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時四十七分,我獨自坐在龍翔道九龍塘行人天橋頂。
  夕陽映照下三隻老鷹在半空飛翔,看著牠們時腦海裡傳來聲音,就像牠們在向我提問。
 
  「呢度有得食,有得住,安穩直到老死,咁就係自由?」
  閉上眼,腦海回想這條問題的答案。
 
  自由是什麼?雀鳥能在空中任意飛翔是自由,野獸可在草原上隨意奔跑是自由,世上最寶貴的資產是自由。
 
  曾經聽別人說過,自由就像食物,餓的時候對食物很渴望,飽的時候卻嫌食物太多不會珍惜。那到底何時會察覺到自己很飽?還是本來飽腹感只因為沒有胃口而產生?
 




  又有人說過,自由就像空氣,當你擁有時不會感受到它的存在,但當你失去時,才知道它的重要。
 
  自由是必需品,只有被飼養的家畜才不會有自由。而我認為現在人類已經擁有最大的自由,最理想的生活,就像雀鳥一樣。
 
  沒錯,老鷹不愁生活,可以盡情飛翔,這就是自由。
 
  在夕陽餘暉下感到特別疲累,如果能夠在這裡小睡片刻你說多好呢。就這樣,我漸漸在黃昏中進入夢鄉。
 
 
 




  再次張開眼,我發現自己正伏在辦公桌上。對了,是夢。我在飯後的午休時間睡著了。
 
  又夢到那三隻鷹,這夢境已經重複第幾遍?
 
忘了從幾年前開始,我偶爾便會造著這相同的夢,每年好像大約兩三次左右吧。午休結束後,我自顧自忙的,很快便忘掉那個夢。
 
  這裡是852區內的中環。
 
  每逢到了下班前,大伙兒都會開始閒聊下班後的好去處,這其實亦是普遍共識之一,因為政府不希望大家帶著緊張的工作心情離開。
 




  我叫靳男,每天在辦公室內過著朝九晚六生活,是個沒有什麼夢想與大志的普通市民,只希望找個女伴成家立室,安穩地在852區渡過餘生,年老後帶著孫兒享受天倫之樂,僅此而已。
 
  「今晚去唔去starbug飲野傾計?」坐在我旁邊工作的同事突然發起提問。
 
  她是楊玉環,留著黑色長髮,瀏海整齊地梳向右邊,身形略為豐滿但不算肥胖,然而我們都稱呼她做肥環。
 
  「今晚我唔係好得閒喎…你問唔問下其他人?」
 
  雖然楊玉環好歹也算是半個美女,被美女主動約會本來是不該拒絕的,可是晚上有重要聚會實在無法抽身。
 
  她表現得很失望,斜眼望向我後面另一位男同事。「元醬,你呢?」
 
  「我講左好多次,唔係讀醬,而係將軍澳個將、紙張個張、文章個章…元將,記得未呀?我今晚趕住返屋企試新game,都唔得閒呀。」
 
  元將頂著厚厚的黑眼圈,面容憔悴,每天晚上似乎都睡不好。不知是否因為這樣,他性格有點偏激,長期處於暴燥崩潰邊緣。




 
  但是我和肥環沒有因此和他疏遠,因為我們相信他只是寂寞而已。
 
  我們總愛這樣逗弄元將,而元將也沒有向我們動怒過,因為我們一起工作已經差不多九年了,這代表我們九年來累積的友情。
 
  肥環臉帶不屑,她根本沒有記住。反正不止是她,我們許多人都把元將讀成元醬,只是因為他跟那家很有名的壽司店「原將」同名。
 
  壽司是81區的著名美食,亦是我們的至愛之一,所以我們經常都到「原將」飽餐一頓。原因無他,49元的壽司放題讓你吃到飽,絕對超值。
 
  於是她環顧四周詢問,然後傳來零星回應。
 
  「唔得閒喎,睇醫神演唱會呀。」
  「好忙呀,好多野做呀…下次啦,下次大概可以。」
 
  結果完全沒人理會,始終這種即興聚會要找到人的確有點困難。但看著她這樣又有點於心不忍。




 
  「我做埋手頭上既野再望望咩環境先啦。」
  
 
  呼,最近真是忙得恐怖。
 
  我在世界中央政府轄下部門成長局工作,成長局852區總部設於首都中環。我為自己生活在852區自豪,因為這裡是片福地。
 
  從過往學習裡,讓我了解到這世界除了852區外,還存在著許多地區,每區都住著不同人種,使用不同語言。
 
  86區地大物博,有時北部雨災南部旱災,有時則受到沙塵暴與霧霾侵襲;81區四面環海,經常地震和下雪;1區則飽受龍捲風和暴風雪吹襲。
 
  但852區都沒有這些天災,852區雖然小,但五臓俱全,應有盡有。三面環海,北面連接著86區,很多物資都能自給自足。
 
而唯一對我們有危險的便是夏季颱風,不過因為地理環境影響,大部份都會在四百公里範圍外便開始轉向,然後吹至886區。




 
  新聞常常都會報導有關886區風雨成災的消息,特別是南部,經常山洪暴發、淹沒道路等等。
  
其實我們有開玩笑地討論過,在852區某處是不是有什麼高科技設施,能夠改變颱風路徑,默默保護我們?要是真的話也太不人道了,這樣雖然使我們免於風災,受害的卻是其他地區。
 
  我每次看到這些消息,就會悲痛莫名,但同時也更加慶幸自己住在852區。珍惜現在,才會重視將來,因為上一秒已經過去,你只能讓下一秒活得更好。
 
  這時廣播器響起眾人都熟悉的前奏,喇叭聲激昂地奏著,大家早就作好準備,全體停下手中工作立正,準備迎接歌曲來臨。
 
廣播器播著的正是世界歌。
 
  世界歌是代表我們生存於世上的歌,是包容大愛、歌頒世界和諧的歌。由世界中央政府作曲填詞,共有數十種語言版本。
 
  我們自小就學懂世界歌,全球各地區每天當地時間下午六時正,各廣播器、電視頻道、電台都會播放世界歌。
 




  播放世界歌,不僅代表部份人的下班時間,更重要的是時刻提醒我們的身份。身為地球居民,世界上各個地區在世界中央政府完善管理下,大家都可以享受美滿人生。
 
  聽著世界歌,眾人無不肅然起敬,不自覺地跟著一起唱。我們唱的1不單是歌詞,而是我們內心感受,細膩咀嚼歌詞與音符,每顆文字都充滿感情。
 
  在唱的同時不禁想起,世界中央政府一直以來管理世界上所有地區都保持和平理性,而且每項重要政策在公佈前都有商有量,務求與民眾達成共識。
 
  世界中央政府的歷代高官爺爺,你們辛苦了!沒有你們的努力建設,就沒有我們今天的繁榮成果。
 
  我們以身為活在這個世代的人類而自豪,雙眼開始泛出淚光。
 
  就在唱到末段快要結束時,我再也壓抑不住情緒,那種感激之情從心底湧上,眼淚如珠落下。縱使我在哽咽,仍然強忍著盡力唱畢整首世界歌,以表示我對政府的尊敬。
 
  相比起其他副歌就哭得無法繼續唱下去的人,我算是比較堅強了。
 
  「…進。」
  世界歌的最後一字唱完,喇叭聲同時完結,心情亦隨之開始平復。
 
  但我們不是機器,那種感情並非瞬間就能立即抹去,我輕拭眼角淚痕,拍肩安慰旁邊的楊玉環。
 
  「肥環你冇事嘛…」每次哭得最厲害都是她。
 
  如果男人是血與汗造的,女人就是由水構成。感情豐富,看似淺水卻藏暗湧,溫柔時像蒸氣,堅強時卻如冰。
 
  只是這次好像有點過份,音樂停了她還是沒能收起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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