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了的她,收起人的飄渺,
誰做了啞巴,請盡情的嘶叫,
沉著笑的她,收起狐狸的尾巴,好嗎。」
《狐狸女士的尾巴》


在醫院的爭執後,為了避免音然和她的母親再起爭執,我帶了她回到我在半灣東的家暫住。

第二天早上,我趁音然還未起床,打了一個電話給她的父親。
「尋晚我同音然傾完,佢諗住聽日去參加水天圍警署外面嘅抗議活動。」
「音然隻腳扭親,仲諗住出去抗議?你幫我勸吓佢啦,萌惠。」音然的父親有點緊張。




「我勸過佢㗎啦,不過尋晚佢聽完個friend向警察求助無門嘅事之後,就變得好激動啦。」我答道。昨晚回到我家後,音然才想起要關心Samuel和阿Ling的情況,打電話找阿Ling,原來Samuel在醫院經包紥後,已經離開醫院回家休息。
「音然由細到大就係咁!老豆老母講乜就聽唔入耳,啲朋友或者網上面講嘅呢,就信到十足十!」音然的父親語氣有點怪責的意味。

我和阿Ling認識了大約一年,她說話一向很有分寸,但昨晚她在醫院大聲地用粗言穢語形容向警察求助的過程,我想當時的情況應該比阿Ling描述的,只有更糟,不會更好。
雖然我不認同音然父親的批評,但不想因為此事與他不和,失去了唯一的溝通機會,所以就轉換話題,我提議道:「不如咁啦,聽日我陪音然去,有乜嘢事起上嚟都可以有個照應。」
「梗係唔得啦!萌惠!你同佢唔同,跑又唔跑得快,細個嗰陣仲出現過少少哮喘症狀。你陪佢去,俾警察拉咗,到時我同我老婆都唔知點同Hugo交代嘞!」音然的父親一聽到我的提議,很焦急地否決道。
「咁好啦,我地之後再聯絡啦。」
「麻煩哂你啦,萌惠。」音然的父親說罷,就掛掉電話了。

又過了一天,吃過我煮的早餐後,音然就準備出發去水天圍警署。




「真係唔使我陪你去?」我問音然。
「唔使啦,我除咗帶阿Ling同Saki佢哋去,阿采同瑩瑩都會一齊去,唔使咁擔心啦!你煮定好餸等我番嚟啦!」
「咁好啦,你一切小心。」
阿采、音然和我都是讀同一所中學,阿采比我們年紀大兩年,是音然在游泳隊的前輩,在松立基學院體育系就讀三年級。瑩瑩來自另一所中學,但和阿采是好朋友,亦是音然在松立基學院幼兒教育系迎新營的組媽。音然有兩個比她年長的前輩陪同,我就放心了。

黃昏時份,水天圍警署附近一帶發生激烈衝突,導致一名女子的胸圍也掉下了。我沒有在電視裡看見音然,但我知道她已經在回程路上,所以也沒有太擔心。

到了晚飯時間,我和音然一邊吃飯,一邊談論著她明天的安排。
「頭先我睇Gausbook嘅通識group入面,可教授話聽朝帶Bra仔去水天圍警署外面示威喎,你會唔會去呀?」我問道。
「咪搞我,條友個底麻麻地,幾年前仲篤過手足灰,我下晝先去好過。」音然一邊吃著飯菜,一邊說道。




「你太多心啦…」我在中心大學上通識課時,曾上過可工疑教授的課。知道她一向很關心女性權利的事情,所以不太認同音然的看法。

6月24日早上,可教授帶同一位叫王芬的講師,到水天圍警署外示威。接近早上11時半,音然剛剛出發前往水天圍,我則看著音然給我的直播連結,看著警署外的情況。
「我哋而家要求總警司出嚟,交代尋日黃昏發生嘅事,響警方未有回應之前,我們將會繼續向警方表達以下嘅訴求…」可教授拿著擴音器說道。
過了幾分鐘,現場的叫囂聲越來越大,大概是感覺到自己控制不到場面,她宣佈活動結束。
再過了幾分鐘,一群警察從警署衝出來,亦開始聽到石頭敲中硬物的聲音。
「請大家錫住我哋,停止掟石,我哋而家企響依邊,你哋掟石嘅話會誤中我哋…」可教授在擴音器裡叫道,嘗試阻止示威者扔石頭。
然而,雖然石頭的敲擊聲變得沒有之前頻密,警察的行動卻升級了,開始向示威者發射催淚彈,灰狗部隊突然從警署內衝出來。
到了這裡,直播就結束了。

到了下午1時,我才從新聞上知道,有不少示威者因為早上的事件被拘捕了。我擔心阿Ling、Saki、阿采和瑩瑩的情況,所以向她們發了訊息。四人之中,Saki和阿采都在場。
「我無事,不過我個團契導師苗Sir,同埋一個叫阿澤嘅團友都俾狗咬。」這是Saki給我的訊息。
「一切平安。」阿采過了一會,也發了個訊息給我。

天快全黑時,音然回來了,我亦剛好煮完晚飯。晚飯時,音然和我談起水天圍今天早上的情況。




「嗰兩條友擺到明有問題,神燈啲人講得啱呀!係戰犯!仆出一條新街原來係咁解!兩個走去仆街都唔夠,仲要搞到咁多手足同佢哋一齊仆街!」音然憤怒地說道。
「音然你冷靜啲先啦,未搞清楚,唔好亂話人係戰犯,你唔係成日同我講,姊妹shopping,各自努力嘅咩?攪成咁佢哋都唔想嘅…」我覺得音然太過激動,嘗試勸著她。
「你有無搞錯呀,Mandy?一個幾年前就已經篤過手足灰,一個原本就係大亞人,仲走去支持手足嘅餐廳講大亞話,你仲幫住佢哋?」音然憤怒地問道。
「冷靜啲,音然,你都知我無乜出去抗爭,又好少睇神燈。頭先我講錯咗嘅話,我同你講聲對唔住。」我向音然道歉。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我依然覺得音然太過激動了。
「咁又唔使,頭先我語氣都重咗,而且又唔係你嘅錯,唔使同我say sorry。」音然瀟灑地揮揮手,就像小學時,她教訓兩個欺負我的男生之後的情景。

多年之後,我跟一位消息靈通的朋友談起此事,才知道自己當初實在天真得無可救藥,竟然會相信她們。根據這位朋友的說法,她們其中一個和警隊的高層有點淵源,當日到場「抗議」,是因為水天圍警署在地理上易攻難守,旁邊有一座比警署高的商場,對面還有一個像堡壘一樣的商場,所以才叫她來請君入甕,讓警察可以拘捕最有戰力的示威者,令警署被包圍的危機消弭於無形,而被捕的手足會直接被送往仙湖嶺拘留中心進行無力化。
至於另一個,則和她的丈夫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一些維護大亞帝國的文章,藉此積累足夠學術資本後,可以被外面的大學挖角,離開香城。當日到場,純粹是為了收集寫文章的材料,至於手足的死活,Who fucking cares?

「爭取女性權利?幫新移民發聲?搵食就真!賺夠咪走人囉!真係做嘢嘅人,點會做咁多無謂嘢,講咁多廢話!」這位朋友除了消息靈通,亦曾救助不少女手足脫離魔掌,由她來說這話,顯得特別有力。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到,音然完全正確,但我已經沒有機會跟她說我錯了,我徹底的錯了。

到了接近晚上十一點,Saki向我和音然傳來一則尋人訊息,並附上一張相片:
「姓名:廣恩晨,於杏林中學就讀中四。如果你見過她,請致電2345 6789聯絡廣靖韜先生。」
「咦?廣師父?Hugo同Samuel嘅泰拳師父喎…」音然一邊刷牙,一邊說道。




「我仲記得恩晨依個名,上年去參觀Hugo泰拳比賽嗰陣,旁述話佢啱啱夠歲數參加女子少年組,結果好輕鬆就拎咗冠軍,全場都為佢歡呼。」我答道。
「泰拳咁勁又係同姓,應該係廣師父個女?」
「係呀。Saki仲send咗個Message俾我地,話佢同恩晨自細就開始識,而家除咗番同一個團契,亦有一齊去參加橙十字青年團,所以好擔心佢情況…」
「又打得又醫得,應該唔怕掛…」

正當我快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音然大叫一聲,我從睡房走到客廳,看看音然發生甚麼事。
「點會連風老師都失蹤咗㗎?」音然一邊看著神燈上的尋人帖子,一邊問道。
「風老師係…?」我疑惑道。
「係喎,Mandy你係理科班,唔熟文科班嗰邊嘅老師都正常,佢係我中五、六時的歷史老師,佢接手嗰陣我哋班同學都有啲擔心,因為佢啱啱黃磚大學歷史系畢業後,教咗兩年低form綜合人文,未必夠經驗,點知佢上堂唔單只生動有趣,對試題嘅掌握都好有心得,唔係有佢,我都未必入到第二志願…」
「咁張帖有無講佢最後響邊度出現過?」
「又無喎,出post嘅人係佢個妹,而家好似響黃磚大學嗰邊幫緊手…」音然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回答我。
「係喎,Kaza個男朋友響黃磚大學讀Biochem,唔知Kaza有無去幫手呢?」音然的消息提醒了我,要去關心一下Kaza的情況。
「都咁夜咯,聽日先搵Kaza啦。」我一邊心想,一邊回到房間。
「我曾經,曾經,對天呼喚,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處。」
《煙雨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