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Room service。」門外傳來人聲。
我虛弱的下床,連滾帶爬的開門。
「周生,你要嘅魚片粥。」服務員把手推車推進房間,把熱粥放在茶几上。
「唔該你 ...」
「周生,你冇事呀嘛?」
「冇 ... 我諗應該冇 ...」
「如果係咁我返去做野先啦,有需要可以再call 我地。」
「嗯 ...」

我看著熱粥,坐下,淺嘗了一口。


這是我三天以來第一口下肚的東西。
自從看了信件,我保持著哭累了便睡,睡醒了便哭,間中上洗手間和喝水,然後沒有然後 ...
我很心痛 ... 雖不是跟希媛分手,但原來愛人離開了自己,是這樣的難受。
我不能想像有一天希媛跟我說分手會怎樣 ...
艱難的吃完整碗粥,或許太久沒有進食,有點反胃,很想嘔吐。
我衝到靠房間的洗手間,對著馬桶,以防隨時大吐一番。
「咦 ...?」

洗手盆旁有一本書。
薛可正的《我們怎麼了》。


怎麼會有一本書在這兒?
不是我買的 ...
難道是希媛留下的?

我翻起書本,一打開,空白頁上留有一句話:
我要做周若風的祈詠莉!
是希媛的字跡,果然是她的。
但,我怎麼不知道她會追看高登故?是何時開始的?

《我們怎麼了》我還沒看。


那當然要把它看完 ...
嗯 ... 謝宣諾 ... 嗯 ... 拋棄家庭和愛人 ... 嗯 ... 大胖子 ... 嗯 ... 祈詠莉 ...
看完。
我不要當謝宣諾 ... 他太沒責任心了 ...
但,我卻做著跟他一樣的事 ...
我也是一個沒責任心的人 ...
如果希媛要當祈詠莉,太委屈了 ...
我覺得現在的她,更像《殘忍的偷戀》裡的岑沛琳。
就是要變,變成《男人唔可以窮》裡的梁安兒更好。

家人 ...
爸 ... 姐 ...
仇,算是報了,阿心和希媛已出國,這地方,已變得沒意義。
是時候回家了嗎?
像謝宣諾一樣,回去亡羊補牢嗎?


我不敢 ... 我沒面目 ...
我沒謝宣諾這麼勇敢 ...

我打開雪櫃,拿出啤酒,一罐接一罐的喝。
此刻我更需要冷靜,給自己好好思考 ...
一直喝,直至我認為自己能冷靜的時候,已是凌晨三時。

「算啦 ...」我洗過澡,梳洗一番,換上衣服,離開酒店。
我沒打算退房間,因為我發覺我需要一個避難所。
要是回家後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仍能回這兒給自己好好逃避。
因為,我知道自己仍然軟弱。

「細佬,去邊呀?」我跳上的士,司機友善的問我。
「觀塘樂華邨,司機,麻煩你開慢啲,唔好開過50。」我直接塞了一張五百元給他。
「好呀,多謝多謝。」



一路往觀塘區走,看著寂靜的街道,車子數量變得稀少,間中看到數輛超速駕駛的跑車,向我身坐的「龜速的士」相映成趣。
故意放慢腳步,只因我需要更多時間面對過去所作的孽。

樂華邨 ...
我走出的士,回到那個原來屬於我的地方。
快四時了,姐應該睡了吧 ...

回到我的樓層,取出鑰匙,開門。
是熟悉的味道。
朗豪酒店的龍床,其實不及這兒的狗窩。
「阿風,你返黎啦?」

爸坐在沙發,觀看電視播出的粵語殘片。
原來爸已出院了。


「嗯 ... 阿爸你幾時出院嫁?」我脫掉鞋子,走到廚房拿了一罐汽水。
「琴日。」
「哦 ... 咁夜都唔訓?」
「訓醒啦,以前揸早更車都係差唔多時間起身嫁啦。」
「咁又係,家姐呢?」我看了一下房間,姐不在。
「佢請左一個禮拜假去旅行喎,好似去泰國。」
「搞錯呀!阿爸你岩岩出院,應該擺多啲時間照顧你嫁嘛!」我不悅。
「傻仔黎,阿爸冇事,只係手腳有啲慢啫,阿雪想去旅行咪由佢去囉。」
「唉 ...」
「坐過黎呀,同阿爸傾下計,阿爸都好少同你傾計。」
「哦 ...」

老爸關上電視,緩步走到窗前。
「咁耐冇返屋企,係出面住得慣唔慣?」
「慣 ...」


「咁就好。」
「下?」
「以前你成日留係屋企,唔出去同人交際,朋友又少,其實而家咪幾好。」
「...」
「出去住下,見下世面,接觸下出面嘅生活,冇咩唔好呀!而且仲搵到女朋友仔。」
「...」一說到希媛,我的心不期然抽搐了一下。
「係呢,你返黎,女朋友知唔知呀?唔叫埋佢返黎?」
「佢 ...」
「嗯?」
「佢 ... 去左working holiday ...」
「之係咩呀?」
「出國一年,一邊做野一邊體驗外國交化之類嘅野囉 ...」

爸聽到我的話,突然面色一沉。
「風,咁你有冇諗過呢一年點過?」
「冇 ...」
「你地一齊冇耐,但佢咁快就出國,你捨得嫁啦?你地嘅感情基礎唔穩定嫁喎。」
「唔捨得 ... 但係呢個係佢嘅理想,我想佢開心,我專重佢,而且 ... 只係一年啫 ...」
「你真係咁愛佢?」爸認真的氣場,我嚇倒了。
怎麼他比我更緊張?

「如果一年都唔等得,咁我真係唔夠愛佢 ...」
這句話,是我跟自己說的,儘管我說出來敷衍爸。
「都岩嘅,等待有時都係一種幸福,好過連等都冇得等 ...」爸說得有點滄桑。
「之係點呀?」我不解。
「咁多年,我都冇同你講過你阿媽嘅事,你想唔想知?」

媽 ...
這名詞對我來說,太陌生了。
家中從來沒有一張媽的照片,即使我孩提時代曾跟她相處,也完全沒印象。
不過另一點,爸說「你阿媽」時,我想爸跟媽的關係應該很差。
「冇話想唔想,不過如果阿爸你講,我會聽。」
「呼 ...」爸深呼吸了一口:「阿雪有冇同你提過你阿媽嘅事?」
仍是「你阿媽」...
「冇呀。」
「其實阿雪有見過佢。」
「下?」姐竟然跟媽見面?
「係,我亦有同佢講過以前嘅事,阿雪同你唔同,佢接受程度比你更加高,所以我有同佢講,不過而家,都係時候要講你知。」
「嗯 ...」

「你阿媽,叫周美玲。」
「哦 ... 咁阿爸你同阿媽點識嫁?」
「我同佢係中學同學,都算識左好耐,中五畢業冇耐就開始拍拖。」
「嗯 ...」
「拍左幾年,就結婚,嗰時我係一間貨倉做司機,收入唔錯,但你阿媽一直都有怨言,覺得我冇出息。
如果用你地呢一代嘅形容詞黎講,你阿媽應該係第一代港女。」
嘩!爸連港女也知道!
看來頗耐人尋味。
媽竟是我最討厭的港女!

「之後呢?阿爸你之前話阿媽生左我同家姐之後帶走我地 ...」
「哦,呢樣 ... 我同你阿媽結左婚第二年,就有左你同阿雪,嗰時原本佢唔想生,仲諗住落,甚至去埋醫院搞。」
「下?」
原來我差點兒沒出生的機會?
「係你阿婆話叫佢生,佢至肯生你地出黎,生完冇耐佢就有產後抑鬱,都搞到幾大件事。」
「佢做過啲咩呀?」
「咪成日發脾氣呀,亂掟野咁囉,又唔肯餵奶比你同阿雪,結果所有野都要我一手一腳做晒。」
「爸,真係辛苦你 ...」
「唉,見住你兩個而家咁大個,有咩話辛唔辛苦呀,都過左去。」
「咪住,阿爸,之係話,阿媽有產後抑鬱,先帶走我同家姐?咁我地去左邊?阿爸你又點樣接返我地返黎?」
「嗰日我放工,樓下個看更話佢執晒野,帶左你兩個走,後未,你阿婆打電話比我,我先知佢返左外家。
你阿婆仲問我做左啲咩激到佢要返黎,我同佢講你阿媽有產後抑鬱,佢又唔信,只係識係咁鬧我。
我諗住你兩個係外家都叫做有瓦遮頭,咪比你地暫時跟佢囉,直到半年後,你阿媽突然話要離婚。
我問佢咩事,佢只係話唔再愛我,冇晒感情,而且覺得你兩個阻住地球轉。」
「咁都得呀?」媽竟然這樣待我和姐 ...
「你兩個係我嘅仔女,我當然要接返你地啦,佢唔要,佢唔念親情係佢嘅事,但我係你地阿爸,我就算點都會養大你地。
離婚嘅事,過左冇耐已經搞掂,個官都將撫養權比左我,接左你地返黎先知原來佢已經幫你地改左名,跟佢姓。
個官都有問我洗唔洗幫你地轉返個姓,我又冇所謂,咪照舊囉,之後已經同佢冇聯絡啦。」
「咁家姐又點解見過阿媽嘅?」
「你阿媽其實五年前返黎搵過你地。」
「下?」
「佢去左你學校搵你同阿雪,你嗰陣已經返左黎屋企,但阿雪仲係學校,所以咪見到佢囉。」
「一走了次,咁多年唔理我地,而家想返黎拎成果?佢傻嫁?」我無名火起。
「阿雪都有同我講返,叫佢以後唔好再搵你同佢,佢又發脾氣話要見你,你班主任打左電話比我,問我點處理。
我原本想比你自己決定,但你家姐話你嗰時讀書讀得幾好,唔想因為呢件事影響到你,所以咪冇同你講囉。」
「原來家姐為我做到咁多野 ... 咁之後呢?冇啦?」
「冇啦!不過佢有留聯絡方法比阿雪,當然去到而家唔知仲聯唔聯絡到佢啦,不過如果你想見佢,可以問阿雪拎個聯絡方法。」

我把喝光的汽水罐扔到垃圾桶,在雪櫃拿出另一罐。
「阿爸,我覺得條數唔係咁計。」
「下?」
「好多野,唔係人為,而係緣份,如果我同阿媽有緣,係條街撞到,自然都會感覺到佢。
相反,如果要避一個人,絕對可以避一世,如果唔係唔會有咁多人蛇,II之類嘅人。
當年佢有一個咁嘅決定,係佢自己選擇,我唔係啲舉手不回嘅人,我唔似佢。
除非真係咁岩撞到,如果唔係,我唔會見佢,亦冇必要見,佢都要為當年嘅所作所為負責。」
「但佢始終係你阿媽 ...」
「咁又點?血緣唔係大晒,呢個世界好多人丟低自己嘅仔女去孤兒院,但同時有好多人收養,當佢地係自己親生仔女咁錫。
阿爸,相對嫁!佢咁多年對我地不聞不問,一個屈尾十抽起條筋就話要見我,要我接受一個咁嘅阿媽,我做唔到。」
「咁呢個係你嘅選擇,我一定專重你嘅。」
「不過阿爸你老實答我,你係咪仲好愛阿媽?」
「係。」
「你所講嘅等唔到,就係咁?」
「係,阿雪同我講,佢改嫁左,仲生埋仔,人地已經組織左另一個家庭,冇嫁啦。」
爸真長情 ... 可惜愛上了一個錯的人 ...

「咁 ... 阿爸,你覺得我等希媛,值唔值得?」
「只要你覺得值,自然就值,在乎佢係你心入面有一個咩位置啫。」
「佢 ... 係除左阿爸你、家姐同老虎之外,對我最好嘅人。」
「咁咪得囉!佢返到黎就要好好珍惜呀,唔好做啲令自己後悔嘅野呀!」
「嗯 ... 咁阿爸你覺得希媛點?」
「幾好呀,又靚女又大方。」
「如果佢做你新抱,你鍾唔鍾意呀?」
「衰仔,咁快諗結婚,發左達呀?」
「算係啦,之前我幫過一個人,佢後未中左六合彩,分左一半比我。」
「咁都得?有幾錢呀?」
「三千萬囉!」
「死仔,你真係死好命,正宗好心有好報喎!」
「哈哈哈!」

「嘩!天光啦!」天空開始由黑色變為藍色。
「嗯 ... 阿爸,不如同你落去飲早茶?」
「都好喎!唔知開未呢?」
「差唔多七點,開啦!」

樂華邨茶樓。
「阿爸,你想食咩就叫啦!」
「好!」
「係呀 ... 其實 ...」
「嗯?」
「我諗緊呢一年點捱 ...」
「佢走左幾多日?」
「琴晚走 ... 佢寫左封信比我 ...」

我把信件交給爸,他打開細閱。
「嗯 ...」
「爸,你覺得點?」
「佢都幾鍾意你喎,不過咩係CC呀?」
「佢 ...」
「做咩呀?」
「其實佢本身係一個援交妹 ...」
「哦,咁點呀?」
「你會唔會介意 ...」
「你有幾愛佢?」
「好愛 ...」
「咁咪得囉,你同佢一齊,係你地兩個人嘅事,阿爸只會支持你,佢有咩過去,只要你接受到,做阿爸嘅又點會介意?」
「多謝阿爸 ...」
「至於點過呢一年,我覺得最緊要過得有意義,其他野,隨緣啦!」
「我擔心 ...」
「擔心咩?你怕佢係英國溝仔?」
「係 ...」
「都係嗰句啦,如果一段愛情經得起考驗,大家夠愛大家,冇野撐唔過。」
「望就咁望 ...」

飲過茶 ...
「爸,我唔返上去啦。」
「哦,好啦,咁你小心啲知唔知?」
「嗯 ...」
爸輕拍我肩膀。
「仔,呢段時間我諗你都經歷唔少野,我都知你需要冷靜期,即管去冷靜下啦,再唔係學你家姐咁去個旅行都得。
最緊要過得開心,一年真係好快過,要信佢之餘,更加要信自己。」
「嗯,我識做嫁啦!」
「咁好啦,如果你返黎就比電話我啦。」
「好 ...」

我沿著康寧道漫步。
爸,其實你心裡比我更痛苦吧 ...
你和媽的遺憾,我希望不會在我身上發生。
像你說的,我應該相信希媛,相信我們之間的愛。
但是 ... 我仍然害怕。

看畢《我們怎麼了》以後,雖然我很羨慕謝宣諾和祈詠莉最終能走在一起。
但是,冤枉路也走太多了吧。
而且,更出現一些無可挽救的事。
謝宣諾,跟別人生了孩子 ...
祈詠莉,因墮胎而永久不育 ...
這另一種的遺憾,我不想出現在我和希媛身上。
多少句相信自己,相信希媛也好,沒信心仍是沒信心,不能用一兩句打氣說話換取。
現在的我,再次步進死胡同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