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豪坐到床邊,我遞他一個枕頭,他不明所以,把枕頭放在自己的頭後面,疑惑地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搶過枕頭,置於他大腿之上,躺下。
他恍然大悟,露出那久違的猥褻笑容道︰「你怕醜阿?」
「收嗲啦。」我回道。
他大笑,十秒後,緩緩把手放在到我的太陽穴上,收起笑容,開始按摩。
很多雜念在我腦海飛過,「會否睡着」,「還有四天」,「師傅到底在那天跟李俊豪說了些什麼」,「家寶」,「找到了就沒事了嗎」,「猙獰的臉」,「我不想死」⋯⋯
「你依家係條好長嘅走廊,走廊兩邊有好多門,去到督督都有,我想你探索下啲門同埋啲房,請你好仔細咁形容你看睇到,聽到,掂到,感覺到嘅嘢,要非常非常仔細。」
那些雜念慢慢剩下一個畫面,我放鬆地由得畫面繼續浮現。
我正在下着木色的迴旋樓梯。
李俊豪重覆一次指示,然後我看到牆邊出現了一道防煙門,一推,是一條深灰色的長廊。遊戲比想像中容易開始。



我開始形容。
「我去咗條深灰色嘅走廊,好似工廈,有⋯⋯六道門。」
「你望一望你自己,你着緊啲咩衫?」
「一件白色裇衫,冇扣最上果粒鈕,黑色西褲,啡色皮鞋。」
「褲袋有冇嘢?」
「有塊鏡⋯⋯鏡盒嚟,金屬邊框,睇落去都幾新淨,上面畫咗幾朵花,但入面塊鏡照唔到啲咩,好似沖完涼塊鏡咁。」
「好,你繼續。」
眼前左右各三道門,我打算從左邊開始探索。
第一扇門是粉紅色的,木造,質地光滑,右上角有一個像是小孩子塗上去的太陽。門柄是拉下去那種。我輕握門柄,有一種金屬曬過後,暖暖的感覺。


我覺得可以進去。
我慢慢推開門,房間比想像中的小,但整間都是羽毛,白色的牆散發着淡淡的光,我走了進去,坐在羽毛上,非常柔軟舒適。我手貼着牆壁,溫熱從手掌傳到身體,我不禁整個身體都貼上去,舒服得嘆了一口氣。
「有冇咩特別感覺?」
「好暖,好舒服,有啲眼瞓。」我想閉上眼睛。
「好喇夠喇!唔好匿埋眼,要出返去喇。」李俊豪認真道。
我馬上深呼吸,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踩着羽毛出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我感受着這奇異的觸感,打開門出去。門要關上之際,我向後睨了一眼。
我踩過的位置附近,有一個白色球形,

不。


那是一個死兔頭。
「砰」!

心中的不安還來不及發酵,我就瞄到長廊盡頭有個人影背對我蹲着。
一個短髮小女孩,但我不覺得她有什麼危險。
「唔好理佢,去下一間房。」李俊豪有點焦急。
粉紅色門對面是一道寶藍色的雙木門,門上雕着金色的花,非常氣派。我走近門,竟有種緊張的感覺,像是要去會見什麼重要的人一樣。
門把有點冷,我決定還是開門。門很重,我費了一點力才能推開。
那是一個宮延風的客廳,但不是那種華麗堂皇的格調,反倒有種舒適的家的感覺。
我和兩個人四目交投。
一個女僕,大約四十多歲,估計是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女僕,暗黃色淡花連衣長裙,再配上差不多及地的白色圍裙,金色的頭髮都收進軟帽裏,十分素凈。
她正喝着茶,抬頭詫異地看着我,又回復平靜,挑了一下眉,呷一口茶。坐在她對面的是個穿西裝的男人。我馬上告知李俊豪。
「佢係咩樣嘅?」
「着住黑色燕尾服,眼神有啲憂鬱。好高,好瘦,應該有米九,佢擰轉頭望住我,有啲喜出望外嘅感覺,佢起身,行過嚟⋯⋯」
「即刻走!」


「但佢好友善,我唔覺得佢會傷害我,佢好似內心好激動,隻眼有啲紅,佢離我大約兩米,鞠咗個躬。」
「點都唔好同佢講嘢,有咩事你即刻要同我講阿!小心阿!」李俊豪激動道。
我走進房間,女僕仍然喝着茶,像是不屑理我般。男人一直看着我。
房子中央掛着華麗的水晶燈,三張沙發,米白色配以淡淡的印花,圍着玻璃茶几。房間一角是暖爐,但沒有點火。暖爐上擱着陶瓷花瓶,離奇的粗糙,像小朋友的勞作一樣,插着三朵黃色的康乃馨。
我看着這個不搭調的花瓶。
「你嚟呢道做咩。」
我轉頭,女僕嚴肅地盯着我道,西裝男人驚訝地看着她。
「你唔應該嚟呢道。我哋唔歡迎你。」
西裝男人試圖勸她不要再說。
「我想搵一個女人⋯⋯」我回道。
她嗤之以鼻,放下茶杯,起身慢慢走過來。高傲,但非常優雅。
「你要⋯⋯」

「轟!」



突然,走廊上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女僕和西裝男人對視,女僕加快腳步,抽走花瓶內其中一朵花,塞給我急忙道︰「走。」
「快啲畀個女仔。」
我看向門口,才發現西裝男人腳上繫着鐵鍊,餐桌底下藏着鐵扣。
我有衝動,想幫他砸開這個枷鎖。
我跑過去,先是用腳踢,腳趾一撞,痛得發麻,「嘶——」我彎下了腰。
男人想過來扶起我,被女僕厲聲阻止︰「唔好掂佢!」男人馬上退後幾步,但仍然非常關切地看着我。
「我要工具。」我默念,「我要工具。」像平時做清明夢一樣,我往空中一伸,握實了柄,但是那只是一根木棍。
我征着半秒,還是把木棍伸進鐵扣中,雙手用力向上提,「啪。」木棍應聲而斷。
「算吧啦。」「呢啲嘢點都唔到你理㗎喇。」女僕嘲笑道。

這可是我的內心。

「我得㗎。」我回道。
「你都係走罷啦。」她走過來冷冷道,凝視着我。
她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


我撿起地上的花朵,放到襯衫的口袋。
西裝男人再次鞠躬。
突然,我看到女僕身體有點顫抖,火爐有股黑氣正湧出來,花朵隨即枯萎。我看着那團煙霧,不知所措。
女僕向前推我一把,喝斥道:「走阿!」她整個身體都抖動着,續道:
「快啲去搵佢。唔係果個佢。」
她看向我的眼神兇惡而帶點不捨,這種感覺非常熟悉。
黑霧已散到房間中央,「⋯⋯再見。」我說道。
女僕鼻子噴出不屑,挑一挑眉。西裝男人起身,搭着女僕的肩。
我離開了,內心某處隱隱作痛,我捂着胸口喘息着。
走廊變得比剛才暗了一點,那個小女孩仍然蹲在那裏。
我鼓勵勇氣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