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來臨的前一晚,佇立窗前俯視街頭的顧探,凝望絡繹不絕的人群,依舊想到了死亡。

       [相信我。]站在他旁邊說話的少女,有着一副因火燒而潰爛的鵝蛋臉 : [若生存只是日以繼夜的枯燥,那死後墮進地獄的折磨,才會是贖罪的開始。]

       顧探明白少女所說的意思。他吞了口水,然後伸手推開窗扇。

       "叮咚------"、"叮咚----------"

       這時,門鈴聲響起。





       顧探頓了下來。死神好客,但奇怪是每次也沒邀請他,當然,縱使到訪的並未按下門鈴,他面前這些窗格,也自會攔阻。

       少女退席迴避,她知道,來訪的必然是顧客,因為顧探一身罪咎,伴隨的,只有獨自偷生的季節。

       來訪的是一對中年男女。三人走到破舊的沙發前,顧探與女顧客坐下,另外那男叉腰站立,他盯住顧探的眼睛,圓睜如銅鈴,碩大的體型差點碰到頂棚,兇猛的氣勢極逼人。

       [我姓白。]女顧客自我介紹之餘,亦同樣地簡單介紹旁邊的巨漢 : [他姓黑,是我的夥伴。]

       [嗯。有甚麼可以效勞?]顧探飛快掃了兩人一眼,慢條斯理的拿起茶几上那包香菸。觀察入微,已是他生活裡的自然反射,只在頃刻時間,一股心寒卻無稽的念頭,迅即於腦海閃現......





       那男姓黑,剪了寸頭髮型,臉上沒留鬍鬚,面目極猙獰。一雙如銅鈴似的眼球向外突着,鼻子頗大且扁塌,左邊臉還長滿紅色的瘰癧,醜陋程度足以讓人膽戰心驚,不敢直視。

       古怪的,是他整身裝扮。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甚麼,一套白西服加白襯衫,還要套上一雙白皮鞋,只有插在左胸口袋上的方巾......是黑色的......

       這,還未至於令人心寒。

       [請不要抽菸。]白姓女顧客提出要求,聲音溫婉,但那語調......

       顧探聽進耳裡,整個人竟登時感到發涼,更立刻把剛拎着的香菸放下!彷彿,若不依從,死亡便會於下秒降臨,雖然他早已希望到地獄裡走一趟......





       這姓白的女子,頭上的烏絲,梳了個端莊髮髻,身上穿著黑色的無袖連身長裙,手臂腳腿分別被蕾絲袖套和絲襪緊密覆蓋,與套在腳上那對高跟鞋一樣,色調也是和長裙相同。

       黑沉沉的感覺......唯獨,一朵夾在她右邊髮上的白鮮花,特別亮眼......

       兩人拼合一起,看上去......整幅畫面,十分詭異!

       [幫我調查一家人。]白女士正身端坐,說話簡潔。她定睛瞄望顧探,一雙眼梢上翹的細長眸子,發散難以形容的沉重氣息------一股壓人心頭的絕望,像在奏起人鬼殊途的安魂曲......

       孤獨地流離浪蕩,對愛牽腸掛肚,卻永遠不能相見,心存愧疚,卻已無法補償,是人是鬼也好,真正的絕望,莫過於此......

       顧探闔上眼,不敢對視。就是這雙眼神,令他感到渾身顫抖,心寒如墜冰窖。

       —---那天,他害怕死亡,見死不救------

       四周寂靜無聲,過了若干時候,顧探的心情平靜下來,並緩緩張開雙眼。





       面前坐着的,仍是白女士。她把視線移落茶几處,繼續道 : [這男叫麥志成,曾是一名出租車司機,旁邊是他的妻女。]

       顧探隨她的眼光看向茶几,心裡不禁一怔!本來只有菸灰盅和香菸擱在上面的茶几,竟已多了一張看似一家三口的頭像相片、一本記事簿,還有一疊鈔票放於上......

       他抬眼,戰戰兢兢看回她,好奇詢問 : [白小姐,這些東西,是剛才我閉目時,妳放下的?]

       [今年六月,這家人爆發了一場家暴。]白女士不置可否,仍盯住他,只說自己要說的話 : [我要知道,自那場家暴打後,到現在,這半年時間裡,這家人,生活究竟過得如何。]

       六月?聽見這月份,顧探暗自震驚,強裝鎮定去問 : [妳意思是......要查知照片中這三口子,是過得貧窮?還是富裕?抑或,是要知道他們仨相互的關係,是好?是劣?或是怎麼樣?]

       [這兒三萬元,給你半個月時間調查。]白女士直起身,依舊沒有回應問題,彷彿自顧自說 : [事成後,再有三萬元酬勞。]

       顧探雖感人生了無生趣,但金錢乃是生活中的必需,而且報酬還要可觀,故他壓下心中的不安不快,接下案件,並再次發問 : [白小姐,我要怎樣聯絡妳們?]





       正欲離去的白女士,望着他,嘴角微微翹起 : [時辰到了,我自會聯絡。]

       看似正常的答覆,卻不知何解,顧探竟覺渾身不自在,當上私家偵探多年,遇見不少人,縱使對方是三山五嶽的江湖人物,也未曾令他害怕過......

       然而,此刻就是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黑白搭配的二人,不疾不徐地離開,當去到大門時,那白衣巨漢忽然停下腳步,轉過布滿瘰癧的左邊臉,朝着顧探勸說 : [快把臉上的鬚根剃掉吧!自我放棄並不代表在贖罪,這只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

       聽到這番話的顧探,心臟恍如被刺了一刀,目送兩人直至消失視野裡,也久久不能言語。

       這兩人......究竟是甚麼人?

       [死神索命,時限到了。]那臉容潰爛的少女,此時坐到顧探身旁,柔聲說 : [你明明猜到,這一男一女,其實是甚麼人。]

       顧探腦裡,的確有個無稽想法------





       黑白無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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