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又覺得似乎沒有得失。於是,多隔幾天,他向Tanya表白。
 
- - -
 
「失敗咗。」
 
阿樂走路回家,一邊和該名作者報告一則其實意料之中的事,真能成事的話又何須等對方療傷,情侶轉個別人,其實更快活。
 
「噢……Sorry。」
 


她不驚訝,一個人真喜歡你,怎捨得要你長期地傷心失望。
 
「唔洗梳,本來就係咁。一直以嚟,佢唔鍾意我,只係當我係朋友。我都——唔想再綁住自己啦。」
 
女死女還在。
 
「嗯,幾好,祝福你。」
 
唯有祈願下個更可愛。
 


「多謝你。」
 
他收起電話,抬頭戴上耳機;發現前方有個女生和他做一樣的動作,只是,她走得很慢很慢。
 
他住葵涌;他和Tanya剛在荃灣見面,分別之後,他的心有點鬱悶,不想乘車早早回家,所以他才走路。
 
現在是晚上十一時,夜已漸荒涼——並沒有,在夏天的街上走,怎樣都是熱的。
 
前方的她於是隨便地扎起了頭髮,露出肩頸。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二人的距離拉近。
 
她穿着休閒吊帶裙,手上拿着白紗薄外套,裙子高於膝蓋一點,揹着一個大大的黑色單肩袋;他又見她拿出水樽,停兩步,喝水。
 
他不愉快,他覺得她也一樣——走路像醉酒,她一直不走直線,走走停停,又會突然唱歌,雖然他聽不清,但還是知道那些是旋律和音節。
 
忽然,他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於是他加快了步速,回頭看她。
 
好熟口面,好似,喺邊度見過?
 
下一秒,她與他對視,向他微微點頭,繼續向前行。
 
他記得了,她是那個同學,上學期和他在同一個Lecture hall、每星期都坐在他左前方的那個連登仔。
 
她在哭。


 
街燈剛巧映在她的臉上,而他的身影擋住了一半照在她身上的光,他看見她的右眼在流淚。
 
他有些不忍,心情突然沒有那麼不好,像是分一分神,他想向她打招呼:
 
「Hi。」
 
如果在平時,他絕對不會這樣做,但她流淚。
 
「……Hi?」
 
她後退,拉開二人距離,警惕地目光投向道路前方,心下一怯。
 
「我喺中大見過你,我哋應該係FH堂嘅同學,不過唔同分組。」
 


他在褲袋找到一張微皺的紙巾,小小的,試圖遞給她;不料她笑:
 
「多謝,但你張紙巾好似用過嚟,我自己有。」
 
他不好意思地跟着笑:
 
「我係林子樂,阿樂。」
 
「你係邊個Prof教?」
 
她想確認對方是否她的同學,還是他認錯人了。
 
「Esther。」
 
「哦哦,咁係啦,我叫青青。」


 
「草原?」
 
「係,頭上有一大片。」
 
她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他接話:
 
「咁幾好吖……啲女仔可以去你度食沙律放題。」
 
他說完之後自己乾笑了幾聲,因為想起Tanya最喜歡叫凱薩沙律,但最後她也會夾去他叫的肉來吃。
 
「有得諗。」她跟着他微笑;他煞有介事地問:
 
「你……做咩喊啊?」
 


「冇,有啲攰,所以打吓喊露咁囉。你,行緊返屋?」
 
街燈已被他們撇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知道她在撒謊;唯有答:
 
「係。你呢?」
 
「哦,我都係。」
 
之後他們繼續行,那是一條沿路都有樹的路,抬頭會看見月亮。他們沒什麼話好講,就只有沉默的走。但他見她極其自如,真不將他當成什麼、只專心的走走看看,無謂打擾她。
 
她停下,拍攝圓月:
 
「你繼續行啦,唔洗理我。」
 
「唔好啦,咁夜,你一個人好危險。」
 
「呢度最危險似乎係你喎。」
 
「邊會。你平時都係咁行?」
 
街上已沒有什麼人,獨得街燈和紅綠燈發光,作指引不致看不清路。
 
「唔係啦,係今日先咁夜啫,平時早啲。」
 
「咁今日係點解?」
 
「一時興起。」
 
她袋起電話,眨眨眼。
 
「哦……洗唔洗我同你影張相呀?個景咁靚。」
 
「唔啦,加埋我就冇咁靚㗎啦。」
 
「哦……」
 
他本來想講,她的人像會給這風景加分,但這話似乎不太恰當,不想她誤會他是一個滑頭的人。
 
竟然,他記得她的容貌。
 
很神奇。曾經,他覺得一生都只有Tanya值得佔用他腦中的女性存庫。
 
最後,他們沒有交換任何聯絡方式。他問:
 
「換個ig?」
 
「唔啦,有緣會再見㗎啦。拜拜。」
 
他發現她很喜歡拒絕,經常「唔啦」,他只好說:
 
「好啦。」
 
一晚裏,他吃了來自不同女生的檸檬,他的心空空的,但又好像更踏實。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要在last day表白,如果結局歡喜,就當新的一天喜事驟來;若非,那麼也告訴自己要好好放下,前塵已過。
 
他知道、確切地被拒絕後,反而鬆一口氣——
 
唔洗再估你鍾唔鍾意我啦,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你就係唔鍾意。
 
我唔需要再幫你嘅漫不經心辯解,因為個答案係你唔鍾意我,或者唔夠鍾意我。
 
算了吧。
 
他繼續行,繼續走到家,忽然心有些酸。有些如釋重負的喜慶,但也有些不適的失落,像拔去一顆蛀壞的牙,留着很痛、很臭,但剝掉後,舌頭會很寂寞,原先的親吻已經來去無蹤。
 
叮——
 
「望吓個月亮,諗吓你都可以咁光㗎。其實你自己一定有好好嘅地方,唔好俾一次失落限制啦。」
 
那個作者傳了一張相片給他。
 
他微笑。
 
他也回傳一張圓月的照片。
已有 0 人追稿