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渡輪上, 海浪在努力着, 船隻在搖晃着。搖晃中的輪船確實有這樣的魔力, 把所有不自在、隔閡都抱住那維多利亞港的深處。

「係呢, 伯母有無同你講到我嘅情況?」坐在靠窗邊的阿宜突然問道。

「有。」

在她的「記憶」中, 我們的母親是對相識已久的好朋友。而與阿宜的約會, 則是因為她母親希望女兒在香港的最後一天,能留下美好的回憶, 才拜託母親叫我在這一天帶阿宜到處逛。

「我會好努力去記住今日。」她別過頭去,望向維多利亞港。





「唔。」我無法給予別的反應。

我們任由渡輪一直晃動。她的心在晃動,我的心也在晃動,形成了一條沒有共鳴的直線。

到岸後,我們爬到海邊,馬頭上站滿了拿着魚竿的漁翁,互相攀談着。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雖然拿着釣竿,卻正眼也沒有望過它,任由絲線垂掛在海上。

果然紅墈的老人比較空閒。





阿宜突然笑言我與這些釣魚客無異,不論是先前的茶餐廳,還是剛才的渡輪,這都不是些年青人該有的興趣。她的笑容是通往過去的鎖匙。

我們走着走着,來到那間紅墈近黃埔的商店。她買了本記事簿,說是要為外國的旅程記錄着。

紅墈和黃埔,它們是一體,卻是兩處不同的地方。它們沒有界限,但又是如此分明。

風鈴在晃動着,它告訴我這是平淡的一天。我則告訴它這是不平凡的一日。

我們在到處逛。書店、超級市場、下午茶,這是平凡的寫照。





黃昏時分,我原先打算帶阿宜到旺角的大排檔打冷。畢竟這裡充滿着香港那使人揮之不去的味道。

可是事與願違,我們離開黃埔的時間比預期中晚,接近六時三十分。若然去旺角食晚飯,阿宜便會趕不上前往外國的夜機。

「今日差唔多,遲下有時間就得閒飲茶啦。」站在馬頭上,我以開玩笑的形式歡送阿宜,打算給她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如果她還記得我的話。

但就在此時,她突然開口說。

「你介唔介意……送到我去機場?」

聽到她的要求後, 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不應是今天會說的話。這不應是在生病後會說的話。





「好呀。」我沒有作任何多餘的考慮,便一口答應了。

我們再次搭上那艘來往北角和紅墈的渡輪。但這一趟旅程, 比剛才的多了一份曖昧, 它是鳳梨罐頭, 是回憶的投影, 它充斥在每一個腦細胞內。

在阿宜的家提取行李後, 我們便坐上了前往機場的巴士。在拿行李時, 我當然有跟伯母寒暄兩句, 畢竟這已是改不掉的習慣。

在巴士上, 阿宜放眼窗外沉思着, 我則插上了耳筒, 閉起雙眼聽起歌來。

 一瞬間, 我不受控制似的把手搭在阿宜的手背上, 把它緊緊的牢住了, 直至我們到達機場站。

「可唔可以送到我去離境大堂?」

下車後, 阿宜站在機場的入口處, 突然的問道, 那時大約是晚上九點三十分左右。





「對唔住呀, 我天日要早起身, 淨係可以送到你黎呢度。」我連忙解釋, 並準備與阿宜道別。

「真係唔得嗎?」她問道。

「唔。」

我別過身來, 頭也不回的走向返回市區的巴士處。

但當我再次望向機場時, 發現阿宜仍舊站在原地, 手抽着行李, 眼神放空的望着我。

我沒有多作理會, 我不應多作理會。我爬上了回家的巴士中。

路途中, 我放眼窗外。突然間, 天空下起雨來, 一滴、兩滴, 打在心內, 打在地上。我打給了最好的朋友, 約他到我家附近的公園飲酒, 是通宵的那種。

在掛電話後, 我閉上了眼睛, 希望能在回家前睡上一場好覺。





就在此時, 「女朋友」傳來了訊息。

「多謝你今日陪左我咁耐。放心啦, 就算去到外國, 我都會記住今日發生的一切, 唔會辜負你架努力。我要上機啦, byebye。」

窗外的雨下得比先前的更大, 但我仍是閉着雙眼, 任由雨點拍打在窗上, 縱然我不知道窗外是否正在下雨。

畢竟這是個令人憂鬱的仲夏夜。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