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數年過去,我期間嘗試了很多方法去尋找Krystal,但她始終杳無音訊,即使以日益發達的網絡搜尋,仍然摸不著一點痕跡。
 
某天,我上了一個法國著名的電視訪談節目,主持人是一個資深的傳媒工作者,以口才辛辣著稱,也因為他的毒舌,才吸引到萬千觀眾收看他的節目。
 
「其實今次我邀請你上來,是聽聞你的屁股精緻無比,連音樂公司的老闆也為了你的屁股而倒閉。今天一看,聞名不如見面,嘿嘿,不錯不錯。」一開場他便帶點挑釁地說。
「過獎了,這些東西都是上天賜與的。」我假裝謙遜地說。這些年在娛樂圈的歷練,讓我學懂任何事都可以平心靜氣應對,何況在鏡頭前更需以假面孔示人。
「你這些年都沒甚麼緋聞,更沒有和女性走在一起,加上你漂亮的屁股,其實你的性取向是否……」
「我沒有和任何女性走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了,已經容不下其他人。」
「哦哦哦哦,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即是你承認自己有戀情?經紀人知道嗎?」他對我突如其來的答案有點驚訝地回覆。




 
雖說樂團成員有戀情其實不太出奇,亦不太多人關心,不過法國娛樂圈和香港的沒甚麼不同,八卦新聞總會令人感到興奮,比起音樂或戲劇本身的內容感覺更Juicy。
 
「我現在沒有戀情,只是……我來法國的原因就是為了找一個人,找我以前的女朋友。」
「原來是個癡情男子,這個長情的設定不是經紀人吩咐你說的吧?」他帶點懷疑地說。
「沒這樣的事,只是我一直忘不了她。」
 
我沒有說謊,這幾年來,曾經有不少的歌迷或是女演員接近我,甚至投懷送抱,但我一直不為所動。我不會再犯下當年和Suki一起的錯,我亦不想再傷害任何人。
 
接下來的節目時間,我扼要地把我和Krystal之間的事娓娓道來,主持人聽得入神,完全忘了他的毒舌。節目中沒有談及過我的音樂和樂團,可是我卻感覺很舒暢,恍似把埋藏心底已久的壓抑一次過釋放。




 
節目做成了一陣轟動,我忽然間登上了各雜誌封面,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我的形象一下子由『爆粗Band友』變成了癡情男,就如等了小龍女十六年的楊過一樣。外間同時掀起了人肉搜尋的熱潮,協助我尋找Krystal,遺憾的是當時的網絡還未如現在的發達,而且法國沒有連登,最後人肉搜尋仍是失敗告終,這股熱潮亦很快便減退了,畢竟人類都是善忘的。
 
當然,我對人肉搜尋本身就沒有太大的寄望。即使現在名利雙收,我仍沒有停止在法國各地的街頭低調地表演,同時間我亦會帶著單鏡反光相機到不同的地方遊歷和拍照。那時候忽然很流行單反相機,無論懂不懂拍照都好,每人都會掛著一部在胸前,恰似是潮流的象徵。我其實都不算太懂拍照,我拍照的原因其實只是想把相片放在我和她的Xanga內。
 
對了,在這些年來,我每天仍然會保持寫Xanga的習慣,希望有一天可以讓她看到。我所有遊歷的相片,事實上是想她可以看見我的足跡,而且把這些遊記寫進我和她的Xanga,就好像和她一起走過不同的景點一樣。
 
轉眼間,時間去到2019年。
 
十年間,世界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各國相繼換了領導人,香港經歷了雨傘革命和反修例運動,法國也發生了相類似的黃背心運動,經濟持續不景氣。我的樂團也換過不同的成員,而且長江後浪推前浪,很多有實力的新樂團湧現,我們變了元老級的樂團,人氣也大不如前了。




 
更重要的是,Xanga在數年前因為用戶減少正式關閉,世界變了Facebook、IG、Twitter等等的天下,還興起了新浪潮的抖音。Xanga關站對我帶來了不少的衝擊,就好像把我和她之間的聯繫一下子斬斷了,我移師到Facebook繼續寫網誌,但感覺上已沒有意思。
 
我曾經無數次考慮過放棄,全靠一股信念才可以堅持到現在,可是我已經感到疲憊不堪,連她是否還在法國,甚至她是否還生存著,我也不再肯定。
 
今天是中國傳統節氣的冬至,十二年前,我首次和她牽手的日子就在冬至,當時我和她在尖沙咀鐘樓附近定情。在這個紀念的日子,我選擇了在巴黎鐵塔下作街頭表演。由於我有預先申請的緣故,所以不用害怕被驅趕,甚至有警察為我劃起了封鎖線,方便我表演。
 
我在封鎖線內拿起結他唱起歌來。年近聖誕,巴黎鐵塔附近本來就很多遊客,加上現場的聽眾,這個小廣場擠迫得水洩不通,警察應該都暗暗在咒罵我這個麻煩傢伙。
 
十年間我寫的歌曲多不勝數,而我每次表演總是隨意地唱著不同的曲目,亦由得現場觀眾點唱。可惟有一首歌曲,我每次都一定會唱,這首歌就是我第一次寫給她的歌,那首我們第一次吵架後寫的歌。每次唱這首歌,我總會想起她說愛我的情境,那時候,她是帶著多少的痛心,又帶著多少的愛意?
 
在這天,我一樣的唱起了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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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妳輕輕的靠在我的肩膀




喜歡 妳靜靜地待在我的身旁
最愛 妳依賴著我緊抱著不放
只怕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奢望
 
喜歡 躲在遠方對妳偷張望
懷緬 共妳一起去過的地方
回想 為妳默默許過的願望
現在 輕輕閉上眼睛 期待妳說愛我
 
迎著晚風的落霞
楓葉一片片落下
和妳相擁的那刻
讓時間都停下
 
聽著漫天的雨灑




滴答滴答的落下
寂寞的這一刹那妳想的是我嗎?
 
再次見妳的那一刹那
妳仍掛念我嗎? 
週遭的部份觀眾以不純正的廣東話跟我合唱著。這時候,我彷彿聽到了那個我每天都牽腸掛肚的聲音,那個我無時無刻都魂牽夢繞的聲音,那個聲音,在跟我合唱。
 
人群如像紅海分開般讓出了道路,她的媽媽以輪椅推著她沿著道路前進。她清減了不少,臉色也略顯蒼白,但眼睛依然是神采飛揚。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就和我初次跟她見面時一樣。歲月並沒有把她打下凡間,卻奪去了她的翅膀。
 
「妳來了。」我微笑著跟她說。
「我來了,很久不見。」她說。
「我一直覺得,妳就在我身邊。」
「我的心,一直都放在你那裡。我本來想,等我的病好一點就去找你,慢慢地我卻連路都走不了。」
「我不介意。妳曾經說過,我太幼稚,沒能力照顧妳。現在十年過去了,我有自信,我可以用我的一生時間去照料妳。」我從懷內取出我每天都帶在身上的戒指,單膝跪下對她說:「這戒指我保存十年了,一直沒機會給妳,妳現在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妳戴上戒指,讓我照顧妳的餘生嗎?」
「嗯,我願意。」她流著淚說,哭得梨花帶雨,流下的卻不再是傷心的淚,而是喜悅的淚水。




 
我為她戴上戒指。時間將本應閃閃發亮的戒指打磨得有點暗淡無光,在淚眼矇矓中,我彷彿從戒指隱約的光線反映下看見過去的回憶,這些記憶就似是上輩子的事,走馬燈般從腦海中閃過。
 
四週人群在拍掌歡呼,我眼中耳中心中卻只專注在她一人身上。我握著她的手,緊緊地握著,生怕她再次從我身邊離去。我暗暗發誓,無論發生甚麼事,以後都不會再放開這雙手。到我們垂垂老去,我仍要用我一雙皺巴巴的手,輕撫她耳髻的白髮,直至死亡把我們分開。
 
我們默默地對望,眼光一刻都不曾從對方臉上離開,直到天空突然下起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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