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剛剛,她看着他,想起的是另一張臉,內心澎湃,她應該求變。
 
- - -
 
思思回家去。
 
她着媽媽帶棉花糖回另一個家,明天再來接走她;今晚多煮阿朗喜歡的餸。
 
然後,她只想和他認真談一談。
 


剛剛,她非常害怕,雖然表面上很淡定,但實則上她不斷回想朝光對她的好,仿如舊時阿朗待她那般,她有些迷失,有一刻覺得——
 
如果朝光可以代替阿朗來疼惜她,那也可以填補她的空虛。
 
幸好下一刻,她又覺得這樣太自私和有違專業道德,不應以三十歲的心智去操控十八歲的少年,他應該收獲更純粹的愛,不應該僅僅因為「愛她」而「被愛」。
 
幸好。
 
她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忽然笑,此刻不似以前寂寞,她等待阿朗回家是強烈的目的性的。結果越等,越重温他以往對她好的片段,因此增加了她求變的決心——好好的一對愛侶,好好的一個家,為什麼要虛偽扮演恩愛?卻不自知演技極其拙劣,大家也是看穿而不說穿,只暗地裏歎息。
 


她慶幸她是個理智的人,新鮮感的誘惑不足以令她放棄所愛。
 
沉沒成本太高了,愛應該也是一盤精明的交易;二人的皮膚刻過對方的體温和掌紋,手掌肉緊合,若要分離則要用刀切割,太痛。
 
想着想着,阿朗回家了;比以前晚了一點點。
 
久違地,思思比他更快扭開門鎖,打開門,對他笑;莫名感動,仿佛只有他到達的時候,這裏才是家。
 
他錯愕,對她的熱情陌生。
 


停頓。
 
他也微微一笑,不知怎樣反應,真的過分陌生,熟悉只在回憶裏。他站在門口和她對看。
 
她故作自若地問,如以前一樣擁抱他:
 
「番嚟啦?我煮咗飯啦。」
 
他沒有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只順着將下巴放在她的頭上,微微頷首:
 
「棉花糖呢?仲未番嘅。」
 
平時,棉花糖會走到他跟前叫他一聲爸爸。
 
「我叫媽咪接走佢呀,因為我哋好耐都冇二人世界啦!」


 
「吓?咁突然嘅。」他又呆一呆,呵?他們還可以有二人世界?說什麼呢。
 
「你唔想咩?」
 
「唔係。」
 
他又馬上答。
 
於是,二人開始食飯,思思替阿朗夾菜,他點頭:
 
「係呢,做咩今日咁突然嘅?同平時好唔同,有事發生咗?」
 
他稍稍不太適應,行為上他當然不尷尬,但心理上不太理解這種猝不及防。
 


「嗯……我今日俾一個學生表白,佢——」
 
她向他坦白。
 
「邊個學生?係咪我見到嗰個?」
 
他一聽見,馬上打斷她,問。
 
「係啊,佢話——」
 
她本來想繼續說:見到朝光,卻想起阿朗與她的種種片段,內心柔情轉化成理智。
 
「我都講咗、提咗你㗎啦,點解你哋仲咁close?佢仲要同你表埋白?」
 
他生氣地指罵她,本來平緩的語氣變得激動了一些。


 
「咁佢係我學生,我真係唔覺㗎嘛。」
 
輪到她錯愕。
 
她不知道他為何生氣,在那段各不相干的日子裏,她都算專心事業;而現在講給他知,就是一個最好的自證,證明她清清白白,才夠膽開口告訴他。
 
「咁你聽到之後點?」
 
他放下筷子,大概猜想到她的反應——不然她怎可能和他說。
 
「拒絕囉……」
 
她見到神色不滿的他,忽然不知道怎樣連續地說出她的心思,好像,應該要在一個更浪漫的場景才對;她又夾了一次菜給他,思考應該如何組織,卻聽見:
 


「點解拒絕?」
 
他的語氣是兇惡的,如同質問。
 
「吓?」
 
阿朗不悅,原因是思思被告白了?如此聽來,好像有點小氣,但他回想這一段日子以來,他們互不相干,而期間她竟受另一個男生的青睞。
 
對。
 
他低着鼻息,扒飯入口,暫不理會她。
 
明明和他在一起時,了無生息,問候是平淡的,話題是無聊的,開口閉口都是棉花糖,不再傾訴有關心聲;互相影響,慢慢二人連話都少講。
 
但是,在這段期間,她的一些什麼卻在吸引別人——
 
可能是温婉,可能是耐心,可能是樂觀,等等等等。但這些東西,他已經看不到了,或者沒有機會看到;而彼時別人知道,甚至足以令那人情深意切地表白心聲,即使知道她已是人妻,仍不放棄不退縮。是否代表,她釋出很多善意給別人?所以,才間接予別人勇氣。
 
到底,最近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譬如,今天她態度大變,令二人的相處與以前不同——而她的一切一切,他都不甚了解,要不是她說,他才不會知道。
 
他洩氣,逼自己認清二人的疏離。
 
他難過於別人所知道的她還要立體和討喜,看那小子勇敢表白,必然覺得她是好伴侶,可是作為她丈夫的阿朗,對她的印象只不斷不斷重複——變成女兒的媽媽,已不復見昔日令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噢,他可是她的老公啊。
 
他灰心,又有些遷怒於她,何故不能待他似最初?
 
可是,下一秒又想起,自己也在悄悄地疏遠她,二人才會越來越陌生;忽然惱羞成怒,越來越無力。
 
他妒忌,似當初他不願她接觸更大的世界一樣;而此刻他知道,她的很多個美好面向都被人知曉了,可是,和他卻總是回不到當初。
 
思思見阿朗凝神屏氣的嚴肅樣子,將對他剛才問「點解?」的委屈藏起——
 
咩點解?唔通我會鍾意第個,然後再同你離婚?我同你講,都係想你聽完我講之後再一齊溝通,然後同你番番去最初咋……
 
她感受到他的生氣,但她不明白。她以為他會開心,因為她的心裏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但她的勇氣已被他的兇悍打敗,不敢再說更多,像糖製棉花糖在大熱天下慢慢萎縮,而他是那吃人的太陽。
 
她的決心竟然在融化。
 
她害怕,明明她已準備好接下來的温馨台詞,可是對手不配合她,忽然改劇本。她發現她的勇氣比往日脆弱,只需一點高温的怒火,已可將預設的甜蜜念想溶蝕,只惹來群黨螞蟻在心上咬。
 
是她自以為是,覺得他會高興嗎?原來,這時候,說一句「愛你」也很難。
 
她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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