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一千零一夜



「...頭盤係嘅吞拿魚他他配雜菜凍,底層係雜菜凍,上面係吞拿魚他他。雜菜凍主要係西芹紅蘿蔔番茄等雜菜加上豬皮所燉制而成,之後雪凍佢制成類似果凍嘅質感,上面再放上吞拿魚他他,以果醋,鹽,少許橄欖油作調味...」
阿強細心向在場四位朋友講解今晚試菜嘅每一道餸。

「...之後會係普羅旺斯魚湯,相傳普羅旺斯魚販都將賣淨嘅魚掉入鍋裡面煮成湯,久而久之,反而成為當地一道名菜...」
阿強喺大坑嘅餐廳下個禮拜就會正式開業,可能對阿強黎講而家個巿道先創業唔係一個好時機,但疫情底下有邊個唔會受影響?何況開餐廳係阿強畢生嘅夢想,佢之前已經儲起一筆積蓄,業主亦都以一個相對合理嘅租金租間鋪俾佢,佢同佢嘅太太相量過之後,決定喺呢個艱難嘅時刻創業。

「...今日主菜比較特別,一般餐廳應該食唔到,我哋用咗澳洲M5和牛嘅牛冧肉,確切啲部位係Picanha,又被人稱作queen of meat嘅部分,調味盡量簡單啲輕手啲食返個肉味,都係少少鹽黑椒同埋thyme,再以低溫慢煮至mediam rare,臨食之前用啲蘋果木煙一煙燻之後上枱...」
每道菜式都係阿強喺腦入面諗左幾百次嘅然後組合再反覆測試嘅成果,每道餸對於阿強都有唔同嘅特殊意義。

「...今日我心血來潮準備左一道特別嘅菜式...」



阿強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講落去。

「...係芝士火鍋,首先用蒜頭係個鍋底部塗抹,之後倒入白酒加入少許粟粉,加入Emmental同埋Gruyere兩種芝士...」

講起emmental芝士就會令阿強諗起一段往事,當年阿強已已經對烹飪好有興趣,幸好阿強佢嘅屋企都屬於中產家庭,冇經濟壓力可以送佢去法國讀藍帶廚藝學校。阿強佢並唔係玩玩下㗎,佢由細個開始就決定以烹飪為佢嘅終身職業。好在佢屋企人都比較開明,都唔係太反對佢做廚,而且其實藍帶學費都幾貴,唔係人人可以負擔得起。

嗰一年阿強想報讀嗰幾個課程都係集中喺年頭同埋年尾,而佢又唔想喺夏天嘅時候返香港,佢其中一個導師叫佢嘗試去瑞士伯恩區朗瑙鎮附近學整emmental芝士,每年嘅夏天佢哋都會好需要人手,佢有烹飪嘅根基應該幾適合。

阿強當年嘅法文並唔係好好,但至少俾佢嘅德文好得多,瑞士有四種官方語言,分別


係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同埋羅曼什語,而朗瑙鎮位於嘅伯恩行政區(canton of bern)主要溝通語言係德文同埋法文,當年阿強就走咗去嗰度用佢半桶水嘅法文做咗幾個月芝士嘅學徒。

嗰到係一個丘陵地區,周圍綠草如茵,間芝士廠起喺山上面,望出去係一片又一片嘅草原,中間夾雜住大大小小嘅房屋,呢到夏天都係十幾二十度,非常涼快,而且當地長年都好好天,呢一度彷彿就好似係只係出現喺卡通片裏面嘅完美小鎮,呢個咁靚嘅景色曾經陪伴阿強渡過呢百幾日。

其實芝士制作過程唔太複雜,阿強一大清早再同同事喺門外等鮮牛奶嘅到來,由於必須要係用新鮮牛奶所以其實農場距離工廠都唔係好遠嘅距離,不過由於牛奶量實在太多,而佢哋只有十來個人,非常講求效率,係一個不折不扣嘅體力勞動。

之後佢哋將牛奶逐一倒入巨大嘅容器裡面,職員再倒入一啲調校過嘅「種」,佢哋稱為Rennet(凝乳蛋白酶),然後將凝固緊嘅奶用一個好似筲箕嘅野切細,再將淨低嘅水除去,變成芝士嘅雛形,再運送去一個專門用嚟發酵嘅哋方,成舊芝士可能有上一百公斤,阿強通常都係負責體力勞動嗰部分。不過芝士廠嘅員工對阿強好好,亦知道佢係學廚嘅,好歡迎佢睇晒成個過程。

Emmental芝士其中一個特別之處就係巨大,喺瑞士整芝士係要收稅嘅,係好耐之前芝士嘅稅收會以件數為單位,咁芝士廠為咗比少啲稅會將芝士整到有咁大得咁大,因此呢種芝士通常會有75公斤咁重,直徑一米左右。另外一個特別之處係呢種芝士會有一個一個窿,就好似Tom and Jerry裡面嘅芝士一樣。



每日休息嘅時候,阿強都會走出邊啊唞吓氣,當地其實好少亞洲嘅面孔,不過幾乎每一日佢都會見到一個黃皮膚黑頭髮戴住眼鏡嘅女仔推住另外一個坐輪椅嘅白人細路女,喺山坡上面走來走去。呢個女仔身形偏瘦,唔算靚亦唔算醜,好平凡嘅女仔,佢架住黑框眼鏡,顯得有點樸素,可能係由於大家都係亞洲面孔,阿強都有少少在意佢,成日都會偷望佢。日復一日,個女仔都開始注意到阿強。

有一日阿強鼓起勇氣向個女仔打招呼,個女仔微笑同阿強點頭,雖然佢算唔上大眾所認為嘅美女,但係阿強有如睇到佢自出世以來最美麗嘅笑容咁,彷彿有一股熱氣湧上咗上佢嘅心口。好可惜個女仔係講德文,而阿強淨係識得講法文,阿強硬着頭皮用法文介紹自己點解黎到瑞士,個女仔好專心好比心機聽...

「你識聽唔識聽廣東話?」個女仔突然咁問佢。
「吓?原來你識講廣東話?你好呀,我叫Chris,中文名叫呀強。」
個女仔微笑同佢講「我叫Alice,中文名叫美娟,你可以叫我阿娟,我屋企人都係咁叫我。」

佢哋當日就傾左差唔多一個鐘,知道阿娟父母九十年代由香港移民到德國,佢喺德國出世,之所以會講廣東話,係因為佢父母係屋企裏面係講廣東話嘅。而佢宜家正負責照顧個位坐輪椅嘅女仔。

「但係我廣東話唔算好好...」
「唔係呀,你算講得好好㗎啦,一般溝通都冇問題啦。係呢,你聽日仲會唔會嚟啊?」
其實阿強知佢幾乎日日都會黎,其實係明知故問。
「會呀,我哋聽日再傾過啦!」



當晚,阿強係笑住入睡,連發夢佢都夢到阿娟,佢夢到係一個䌓華嘅街道上拖住阿娟走來走去,無憂無慮咁樣一直喺行,一直行,五光十色嘅櫥窗裏面放嘅嘢不停咁改變,有唔同嘅時裝,有唔同嘅玩具,有唔同嘅擺設,阿強甚至好似睇到櫥窗入邊有佢將來夢想嘅屋企一樣,係呢個屋企有阿強同阿娟,仲有佢哋所生嘅小朋友。

阿強佢第二朝起身嘅時候覺得有啲難為情,畢竟佢只不過係識咗阿娟一日,但係佢對阿娟嘅感覺係如此強烈如此真實。佢生怕尋日所發生嘅事只不過係發夢,佢驚其實阿娟並唔存在。但係呢個只不過係佢自己杞人憂天,第二日,佢仍然見到阿娟推住嗰個坐輪椅嘅女仔係個山坡上面等佢。

個段時間可以話係阿強人生最開心嘅時間,佢哋傾嘅嘢唔係咩人生大道理,只不過可能係一啲生活平常遇到嘅事又或者微不足道嘅話題,但係佢哋兩個人似乎都好享受佢哋兩個人傾偈嘅時間。

「你知唔Tom and Jerry?」阿娟問。
「係卡通片隻貓同隻老鼠,不過唔清邊個係阿Tom邊個係Jerry。」
「哈哈,隻貓係Tom,隻老鼠係Jerry。佢哋係唔岩大家...係咪咁講...即係好似朋友嘅敵人。」
「冤家!係咪冤家?」
「冤家?...咁tom一直都想害jerry,但係jerry一直都無比佢害到,有人話其實Tom最錫係Jerry。因為唔捉老鼠,主人會換走佢,但係第二隻貓可能會殺死Jerry,所以佢要扮捉Jerry,仲要唔成功咁先可以保護Jerry。」
阿娟停一停後繼續:
「你覺得我哋邊個係Tom邊個係Jerry?」
「梗係我係Tom啦!我應承你,我會永遠都會保護你!」
「傻仔~」



經過左兩個幾月,佢哋幾乎日日都咁樣傾落去,阿強佢好肯定佢已經深深愛上左阿娟,但阿強隱弱知道佢哋嘅關係唔可以有些微嘅雜質,所以一直保持距離,而率先打破呢種關係嘅人,竟然唔係阿強。今日罕見地只有阿娟一個喺山坡上面等阿強。

「其實呢,我有少少鐘意左你,少少。」
阿娟用食指同姆指示意「少少」,阿強一時答唔上話。
「不過唔係Boyfriend個隻鐘意。」
阿強有少少失落,但仍保持微笑。
「你可唔可以錫我一啖?」
阿娟指一指自己嘅嘴唇。

阿強滿腦子疑惑咁靠近阿娟,身體好似唔受控制一樣慢慢向阿娟靠近,一點一點,直至兩個人嘅咀唇互相緊貼,係呢一刻阿強嘅腦海一片空白,佢唔知點樣俾反應。世界喺呢一刻為佢哋而停咗落嚟,呢一刻只係屬於佢哋兩個。

隔左唔知幾耐,阿娟移開咀唇,兩個人雙眼對上左。

「我鐘意你笑,傻仔,我哋聽日見啦!」


阿娟笑住向阿強講再見,阿強都笑住同佢講再見,阿強從來無笑得咁開心。

************

阿強喺跟住落黎幾個禮拜都神不守舍,一有機會便會望上去山坡上邊,但係阿娟佢無再出現過。

直到有一日,有一個30歲左右嘅瑞士女人黎到芝士廠話要搵呀強,阿強跑左出去,個女人話阿娟比左封信佢,叫佢交俾阿強,阿娟千叮萬囑話要阿強返到法國先可以打開。封信上面寫住:

「To my dearest “yun ga” ah Kern」
阿娟寫嘅應該係「致我最親愛的冤家阿強」

阿強而不得立即就打開封信,然後睇下封信有無留低阿娟嘅聯絡辦法,阿強已經準備好飛去德國搵阿娟,就算要佢永遠留喺德國,佢都要同阿娟一齊,佢好知道呢一刻,佢好愛阿娟,佢願意放棄所有嘢同阿娟一齊,但係承諾歸承諾,阿強想返到去法國先至打開呢一封信。

剩低嗰幾個禮拜阿強都係好似機械人咁樣係芝士廠裏面工作每日返工放工,佢嘅靈魂好似失去左某啲嘢,佢只係想返去法國,然後從封信搵到阿娟嘅地址再搵返阿娟。芝士廠嘅工作己經去到尾聲,當阿強返到法國嘅時候,佢急不及待打開封信,佢發現成封信都係德文嚟,佢一啲都睇唔明,佢由頭睇到尾都冇發現任何一個似地址嘅文字,似乎阿娟無留低任何聯絡方法。



阿強搵左同佢其中藍帶學院一個德國同學幫佢翻譯,封信嘅內容大概係咁:

「我嘅冤家阿強,我仲記得當日你話要永遠保護我嘅時候我好感動,但係其實我哋兩個嘅關係當中,我先至係阿Tom,你係需要人保護嘅Jerry。我一直唔敢向你透露最真實嘅自己,驚你會受傷,唔知道你睇緊呢封信嘅時候仲有冇掛住我呢?

我嘅人生就好似生活係沸騰嘅泥漿裏面,我係一條生活係呢片泥漿裡面嘅魚,人生唯一唔痛苦嘅時候,就係我浮上水面透氣嘅時候,而當我個頭露出水面嘅時候,你就喺水面外邊嘅世界等住我,見到你嘅時候就係每日我換氣嘅時候,係我唯一唔痛苦嘅時候,但係我始終唔屬於泥漿外邊嘅世界。

我從小就感覺唔到開心呢種感覺,我淨係知道我面上某啲肌肉嘅組合會讓人覺得我係開心,為咗討好身邊嘅人,所以我有好好訓練過我嘅笑容,由細到大不停比我父母帶去睇唔同嘅醫生,但係冇一個解決到我嘅問題。生存對於我來講係一種折磨,可能你覺得有好多人比我更加慘,但係同時我覺得冇人真正理解到我嘅痛苦。或者我本來就唔應該出現係呢個世界上,我由細到大都係咁諗,而當我成年左之後呢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可能咁講你會好痛苦,但係就算遇到你,呢種諗法都係絲毫冇改變過。

我前年年尾上網睇到一篇文章,裡面有提到瑞士有個組織可以幫到我,所以我黎左瑞士搵佢地幫手。最後,我祝你喺你嘅世界搵到你嘅快樂,希望你可以好快咁忘記我吧啦!

你的美娟」

過左無耐,佢從新聞報導知道阿娟嘅消息,當時安樂死亦有一排成為左富有爭議性嘅話題。

**************

「...除咗呢啲麵包丁之外呢,之後你哋可以呢連埋呢啲風乾火腿同埋風乾香腸一齊食...」

「Shit!」阿強其中一個朋友望一望手機後講左句粗口。

「政府宣布話從今日開始六點後餐廳唔俾堂食。仲話考慮緊全日都唔比堂食。」
阿強朋友不禁為阿強而擔心,畢竟阿強間鋪下個禮拜就開張,眾人都好似想避開阿強雙眼,擔心見到佢失落嘅表情。

反而阿強露出左佢招牌嘅笑容。
「無野喎,人生不如意事十嘗八九,只要笑住就會頂得過。」
眼角不其然望住佢掛係餐廳一角嘅全家福。

雖然,外界嘅世界一片愁雲慘霧,阿強仍然過得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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