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遇見一個奇怪女孩》: 第十五章
依舊是那個殘舊的房間，還有剝落的藍灰色牆身。
「咁下學期嘅活動就咁決定，呀楠你有冇問題？」
「楠？」
「喔冇..冇問題。」
「做咩心不在焉咁。」Miss Fung輕輕放下手中的水杯說。
我環顧地理室一周，發現好像缺少了點什麼。
雖然學會的活動又再繼續，我卻沒法子打起精神來。
雪遙、智恆他們也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看著空缺的位置。
「巧渝唔喺度......硬係爭咁啲嘢咁。」
「咁佢都總要畢業。」
「人要向前望，唔好諗咁多啦。」Miss Fung輕輕拍了我數下。
「嗯，知道。」我隨意敷衍地說。
放學之後，我和雪遙便一起步行回家。
春季的天氣讓周遭變得很潮濕，說實話我不太喜歡這種黏黏糊糊的感覺。
「最近冇聽你講話要返工嘅？」
「係呀，而家媽咪嗰度暫時解決到。」雪遙如釋重負地說。
「咁咪仲好！多啲時間見你！」雪遙一邊撐住纖腰，一邊戳我的鼻。
「都係。」我笑了笑。
「考試考成點呀你。」雪遙問。
「呃..中規中矩啦......」
「嗯？中規中矩係啱啱好合格嘅代詞嚟架喎。」
「唔好踢爆......」我無奈地說。
「你下年就要考公開試喇，唔可以再係咁懶。」雪遙好像把我當成兒子一樣般說教。
「係嘅..知道喇..」
看著雪遙龍精虎猛的神態，我也鬆一口氣。
雖然這樣隱瞞下去不是辦法，但我真的說不出來，只希望短時間內不會出什麼意外。
自從巧渝畢業之後，籃球學會那邊已經沒什麼異樣，因為李峻仁也是中六生，已經沒辦法繼續針對我們。
不過最近發現，籃球學會其他成員看我的眼神有點古怪。
有時候在學校走廊碰到，他們都會隱約露出一道意味深長的微笑。
「喂，你同籃球學會啲人又有咩牙齒印。」智恆在課室摺起紙飛機來。
「都冇交流，點會有牙齒印。」
「但係次次見到班人都有啲奇怪咁喎。」
「咁佢哋不嬲都唔妥我哋，唔洗諗咁多啦。」我托著頭呆滯地凝視前方的黑板說。
「係就好啦。」
「不過..我建議你睇實你條女好啲。」
「你話...雪遙？」我別過臉看著智恆。
「唔係佢仲有邊個，你有第二條女咩？」
「做咩咁講。」
「.........總..總之你睇緊啲佢啦。」智恆放下手中的紙飛機，語氣頓時變得支支吾吾。
我思考著智恆的忠告，不知道他叫我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其實可能只是普通的提醒，好歹雪遙也是女神級數的女生，有其他異性對她下手也不奇怪。
「得啦，我會留意下。」
「......」
「喂話時話，其實你有冇諗過同人表白。」
「屌咁一定有。」
「但都要搵個時機架，唔通無啦啦走去同佢講做我女朋友咁咩。」我轉動手中的原子筆。
「點解唔得？」
「痴撚線。」
忽然，智恆十分認真地搭著我的雙肩。
「楠，女仔嘅青春呢，就好短暫嘅..」
「可能你而家好享受呢種曖昧得嚟又唔洗負責任嘅關係。」
「但人哋可能一直喺度等緊你開聲。」智恆眉頭一皺，似對著快要上戰場的同伴作最後的激勵。
這麼緊張的氣氛是什麼回事。
「咁你呢？你又唔開聲？」我靈機一觸轉移視線。
「我..？！關..關我咩事..」智恆馬上嚇得縮手。
「唔好扮嘢，你估我唔知？」我笑道。
「都唔......唔知你嗡乜！」
不過說實話，差不多要鼓起勇氣跟雪遙表明心意。
剩下一年左右的校園生活，要是再不確認關係就遲了。
高登仔羅定偉也說過「中學未屌過學生妹真係人生遺憾！」。
是的，就算將來在社會認識多少女性，也不及那個十六、七歲的青春少女那麼震撼！
夏天放學的時候挽著手吃同一杯雪糕！大家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是多麼心動的經歷！
「喂！喂！做咩流曬口水咁樣。」智恆拍拍我的臉。
「喔冇..冇嘢。」我從幻想之中回到現實。
「嗯......？係咪已經諗緊同人哋......？」智恆豎起食指放入櫃桶抽插，露出意淫的笑容。
「屌你去死。」
因為智恆這番說話，我整個下午都為著這件事煩惱。
不過算了，多想也無謂，順其自然吧。
現在學校容許中六生回校溫習，所以偶然也會碰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過規定需要穿校服才允可進入校園範圍。
午膳時，我在圖書館影印學會資料，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柔軟的質感。
還是老樣子，二話不說便請我食波餅。
「Long time no see！！」
「兩個禮拜啫，邊度Long。」我回頭看著巧渝。
「我哋有幾可咁多日冇見，算好耐架喇。」巧渝放開我說。
「又係，返嚟溫書？」
「正確！始終喺學校溫有動力啲。」
「同埋有樣嘢想話你知，嘻嘻。」
於是我們在小食部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中咗六合彩呀！」巧渝輕聲地說。
WTF？
「認真？咪住先...我記得你未夠十八，點樣買六合彩。」
「我老豆買架，我夾咗三十蚊！佢話分一半俾我！」
「上期頭獎好似都有成八千萬喎..」我有點愕然。
「噗，邊個話我中頭獎..我中三獎咋。」巧渝噘起嘴道。
「.........」無言。
「喂唔好咁嘅樣啦，三獎都有七萬幾蚊架！」
「嘩真係恭喜曬。」
「食屎啦你！」巧渝狠狠攻擊了我的手臂。
「所以我諗住請你哋去日本旅行。」
「我哋？即係地理學會人人有份？咁好死..」
「所以你同佢哋講聲啦。」
「今個暑假，預咗你哋架喇。」巧渝微笑道。
「你咁好人真係有啲難以置信...」我摸摸下巴並投以疑惑的目光。
「咩呀咁嗰陣雪遙話想去嘛，之前又嬴唔到機票返嚟。」
「而家突然有筆錢，咪同你哋開心下囉。」
雪遙知道可以去日本，應該會很高興。
之後告訴她吧！
「但你暑假唔係應該係去Grad trip？」
「我中六邊有朋友......」巧渝無奈地看著我。
「呀係..Sorry sorry！」
「咁我遲啲同佢哋講啦。」
聊了一陣子，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係喇巧渝..有件事想問下你意見..」
「嗯？有咩咪講囉做咩咁見外。」
「你覺得..我應唔應該同雪遙表明心意？」
巧渝聽到後，若有所思地看著別處。
「巧渝..？」
「喔..咁..你有意思嘅，講清楚都好嘅。」巧渝淡淡地說。
「咁樣..你覺得佢會唔會應承？」我接著問。
「我點知，我又唔係佢。」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巧渝好像有點生氣。
「你做咩突然咁躁咁..」明明剛才還沒什麼，態度突然就一百八十度轉變了。
「冇，你諗多咗。」巧渝別過臉說。
「不過我好似冇咩優點..又唔係有錢..」
「驚同佢一齊好似害咗佢咁..所以..」
還未待我把話說完，巧渝已經打斷了我。
「你幾時變到咁冇自信。」
「呃......？」
「人哋有嫌棄你咩，佢都未出聲，你就睇低自己。」
不是我看低自己，而是我覺得好像幫不了雪遙。
「唔係..我驚自己唔夠好啫..」我低下頭來。
巧渝深深嘆了口氣。
「你哋啲男仔就係咁，成日覺得自己害咗個女仔。」巧渝很不滿意地說。
「但係..」
「你有冇諗過個女仔真正想要嘅係乜？」巧渝非常認真地看著我。
此刻的我，只能張開嘴巴呆若木雞的看著巧渝。
「唉算喇，同你講都嘥氣，我返上去溫書。」說罷巧渝便回到圖書館。
「喂..」
怎麼會惹怒了巧渝......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還是先告訴地理學會那群傢伙可以去旅行吧。
放學之後，我如常到四樓找雪遙一起回家。
「真嘅？！」雪遙得知旅行一事後，顯得十分興奮。
「巧渝話請我哋，應該就係架喇。」我又想起巧渝剛才生氣的樣子。
雪遙像個小女孩那般在我前方蹦蹦跳跳，又抓住我的手一起跳動。
「死啦我今晚實瞓唔著..」
「我要去睇櫻花！咦但係櫻花好似春天先開..」
「都係去睇雪..！呀不過夏天好似唔落雪..」
我沒好氣地搖搖頭。
「早知唔咁快話你知，你呢半年應該都瞓唔著。」
「咁又唔好，早啲知可以早啲準備嘛！」
「係嘅~」
就在我們嘻嘻哈哈之際，雪遙的雙腿突然變得軟弱無力般的跌倒。
「雪遙！」我立刻上前扶起她。
「你點呀？」
「..頭先唔知點解對腳好似發唔到力咁..」雪遙抓住我勉強站起來。
雪遙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對勁。
「洗唔洗同你去睇下醫生？」我著急地問。
「唔洗啦..我冇事嘅..」
「可能琴晚瞓得唔好..唔夠精神..」
「真係？唔好死頂喎。」
「嗯！你送我返屋企就ok！」雪遙擠出一個笑容。
「咁好啦..你自己要注意身體。」
看著雪遙的背影離開我的視線後，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那份身體報告。
我很清楚剛剛雪遙跌倒，絕對不是精神不足。
於是我回家之後，又去了一躺醫院。
「醫生，份報告係咪真係冇錯？」
「我檢查過架喇，結果係正確。」醫生凝重地說。
此時我的心情有如坐過山車般，由山頂跌落谷底。
真的有點難相信。
報告上的資料顯示，雪遙的腦內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腫瘤。
「點解..咁後生就會咁..會醫得返架可？」我握緊雙手，對著醫生發出最後的求助。
「你坐低先。」醫生示意我坐下。
我忐忑不安的坐下，等待醫生的回答。
「其實腦腫瘤已經年輕化，現今越嚟越多年紀細嘅患者。」
「咁雪遙..我朋友點解會突然有腫瘤？」
「嗯，準確的原因暫時未知道。」醫生搖搖頭。
「不過有好多因素影響，基因突變、幅射、壓力過大、過度疲勞，甚至遺傳都有機會形成腦腫瘤。」
「佢先十六歲..點解會咁..」我按著顫抖的雙腿。
「你唔好咁緊張先，如果及早治療，進行切割手術，都唔係冇機會存活。」他冷靜地說。
「同埋根據報告...病人嘅腫瘤仲係好細，盡快切除應該就冇事。」醫生拿起報告看了數眼。
「即係話做手術就唔會死？係咪咁樣？」
「咳，當然唔係，任何手術都有風險。」
「而且係腦部手術，風險更加大，粗略估計成功率可能不足六成。」
「咁低？」
「嗯..所以趁個瘤仲細，早啲做會好啲。」
「咁..咁我而家去同佢講。」我取回雪遙的報告，轉身便離開醫院。
「喂......」
我站在大廈的門外，猶豫著要不要立刻告知雪遙。
怎樣說也好，這不是傷風感冒，不知道她承不承受得到。
正當我煩躁地來回踱步時，眼前的畫面更是讓我震驚，手中的報告也跌在地上。
「你哋......」
「楠..？」雪遙看到我時，顯得有些意外。
此刻，李峻仁正搭著雪遙的肩膊，出現在我眼前。
「.........」
「咁我唔阻你哋。」李峻仁對雪遙笑了笑，離開前還不忘瞄了我一眼。
等李峻仁離開後，雪遙緩緩走近我。
「楠..你聽我講..唔係你見到咁。」
「點解..我咁擔心你..你竟然同個賤男有講有笑..」我咬牙切齒，怒火開始湧上心頭。
「你聽我解釋..」雪遙抓住我的手。
「頭先咁樣都仲有得解釋？」我差點沒激出眼淚來。
「你當我係咩？」我捂住胸口。
我拾起地上的報告，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真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得罪了全世界。
「好，你唔聽我解釋。」
「咁我走。」雪遙看了我數秒後，便轉身離開。
我沒多說什麼，心淡地回了家。
之後幾天，雪遙都沒再上學。
我看出窗外，慨嘆老天怎麼跟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唉。」
「點呀你又，又叫春呀。」智恆喝了一口橙汁。
「問你一樣嘢。」
「點解你之前會叫我睇實啲雪遙。」
智恆聽到之後噎了數下，然後尷尬地看著我。
「你真係想知......？」
「講你就講。」
「因為我之前喺街見到佢同第二個男仔一齊。」
「但個男仔係乜水我就認唔到。」
「哦..」
智恆見我沒什麼反應，便很好奇。
「喂，你唔意外架？我仲以為我講完你會嚇親。」
於是我把那天碰到雪遙和李峻仁的事說了一遍，當然沒提及腫瘤的事，只是隨便說剛巧碰到。
「怪唔之得啦。」
「你又係嘅，做咩唔聽人解釋啫，或者佢係有苦衷呢。」
「喂咁當時真係火遮眼，點會有心情聽。」
「不過我都係建議你去搵佢問清楚。」
「唔洗你講我都會。」
「咁咪啱囉似返個男人。」智恆拍拍我笑道。
說不定，雪遙真的有什麼困難才會跟李峻仁在一起。
我始終不相信雪遙是這樣的人。
下課之後，我WhatsApp了雪遙跟她道歉，並說想跟她見面。
「我喺你樓下等你」
於是我帶上雪遙那份身體檢查報告，在她家樓下等待。
很快雪遙便穿著T恤和長棉褲出現。
「對唔住。」
「Sorry呀。」
我們同時跟對方道歉，結果一起憋不住笑了出來。
「係我唔啱..唔應該唔聽你解釋。」我抓抓頭說。
「唔係嘅，我都有錯，唔可以怪曬落你度。」雪遙輕咬下唇。
「咁..可唔可以話我知成件事係點？」我問。
雪遙思考了一會，然後拉著我到附近的公園坐下。
她坐在長櫈上合上雙腿，把雙手放在腳與長櫈之間。
片刻後，雪遙終於開口。
「我媽咪啲醫藥費..你知道。」
「嗯，我知。」
「本來靠Part time嘅人工都勉勉強強撐得住。」
「但最近我爸爸都返咗嚟。」
我知道，Miss Fung提過雪遙的爸爸欠了一身賭債。
「佢一直喺大陸做嘢，但佢突然返嚟，同我講自己爭人好多錢。」
「我知道佢係賭錢所以搞成咁。」雪遙平靜地說。
「其實我有同爸爸講冇能力幫佢還債，叫佢唔好煩我。」
「不過佢纏住我唔放，話冇人救到佢。」
「佢都講到咁，而且始終佢係我爸爸，唔可以袖手旁觀。」
此時，我忽然記起早一陣子在學校碰到李峻仁和雪遙。
「我記得..之前李峻仁係咪搵過你？」
「嗯..佢話可以幫我..媽咪嘅醫藥費，甚至爸爸嘅賭債。」
雪遙避開我的視線，不敢再說下去。
「明白。」我點點頭。
「但你要信我！我同佢冇做啲咩！」雪遙眉頭緊皺，激動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便握住雪遙的手。
「呢樣我相信你。」
「你信就好..」
「咪住先。」
「咁之前平安夜..你放我飛機..」我故裝疑惑地看著雪遙。
「哎..！對唔住呀..我唔係有心..你唔好嬲..」雪遙擺出一臉可憐的表情。
「傻啦點會嬲你，你都係想幫屋企人啫。」
「但你可唔可以應承我，唔好再同佢出去？」
「因為..我好唔鍾意。」我認真地說。
「放心，唔會架喇。」雪遙抬起頭，默默凝視著我。
如果是一般的電影橋段，下秒鐘應該已經親了下去。
可惜這裡不是。
「係呢，咁你嗰日做咩會喺我屋企樓下嘅？」
趁氣氛還好，現在直說應該沒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地看著雪遙。
「嗰次你突然暈低入咗醫院，其實醫生幫你做咗個身體檢查。」
「結果出咗之後，發現原來你..」
「你..腦入面有個好細好細嘅腫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