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巷裡跑出來,蘇苡晴覺得剛才的跑速一定比她在陸運會的任何一場比賽還要快。問題是她只擅長短跑,長跑是她的短板,每次的九分鐘耐力跑都是要老妖報大數,替她多加幾圈才能勉強達標。  

不知跑了多久,她終是撐不往地放慢下來。剛才在火鍋店吃進去的東西在胃內不斷翻動著,有一種要逆流出來的感覺,灼燒的痛楚蔓延到小腹及心胸,再跑下去的話一定會吐出來的。 

察覺到身後的人開始有體力不支的狀況,許逸曦放慢了速度,以競步的方式帶蘇苡晴離開酒吧街。  

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拐進這裡的。酒吧街的後巷放了幾個大型垃圾桶,酒氣和食物殘渣的氣味在裏面飄散出來,空氣中還夾雜了讓人厭惡的氨味。  

十分鐘前,許逸曦剛要坐公交車回家的時候,蘇苡晴打電話給他。 



急速的喘氣聲和凌亂的腳步聲一並傳到許逸曦的耳中,他還沒等蘇苡晴開口說話就已經反應過來,知道她遇上危險了。 

沒有理會小巴司機粗俗的問侯,許逸曦直叫他重新把門打開,跳下車後就開始狂奔。 

大抵是因為害怕,蘇苡晴告訴他位置的時候有點詞不達意,許逸曦聽了一會後,只能從她的話中找出兩個關鍵字——“酒吧”和“後巷”。 

許逸曦腦中閃過一些想法。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蘇苡晴:「係邊個追你?」 

助教沉穩的聲線使得蘇苡晴逐漸平定過來,她道:「唐家俊……嗰日係沙灘追往我嗰個人。」 



雖然大概猜到是誰,但許逸曦聽到答案後還是覺得很氣憤,方才被壓下來的急躁感又升了上來。 

有必要要這樣子對待一個人嗎?是有多大仇?殺父嗎? 

忍不往地嘖了一聲,許逸曦對蘇苡晴說:「盡量揾個位匿埋先,唔好收線,我去揾你。」 

憑記憶找出上個月和中學同學一起去的酒吧,果不其然地看到唐家俊和他的兄弟在小巷中待著。他們倒是不急,一邊踢著小巷中的雜物,一邊叫著蘇苡晴的名字,似是在給匿藏者壓力。  

許逸曦把身影藏在一個地產招牌下,和電話的另一頭說:「你有無聽到佢地叫你?」 



那邊的蘇苡晴正在很努力地將自己的存在感變低,都快要把頭塞進邊上的排氣管了。聽了助教的話,她想了一下才回道「有,不過我同佢地隔左一條街。」 

許逸曦聽後,頓時安心了不少,但還是怕她被人找出來,所以立馬就進了身後的小巷,打算繞道找人。 

一想到很快就能看到蘇苡晴,他焦急的心情就平復了不少,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從心底感到懼怕,害怕他趕不及過去,害怕他到達的時候卻看見她被凌虐的樣子。  

得加快速度才行。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街角傳來,蘇苡晴不自覺地直起了身體,準備在有人走過來的時候就衝出去。 

顧不上乾淨,她躲在兩個大型垃圾桶之間,側耳傾聽那個鬼鬼祟祟的聲音。 

來人很小心,腳步聲放得很輕,但是卻走得極快。 

二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不少,在蘇苡晴差不多可以用餘光去看到來者的樣貌時,那人停了下來。  



心懸了起來,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蘇苡晴從來不覺得一秒可以這麼漫長。 

那人咳了一聲。 

蘇苡晴的手抖了起來。 

來人緩緩開口,因為長時間奔跑而變得乾渴的喉嚨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他輕聲說:「日清?係咪你係入面?」

懸起來的心𣊬間落了下來,連帶著蘇苡晴的身體也放鬆了不少,不再繃緊,雙腿失去控制的沒有支撐著她的身軀,害她在原地摔了一跤。  

還算是安靜的環境突然傳來了一聲女生的叫痛聲,這讓許逸曦確認了是蘇苡晴躲在裏頭,於是他立刻跑了過去。 

飛一般地奔了過去,看見蘇苡晴吃痛地用手按著膝蓋,許逸曦撥開了她的手,細看。 



幸好沒有受傷流血。 

自通電話後便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鬆動下來,許逸曦再也顧不了什麼師生關係,用力地抱著眼前這人。  

深擁,像是要把蘇苡晴刻在骨子裏似的,許逸曦緊緊地抱著她。  

蘇苡晴沒有反抗。助教的到來使她的心定了下來,感動的心情充斥在心頭,快要滿瀉出來。  

她把手輕輕地搭在助教的腰際間,回抱了一下。 

未幾,二人緊抱的身體分了開來。 

知道危機尚未解除,許逸曦不敢在這時候放下心來,只是稍微的從蘇苡曦身上獲取安心感。 

唐家俊和他們只隔了一條街,找到過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許逸曦輕扶著蘇苡晴,讓她靠著自己站起來,然後再把她身上的東西拿到自己手中,幫她背著,好讓待會要開跑的時候可以為她減輕一點重量。  

街角那邊再次傳來了聲音,這次來的人沒有放輕腳步,只聽聲音就知道來了不少人。 

許逸曦和蘇苡晴對視了一眼,對彼此點頭,而後往另一個沒有追兵的方向跑走。 

唐家俊來到小巷的時候,只看到兩個奔跑的身影,他十分肯定其中一個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就把丢在後巷上的酒瓶拿了上手,朝二人逃跑的方向扔了過去,綠色的玻璃碎片頓時便在地上四散。  

他把身後的人分作兩撥,一撥隨他跟在蘇苡晴後頭,另一撥則繞遠路,朝目標包抄過去。 

唐家俊想到的事許逸曦哪裏會想不到,奈何他沒太多時間應對,只得拉著蘇苡晴跑快一點,又將一旁的垃圾桶架在路中,企圖用障礙物換取一點時間。 

身後的人再次把酒瓶扔了過來,落在二人身後五十多米,破碎的聲音傳了過來,很快又被颯颯的風聲壓下去,這意味他們差不多脫離危機了。



估計另一波的追兵也追不上來,許逸曦一鼓作氣地帶著蘇苡晴跑了一兩公里,從小巷跑出來,回到大路上。 

離開了酒吧街,許逸曦的腳步終於放慢下來,拽著走不動的蘇苡晴走進一個還沒關門的商場裏,然後挑了個不會讓人發現的地方讓她坐下。  

商場是個舊商場,很有年代感,頭頂上的牆皮快要剝落下來,在風吹動的時候便會落下不少灰。  

這裏的店舖都是小本經營的,例如是格仔舖,維修手機的電訊舖,還有遍布最多的小食店。  

慶功宴完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倆還在酒吧街裡和人玩了一會捉迷藏,所以這裏的食店早已關門了。 

這倒也好,省得他們藏東藏西,現在他們身上都是汗味,還隱隱約約夾雜了一絲垃圾的腐臭味。  

因為是在有人的地方,為免碰到學校的同學,兩人早早放了手。  

一人站著,一人坐著,但靠在了一起,依著牆壁,安靜地吹風。 

待蘇苡晴真正的平復過來後,許逸曦把頭轉了過來,對她說:「我送你返屋企。」 

還是什麼都沒問。 

沒問她為什麼會被人追,沒問她為什麼只打電話給他,沒問她累不累,什麼也沒問。  

可蘇苡晴卻想告訴他。 

她不想一個人苦撐下去了。 

今天遭遇了這事後,她發現和人一起扛的話,真的會輕鬆不少,尤其這人是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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