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瞓啦柒頭》
 
「請問。」我拿著杯走到最就近飲用水機那座位。
「可以幫忙更換水桶嗎?」
 
座位上是個完全不相熟的同事。
不熟悉的程度,是連所屬部門也不知道,更遑論他的名字。
 
弓著背的他看了看空了的透明水桶。
我亦看著他閒置在桌上,俗稱青筋浮現的左手。




「這樣嗎?讓我來吧。」
然後,我將「青筋」正名為「靜脈」。
 
將新水桶放到水機上,氣泡像水母一樣的「咕嚕咕嚕」冒出上升。
「如果我不在這裡,你會自己更換嗎?」他扶正一下那黑色幼框眼鏡。
「會致電給你。」
「我?」
 
我想他多少是誤會了。
所說的「致電」是指返回座位去,根據行政部發送的內線電話座位圖表找出就近茶水間那座位請他幫忙。




然而,他卻將私人電話號碼告訴我。
 
那次之後,其實不用預約,我們都會準時在中午一時於茶水間相遇。
鄰近茶水間的他理所當然地能搶先一步翻熱午餐。
那只比筆盒略大的微波爐玻璃盒裡明顯是昨夜的剩飯剩菜。
我背對著站立於六人餐桌前的他,看著自己那份湯鍋一樣大的圓兜在微波爐蛋黃色的光影中韻律旋轉。
至飯菜全熱時,他已吃過那份小小的午餐。
當我的午餐放置到柚木色長桌,他已離開茶水間。
 
我銜著叉。




想像他必定是在這中午一時多,路上人流還不算頻繁的時間到街上抽菸去了。
間中逼於無奈趕往充當速遞送件時,會撞破他跟一些看來都溫文清秀的年輕女子站裡於路旁的垃圾桶前不慌不忙地抽著菸,橙色垃圾桶仿彿是張咖啡店高角圓桌,兩個陌生人在悠閒地喝咖啡。
 
「水換好了,過來吧。有時候我不是不想立即回覆你但我真的有時在忙,你看!害我做錯事被罵。其實我沒責怪你的意思。好了,如果你不開心的話請盡情向我發洩。」
 
一大堆沒甚意義的訊息往來了二十八天之後的一個星期六晚上。
終於,我奇怪地不臥在床上於黑暗中對著露營燈般刺眼的手機螢幕指指劃劃,而是按下了錄音鍵的對他將這入職個多月累積下來的冤屈悶氣一拼宣洩。
 
「瞓啦柒頭。」他這樣子回覆我。
「甚麼意思?」
「你不是感到疲倦了?所以勸你早睡早起。」
 
對於過去二十八天的無聊私訊,我確實感到不明所以,可能那只是工作間的一點提神插曲。對此,我發誓沒多想。
但自這一句「瞓啦柒頭」之後,我偷偷為他原定七十五的打分表上增加上二十分。
一個有喜怒哀樂有壞習慣會失控的人,多完整。




我決定,明天開始要對他展開熱烈追求。
 
 
(完)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