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回學校的時候都還沒建成呢!」小復指着右前方外表美輪美奐的幾棟高樓大廈。


「嗯。」梁光點頭。


「哇,好高……」小復目瞪口呆地仰頭說着,梁光也微微的抬起了頭。


只見這晚的上水夜空猶如太極陰陽般的一黑一白——左邊一片密雲、右邊澄明一片。






再走幾段充滿藥妝店和手機店的直路後,往左轉,就是上水的舊樓區。他們,確實點來說是梁光,就是住在這裡其中一棟舊樓的一間劏房。


「哎呀⋯又來了⋯⋯」走到樓梯處,小復忍不住在鼻前快揮手。


或許香港某些地方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在這棟舊樓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內外皆一,梯間的煙臭味跟樓宇外表上那深深的皺紋一樣,根本是愚公再世才有渺茫的機會去除掉。






「走快點,先回家。」梁光急步說。


爬過九層樓梯,年僅九歲的小復就這樣呼吸了九輪帶毒的空氣。


「快快快快。」梁光輕推小復後背,然後也踏進家門,二人又回到了那不夠一百呎的單位。






滿頭大汗的二人在家裏僅餘的其他位置上踮起腳走著,身上每一塊皮膚都能也能感覺到空氣在身旁牆邊碰撞反彈的痕跡。


「呼,回來了。」小復靠近瘦小的窗口,探頭出去吸了口大氣。


「喂小心呀,不要靠得太出。」梁光急忙提醒,然後又握起擱在床上的膠扇,隨即蹲下來輕輕地扯著小復後背的衣服,一下一下快手給撥著風。


「爸爸,你明天會去哪呀?」汗流滿面的小復眼觀夜空問。


「明天爸爸去工作呀。」梁光依舊撥著扇。






「做什麼?」


「把別人的家弄得漂漂亮亮囉。」


小復聞言,立刻眼前一亮地轉身:「那麼好玩?我能去嗎?」


「你真的要來嗎?那邊可能會很髒的,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好玩。」梁光也沒有直接拒絕兒子。


「無所謂呀!我去我去!」小復咧嘴一笑。






「好吧,那你先去洗澡吧,走了一整天了。」梁光站了起來。


「好的~!跟爸爸去出差!」小復舉起雙手。


那夜,家裏壞掉的電風扇還沒修好,兩父子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被漆黑中所向無敵的蚊子嗡得耳朵快要失聰,後來全身快要漲紅發熱至噴出蒸氣的二人幾乎沒休息過半秒。


這分鐘疲倦的腦袋也就只是重複說著上分鐘「想睡覺」的訴求,就這樣過了一晚。


「啊⋯好不舒服!」翌日,小復靠近窗口吸氣,左手撓額頭、右手給大腿內側抓癢。






「擦一下會舒服一點。」梁光從床下拿了一支封塵的無比滴給小復,然後又續說:「待會到我工作那邊就可以『嘆冷氣』了。」


「真的嗎!?那邊有空調機?」小復邊撓頭邊問。


「有呀,我們到時候可以開一段時間。」梁光被小復的笑容感染,也抿嘴一笑地說。


一圈又一圈往上攻的毒氣喚醒了這個濃雲蔽日的清晨,父子倆就這樣收拾了一些工具和隨身物品離家到上水舊樓區的一棟唐樓去。


「爸!我們先去這邊吃點東西吧!」小復拉了拉梁光的手臂,指著幾步之遙、一個名為「河南鸡蛋灌饼」的攤檔。






「這家嗎?不去試一下那邊的西多士嗎?」梁光反指比較遠的一家小型早餐店:「西多士,你很喜歡呀。」


「我今天不太想吃吐司。」小復摸著肚子,皺眉地說。


「那好吧⋯」兒子搖頭,也唯有如此。


「三份雞蛋灌餅!」小復主動上前,不錯過任何訓練普通話的機會。


「好的。」負責攤檔的男子後來又提起地上的小型雪櫃問:「要吃冰棍嗎?這兒有很多口味。」


於是小復又回過頭來問父親梁光:「我可以吃冰棍嗎?」


「早上吃雪條不好,下次吧。」梁光搖頭。


「哦⋯」小復接過三份雞蛋灌餅,就跟著父親往那棟唐樓走去。


密雲瀰漫的天空格擋了烈陽的普照,一陣帶有血腥味的寒風,又瑟瑟地掠過的上水的新舊樓區之間,只是清晨的路人,無一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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