

我想念我的三文魚飯糰。

「帶你去食,還一直板著臉。」

「你不是知道我不食辣嘛?」

「一點點辣而已呀,嘗嘗又不會怎樣。你會不會太嬌氣了一點呀?」





「上班去了,拜。」

我看著他冷漠的背影,發出一聲冷笑。心裏委屈得在胸口頂著一團氣。

我拿出手機插上耳機邁步離開,按開電話屏幕,一則未閱訊息。

「到酒店了?看到男朋友了沒?」

失溫的手指僵硬在屏幕上,雙手反而好像能從電話感覺一絲微溫,鼻子一酸,眼眶變得濕潤。我吸吸鼻子,擦掉眼角多餘的眼水,按開平日的播放列。


三日兩夜的行程一眨眼便到了最後一天了。

這兩天的除了晚上以外,都不會見到俊軒。中午他說時間太趕,所以他說不跟我食。早上我很睏,所以也懶得起床送他出門。





他上班的時候我便到處瞎逛,拍了點照,買了一些喜歡小物。這兩晚上他帶我食了拉麵,和壽喜燒。幸好在麻婆豆腐餐後,我們氣氛還算可以。沒有吵架,晚上約會也還算有講有笑。

今天是情人節,離開日本前我約了俊軒食中午,簡單地慶祝,也算是一起過了情人節。

我在酒店把行李收拾好後,便簡單地化了個淡妝出門。我們昨天說好了在餐廳門口等,看著餐廳從只兩桌客人到滿座,等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四十分鐘。打了好幾通電話,十幾帶短訊,俊軒還是沒有出現。

忍耐著冷顫,我穿過了無數個上班族的人潮回到酒店。看著地上整理好的行李,心情難以言喻。

生氣?不,我並不生氣。傷心?可能吧,但我也哭不出來。純粹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可以的話我只想裹在棉被裏沈睡。

俊軒來電的時候,我正在往機埸的巴士上。

「對不起!我忘了我們今天約食中午了。」





電話一接通便傳來他著急的聲音。

「沒關係。」

我無力地回答,被堵住的胸口懚若在發痛。

「對不起,對不起。你上車了?」

他再三道歉,但語氣明顯不再著急。感覺只是遁例說說。

「嗯。」

「你肯定在生氣啦!對不起嘛。回去請你食好食的。」

越漸吊兒朗噹的語氣讓眼眶濕潤。

「沒有生氣啦。」

因為真的失望到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明就在生氣,待會肯定又要跟你的朋友說我對你怎麼差讓你等了多久......」

他的語氣不知道怎麼突然又變得不耐煩,這讓我更是感到疲倦。

「俊軒,我們分手吧。」



Check in的手續弄好後,我過了關隨便找一家餐廳坐下。一整天沒食飯,胃空得有點不舒服。點了一碗拉麵,狼吞虎嚥地猛食了兩三口,然後就再也食不下了。最後放棄大半碗拉麵,我坐在閘口前看著空氣發呆。我不敢看電話,怕看到俊軒的挽留的短訊、怕忍不住翻以前的合照、怕在眾目睽睽下掉眼淚。

明明害怕接到俊軒的來電,怕自己心軟分不了手,但電腦響起的時候卻急忙地按下接聽。

「喂靚妹?」

不是俊軒。

「哦,幹嘛?」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句簡單的打招呼已經能讓鼻子酸了起來。

「你今晚的飛機回香港對吧?」

「嗯。」

我努力鎮定不讓聲音顫抖。

「現在應該check in完了吧。」

「嗯。」

「自己一個?」

眼淚蒙住了雙眼,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我再也沒辦法發出正常的聲音回答。

「應該也是吧,我在問什麼廢話哈哈。靚妹,我跟你說呀,今天那個客人......」

聽不見我的回答,他便自己自說起來。我忍無可忍便衝著電話發脾氣問道。但話一出口便馬上後悔了,聲線早已經扭曲得容易明瞭。

「你到底打電話來要說什麼?」

「沒有呀……無聊嘛......想說反正你也自己一個......你聲音怎麼了?」

手機的另一端安靜了經秒鐘,他反應不過來地口食著說,晚了幾拍才小心翼翼地對我試探問道。

「你在哭嗎?」

聽不見我的回答,他更是迫切地追問,聲線溫柔得讓脆弱的心臟粉碎。

「沒什麼先掛了。」

「喂......」

聲音哽咽在喉嚨說不下去,我掉下一句還來不切聽他說話便掛掉了電話。

我把頭埋在膝蓋上任由眼淚掉落沾濕了褲子,失控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強忍著飲泣的聲音,我無助地在椅子上哭成淚人。胸口隨著急促的呼吸收縮勒緊,一直到快呼吸不了,我才願意止住我的淚腺。

我打開手機自拍鏡頭瞧瞧看自己的慘樣,眼晴紅得可怕,佈滿血絲的眼球在慘白的臉上更顯突兀。我把連帽衣的帽子再拉低一點。

手機偶爾還是會彈出Ernie的短訊,他好像快擔心死了,但我現在最不想要就是他的關心。登機前,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俊軒的一條短訊。

「你先冷靜一下,等我回來香港再說。Safe flight.」

我讀著短訊無力地發笑。

冷靜?我們倆的關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一直在冷靜,現在連分手也要冷靜嗎?或許從說出分手的瞬間開始,我只是在等你告訴我,你有多愛我,多不能失去我。

這是多幼稚的期待。

「不用了,我決定分手了。」

短訊發出去後,我馬上關掉了手機。

疼痛從心臟蔓延到身體各角角落,我放軟身體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任由思緒沈溺在五年前相遇的那個秋天裏。


隔天上班,狀態簡直是惡劣。雙眼腫得變成單眼皮,眼皮漲得難以張開,黑眼圈就更不用說了。臉上的皮膚乾得彷彿一碰就要裂開般刺痛。即使畫上濃厚的眼線,眼睛看起來還是無神疲憊。

走進女裝後,為了避免和同事眼神接觸,頭一直不自然地俯視著地板。我匆匆地走過長巷,走進開會的巷子。

聚集的同事越來越多,大家不免會問我那慘不忍睹的倦容是怎麼一回事。我一律回答是飛機延誤到很晚,害我幾乎都沒怎麼睡。合理的答案順利地把大家都打發掉,除了一直沉默的Ernie在一旁死盯著我。他強烈自視線讓我不敢瞄他一眼,就怕他瞳孔裏的替我操心的眼神,害我脆弱的心臟又破碎。

「Gabi 原來你上班了?你怎麼沒有打卡呀?」

Mandy捧著本子走進來,驚訝地對我問。

「哦!我忘了,不好意思......我現在去打。」

「傻瓜,還沒睡醒呀。」

我尷尬地笑了笑便馬上衝去打卡。

唉……感覺今天會是很難捱的一天。

基本上今天一整天都處於靈魂出曉的狀態,看見客人也不想接待,看到同事聊天也故意走遠一點,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望著空氣放空。工作的時候也錯漏百出,忘了拔掉防盜磁,差點搞混衣服碼數,改衣忘記做登記......等等。

我躲在巷子尾的手銀枱,故意慢吞吞地處理著另外一位客人的改衣。因為這裏很安靜、因為這裏只有我一個、因為這裏不用硬擠微笑。

但一把熟悉的聲音讓我空蕩蕩的胸口瞬間被煩躁堵住。

與俊軒分手沒有我預期中傷心欲絕,取而代之是異常強烈的空虛和無力感讓我沒辦法精神起來。但Ernie的存在卻反而讓我無從而對。他的一句話足以讓我情緒波動起來,不管是憤怒、難過、還是感到安慰。而我很討厭被他輕易影響的自己。

「喂,靚妹。」

「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可以的話,我想躲你到我辭職的那天。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我要去登記改衣,借過一下。」

「不要。」

我拿著衣服躲著他的視線,想要離開收銀處,他卻擋在路口一動不動。我深呼吸努力抑壓著情緒。

「你不告訴我你為什麼哭成這個鬼樣,我不放你走。」

「關你什麼事?借過。」

我終於抬起頭盯著他說,再次嘗試離開,但再次被擋住。

「前幾天不是通過電話還好端端的嗎?」

就是因為你那通電話才更不好受,好嗎?

「我不想說。讓開。」

「關心一下而已......」

「不行!也不需要!」

努力壓下去的情緒一下子把理智線弄繼,我語氣很重地對他怒說。

他愣了一下,一臉不可理喻地看著我。生氣的表情裏,他那雙受傷的眼睛讓我愧疚地避開他視線。

「你到底為什麼總要發我脾氣呢?我又不是對你差,關心你一下是會怎樣?」

「我......因為你那個自以為無關痛癢的關心,跟男朋分手了。」

我深呼吸,用冷靜卻冷酷的聲線瞪著他說。

「為......為什麼......」

他變得慌張地看著我,口食著問。

「因為我男朋友連那無關痛癢的關心都不願意給我。因為我男朋友連一位普通同事都不如,因為他連你口中的那種同事之間的基本關心都做不到!」

我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激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眉頭糾結地看著我,瞳孔依然滿滿的擔心和心疼。

「這樣你聽懂了嗎?」

我輕輕用衣袖印了一下眼淚,清清喉嚨重新冷靜下來問道。但我再也不敢抬頭看他。

「可以讓開了嗎?」

他仍然一動不動,我推開他大步離開。

今天真的糟透了。

我衝進洗手間,鎖上門。眼淚大豆大豆地掉下來,我咬著手掌生怕發出抽泣聲來。心情真的糟透了。對著Erine發洩後,心情變得更差。對他亂發脾氣感到抱歉又內疚,傷心難過在身體裏無限擴大,我都快想不起來是為了什麼而傷心,眼淚一昧停不下來地湧出眼眶。甚至忘了眼睛上粗厚的眼線,坐在廁座上摀著眼睛埋頭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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