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 ...

「阿爸,我返黎啦!」我拖著行李箱,進入家門,向爸展露久違的微笑。
真正的微笑。
「哈哈,我個仔強勢回歸囉!」
「吹大啲呀笨!」

真的,我真的回來了。
是真正的我。
在酒店好好反省了數天,我做了以下的決定:


一:我致電給萍姐,辭掉acconting clerk 的工作。
我厭倦了,我討厭不斷鬥爭的世界,這個曾把我變成惡魔的地方,必須離開。
萍姐也沒過大的反應,只是說,要是當上會計師,可以重回公司。
當然,離開了,我沒打算再回去,會計師牌照也不想再考下去。
浪費嗎?不!我認為是一次值得的放棄。
我不想再接觸同類型的工作了。

二:離開酒店,回家。
正哥說得對,家人是重要的。
我要回家好好照顧和孝順爸。


爸在生時定要好好孝順,不然難道等爸去世了,後悔的只會是我自己。

我把行李箱放好,換回便裝。
「都係屋企嘅感覺舒服,但係 ... 阿爸呀!」
「咩呀?」
「其實你有冇諗過搬屋?」
「下?」
「不如我地搬去私人樓啦,我而家又唔係冇錢,買層大啲嘅樓啦好冇?」

「唔好啦!」


「點解呀?」
「住慣左呢度,好地地,做咩要搬呢?」
「我都係想我地生活得好啲啫 ...」
「仔,我知你乖,但係阿爸住左係度咁多年,真係慣晒,重新適應一個新地方好難嫁!」
「咁可以搬返同區嘅啫。」
「都唔好啦,觀塘區其他地方咁多工廠,呢度半山區空氣好呀嘛。」
「康濤閣都唔制?隔離都唔制?」
「你想搬可以搬,但阿爸真係鍾意呢度呀!」
「咁 ... 算啦算啦,當我冇講過。」
「你一係問下阿雪想唔想搬囉。」
「家姐肯搬阿爸你就肯?係喎,家姐唔係返左黎啦咩?」
「你家姐一早唔知閃左去邊啦,總之搬屋嘅話,等你同阿雪傾好再算啦。」
「哦 ...」

一說起姐,就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


姐衝進家。
「咦,周若風你返黎啦?」
「係呀!家姐,不如我地搬屋好唔好?」
「一陣先講啦,縮腳,唔好阻住床下底!」
「做咩呀?」
「搵野囉!」
「搵咩呀,床下底啲野封晒塵!」
「唉,你同我成個人死上張床度!」

只見姐用電筒在床下底一邊照明一邊翻弄。
「咁大舊冇理由唔見嫁喎 ...」
「你搵咩搵得咁急呀?」
「我個中提琴呀!」

中提琴?


「我幫你啦 ... 喂?係咪左邊個頂嗰舊呀?」
「係呀,你手長,幫我拎個抽出黎啦!」
「哦 ...」

我把完全封塵的黑色琴套整個抽出來。
「嘩!頂!好大塵!」我掩著臉。
「拎條布比我!」

我走到廚房,拿出清潔的抹布拋給姐。
姐細心的抹掉塵埃,打開琴套。
「唉 ... 啲線霉晒 ...」
「大佬,家姐你唔係覺得擺左咁耐都冇事呀?」
「唉 ...」
「做咩無端端又拎出黎?」
「我要教囉!」



教中提琴?
是啊,姐的中提琴可是八級技術,當年還是觀官管弦樂團內唯一的中提琴手,不過上了大學後,己轉了練習小提琴,一年半時間極速再次考獲八級。
「家姐,你唔係玩開小提琴咩?」
「係呀!但有人想我教中提琴呀嘛!係喎,你個衰仔幾耐冇吹過長笛?」
「我呀 ... 都好耐啦,哈哈!」
「你支野呀!」
姐從床下底多抽出一個盒子。
是我的長笛盒。

當年唸小學時,四年級後,每一位學生也要選學一種樂器,或是做音樂報告。
爸說音樂報告對學習沒多大幫助,便要我和姐選學樂器,我學了長笛,姐選了中提琴。
六年級畢業時,我和姐分別已考獲五級。
上了中學以後,我倆被自動選入管弦樂團,中三時,我和姐已成功取得八級資格。
是的,我也有八級,連我自己也忘了。



中四開始為了升讀大學,我這種一心不能二用的人決定放棄音樂,姐卻兩邊兼顧得宜,升讀大學更主修Arts中的音樂。
很多事情,原來我早已忘記。
我打開長笛盒子,看著殘舊的長笛,接駁好。
「嘩 ...」我吹了一個A音,完全走音,大概長笛內部已生鏽,一般貨色果然是一般貨色。
「哈哈哈,你支野虧左!」
「唉,咁耐冇掂過,係咁上下啦!」
「係喎,你唔洗返工咩?」
「辭左職啦!」
「咁同我出尖沙咀啦,陪我去換弦,順便你睇下買唔買支新嘅笛。」
「哦 ...」
「阿爸,我同周若風出尖沙咀呀!」
「嗯,我唔煮飯啦,你地自己搞掂!」爸打開電視,輕說。

尖沙咀琴行。
「唔該,有冇中提琴弦?」姐詢問職員。
「有,請你等一陣。」
「風,我有排搞呀,你睇住野先啦。」
「哦 ...」

又是另一種熟悉的味道 ...
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步進琴行。
我走到鋼琴前,打開琴蓋,彈起校歌。
鋼琴不是我的主項,只是中學時我經常偷偷溜進音樂室中玩玩而已,連姐也不知道。
「嘩,你幾時識彈琴?」姐提著中提琴走過來。
「以前偷走入音樂室自己練返黎嫁!」
「你個衰仔,唔聲唔聲咁偷學,仲識彈校歌。」
「吹咩!哈哈!」
「不過咪係度玩啦,啲琴人地拎黎賣嫁!」
「唔彈囉!」

我關好鋼琴,走到長笛櫃。
「成萬蚊一支 ...」一支吸引我注意的開孔長笛,一萬四千元。
我一直很想擁有一支有孔的長笛 ...
現在有錢,不如 ...
「唔該,我想睇下呢支。」我跟服務員說。
「好呀。」

接駁好,重新拿上手,感覺很棒,只可惜管類樂器好像都不能試吹。
「係咪唔可以試嫁?」我問。
「其實可以,我地有專人清潔,只不過呢支唔係初學者用嫁喎 ...」
「哈哈哈!初學者!周若風你幾時變左初學者?」正在換弦的姐大笑起來。
「喔 ... sorry ...」服務員跟我道歉。
「唔緊要,我似初學者咩?」
「唔係,老細唔鍾意比初學者試 ...」
「咁呀 ...」

我從樂譜櫃翻出一本樂譜。
「呢隻聽講係考試歌。」我指著一首曲,是莫札特的Quartet in D Major, KV 285。
「係,冇錯,八級考試歌,原來你考八級呀?」
「我九年前考左啦,哈哈!」
我走到鋼琴前稍作調音後,姐已弄好弦線。
「順便tune埋,同埋唔好玩呢隻啦,我地玩Toccata啦!好耐冇拉過。」
「下?」
「係呀,C G D A 啦!」
「哦。」
我按著C G D A 四個音給姐調音,然後姐用腳踏起拍子。
琴行的一角變成我倆演奏 Toccata 的區域,人們也開始圍觀。
「啪啪啪 ...」完成,掌聲響起。
我和姐互相笑了笑。
是兒時的感覺。
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

結果我把笛買下來,然後和姐吃下午茶。
「冇乜生疏喎。」
「你唔好話,我都覺得出奇,咁耐冇吹都仲keep到。」
「不如同我一齊去教音樂啦。」
「下?我?」
「細個你唔係話要做長笛大師咩?」
「你都識講細個啦,諗野實天馬行空嫁喎。」
「你做到點解唔做呢?細佬呀,其實當年你揀會計,我已經唔睇好。」
「下?」
「大學你又唔揀Arts ...」
「咁嗰時諗住搵份好工呀嘛 ...」
「咁而家你又唔係冇錢,點解唔去做啲你想做,又做到嘅野呢?」
「家姐呀 ...」
「真嫁,我為你好先咁講,你夠膽話你唔鍾意音樂咩?」
「係啫 ...」
「你又有八級,又唔係唔教得,去教啦。」
「但放低左咁耐,我真係唔掂,而且我地兩個都去教,阿爸點?」
「阿爸遲啲再好少少都出返去揸車啦。」
「其實我寧願用呢筆錢,等阿爸早啲退休。」
「唔好,阿爸咁快退休,你想悶死佢咩!你又唔係唔知阿爸唔做野就身痕!」
「...」
「聽我講啦,同我一齊出去教,我入左嗰個管弦樂團,最近走左兩個長笛同雙簧管,你入埋黎我地兩姊弟咪可以一齊玩囉!」
「咁 ... 但係家姐你份工?」
「Part time 啫,話辭就辭嫁啦!而且我諗落,教小提琴搵錢搵得仲多,仲做乜鬼sales?」
「比我諗下先啦,係喎,家姐,不如我地搬屋呀?」
「你同左阿爸講未?」
「佢叫我問你喎。」
「你想搬去邊先?」
「阿爸話唔想搬喎,連康濤閣都唔制。」
「其實長遠黎講,搬左真係好啲嘅,我同你勸下阿爸囉!不過搬就要搬好少少,唔好搬康濤閣。」
「咁搬去邊?」
「過海,點睇?」
「港島呀?」
「嗯,仲有時間,不如過海睇下好冇?」
「哦。」

和姐走了一趟港島後,終於鎖定了搬家的地點,太古城。
回家以後,姐努力勸說爸搬屋,爸終於答應。
走了十數間地產公司,我共用了1500萬付了三個單位的五成首期。
不全數付款是因為我需要更多可動用資金。
最大的一間約900尺,是我們居住的,供樓的費用和管理費由我和姐平均攤分,爸的收入就用作日常開支。
另外兩間較少的700尺單位,我把它們分租出去,而且很快租出,租金足以供樓,餘錢則加進日常開支中。
生活,轉眼間改善了不少。

工作方面,我跟隨姐加入所屬的管弦樂團,不久已開始教授長笛和參與樂團的練習,而姐則教小提琴和中提琴。
每天跟姐一起上班,練習,下班,感覺很好,而且,還是幹著自己喜歡的東西。

「周若風,你今日有幾多堂?」姐剛完了一課一對一。
「一堂group囉,做咩?」
「下個月有show喎,Ricky話你同我都有份。」
「下?咁快?」Ricky是我們的音樂總監和指揮。
「你唔想咩?」
「想,邊度開show呀?」
「大會堂囉,聽講仲有個英國小提琴家做solo,不過未知邊個。」
「幾多隻曲呀?」
「上下半場夾埋,十幾隻囉,Ricky聽日返黎應該會比譜你。」
「哦。」
「不過你好似唔係flute,係piccolo。」
「下?咁玩我?」短笛在管弦樂團通常只有一支,那即是只有我一人。
「睇得起你囉衰仔,你嗰堂幾時呀?不如食左飯先啦?」
「好,食囉,五點先開堂,有排。」

現在的生活,每天都很充實。
兒時的夢想,現在正一步一步實現。
這三個月或許是我人生中另一段最高興的日子。
還有九個月,希媛就要回來 ...
希媛,希望你也喜歡現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